红楼之庶子风流 第467节

  贾琮答曰:“依旧恭听圣裁!不过晚辈以为,天子仁德,必会网开一面,不会令妇孺断命。”

  欧阳德谋逼问道:“若天子命你株连九族呢?”

  这一瞬间,连宋岩在内,众人目光都齐齐盯向贾琮。

  贾琮沉默了稍许后,拱手道:“吾为天子臣,天命不敢违。”

  一阵叹息声响起,褚东明连连摇头道:“亦不过一俗臣耳。”

  其他人亦是连连摇头,惋惜贾琮不能超凡脱俗……

  贾琮心中冷笑,想做国之铮臣,何不让尔等家门子弟来做?

  尔等家中若出国之铮臣,第一件事,就是革你们的命!

  不过也并非皆是失望,欧阳德谋道:“还好,并未说虚言诓骗我等……清臣,你好好陪陪松禅公吧,他很挂念你。等午后,我等老朽还有些事与你商议。”

  说罢,几位权倾江南的老者就要离开,却听贾琮道:“还有一事,晚辈想请教诸位先生。”

  等八人看来,贾琮道:“原本锦衣卫人手不足,所以晚辈便请江南按察使诸葛泰代晚辈去江南各地缉拿赵家族人,不想按察司的人却是连跟前也靠不近,诸葛泰今日前往盐政衙门致歉,无能为力。所以接下来,便是锦衣卫亲自前往拿人。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缉拿不臣,若有阻拦,与贼同罪。敢问几位老先生,晚辈所为对否?”

  ……

  宋岩房间。

  贾琮与宋华搀扶着宋岩落座,等宋华出外准备参茶后,宋岩看着贾琮道:“是否感到枯燥烦闷?”

  贾琮摇头道:“先生放心,弟子明白规矩的。”

  宋岩缓缓道:“不是规矩……琮儿啊,你要记住,自古以来,太平时节,必是文贵武贱,何也?

  盖因太平时节,文人掌控着这世间的话语权。江南十三家,何以言贵,竟连朝廷也忌惮其根深蒂固之势?

  只因他们之言,可左右士林风向。而士林,可左右民心。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和他们撕破脸皮。

  这不是窝囊,这是隐忍,是审时度势。

  对于这些不再是纯粹的儒者,你要做的不是对抗,不是毁灭,而是要学会利用。

  毁之容易,用之难。

  以暴力强压之,为下策也。

  新法大行之势终究难挡,如今之阻不过垂死挣扎……

  现下,此八人皆重利,以求续其家族之清贵地位。

  所以,琮儿便可趁机以利诱之。

  但若只予利,其必生轻骄之心,不可取也。

  故而为师书信于你,令汝与此辈有今日之谈,先立人以威!

  威、利兼施,方可用之。”

  贾琮点点头,郑重道:“先生之言,弟子记住了。”

  宋岩有些疲惫的点头笑笑,道:“琮儿,你所做的,远比为师所想的要好,我放心的下。

  但还有一事,你需注意。

  现在之处境,并不平稳啊。

  俗语言:伴君如伴虎。万不可大意分毫。

  你知道朝廷缘何会放任你在江南施为,而不怕你尾大不掉么?”

  贾琮轻声道:“因为养兵,需要银子。”

  宋岩点头,赞道:“对!养兵,需要银子!朝廷不拨金银与你,又监视你不准你搜刮江南,你还将抄家所得,大部分都上交朝廷,这一切,皆在天子眼中。所以,无人怕你壮大。但你若自谋财路……是祸非福!

  为师相信,许多有心人,都在等你走错这一步,包括天子,他要试探你的忠心啊……”

  贾琮闻言,面色一变,良久之后,他深呼一口气,感受到背后的冷汗,后怕道:“若非先生提点,弟子险入歧途。可是若不谋财,锦衣卫必然难以扩充……还请先生教诲。”

  宋岩呵呵笑道:“不是不准你谋财,而是不好私自谋财。琮儿,行事当大气,当不以眼前短利为限。”

  贾琮闻言,眼睛一亮,略略激动的看着宋岩道:“先生,弟子明白了!”不过随即又有点迟疑,小声道:“先生,若是弟子大公无私后,上面翻脸不认人,反倒让人来摘果子……”

  宋岩哑然失笑道:“痴儿,真到那一日,你才要欢天喜地的赶紧给人让位,那才是泼天皇恩哪!些许浮财,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为师以为,这一日怕是难了。天子所谋太大,需要用你的地方太多,怎会让你轻易脱身……琮儿,为师教你勾连江南士族,并非是为了让你争名夺利啊,只是想尽力为你谋一条后路,谋一条生路!”

  “先生!!”

  看着宋岩满脸慈爱和疲惫,贾琮眼中忽地滚下泪来,伏地叩首泣之。

  此恩,太重……

  ……

  

第四百五十章 飞梭,开海

  

  莲苑,偏厅。

  方叔和、褚东明、梁正平、石公寿、孙伯歧、刘彦材、欧阳德谋并甄应嘉八人面色并不轻松的坐在偏厅内两排楠木交椅上。

  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熏笼里喷着沁人心脾的沉香。

  桌几上摆着寻常大户人家也难见的佳果点心,精美的夜光杯旁,是用西洋玻璃制成的华丽酒瓶,装的是红的凄美的葡萄酒。

  这原本应该是极惬意的一个午后,但此刻却无人受用这些。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宋岩身边的贾琮身上。

  看着贾琮细心的将一方软毯盖在宋岩膝上,又将参茶调和到适宜的温度放在宋岩手边,不管他们之前有多恼火,这一刻,心里终究还是叹息一声: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在百善孝为先的当下,一个知孝道的人,总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一直默默的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宋岩笑道:“好了,琮儿,莫让人家久等了。”

  贾琮这才作罢,给了宋华一个眼色,让他仔细照顾后,他方落座,与对面八人相对。

  原本与宋岩最相厚,品德也是最佳的方叔和率先开口,道:“清臣,你是松禅公最心爱的弟子,亦是牖民先生极看重之人,他们二位,是天下士林共仰之天下师,亦是吾等最敬重的文坛大儒。从你口中传诸天下的四言,令二位先生当世封圣。所以,你理所应当属于吾辈中人,尽管你是武勋子弟。”

  褚东明点头附和道:“武勋子弟并不妨碍什么,清臣一笔清臣体,数阙清臣词,足以光耀百世,还是戊戌科的举人,毫无疑问,他是我名教子弟。他若不是,谁还有资格自称举子?”

  其他人纷纷点头,方叔和继续道:“但是你自南下以来的种种所为,无论有怎样的理由掩盖,终究还是在为急功近利的新党出力。”

  此言一出,诸人面色又肃穆起来。

  贾琮摇头道:“叔和先生,晚辈与新党向来不合,新党元辅宁则臣之子,礼部侍郎、户部左侍郎之子,等等新党中人,皆因晚辈之故而亡。如果说新党现在最想何人早亡,晚辈当仁不让。所以叔和先生所言,晚辈实不敢当,也当不起。”

  “呵呵呵……”

  许是想起了许多他们想做却做不到,或是不敢做的事,被贾琮做到,让他们曾大快人心,一群老人笑出声来。

  笑罢,石公寿提醒道:“纵然如此,你之所为,到底还是在帮他们。”

  贾琮道:“公寿先生,晚辈只是奉皇命复建锦衣,从无主动帮过新党行事。相反,江南总督方悦,江南布政使唐延,两大新党要员,皆落马于晚辈之手。晚辈自忖行事公正,无羞愧之处。晚辈敢担保,天下新党,包括都中内阁中,诸位阁老们必有人骂晚辈为旧党余孽。”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更认不得。

  这便是宋岩教诲贾琮处世的智慧。

  若是此刻示弱,那这场谈判刚开始就输了一大半,也就没法继续了。

  果然,见贾琮如此滴水不漏,看他一本正经说话的脸,对面八人哭笑不得。

  方叔和对宋岩拱手道:“松禅公教的好弟子啊!”

  宋岩呵呵一笑,啜饮了杯参茶后,点了点头,继续假寐。

  众人无奈,方叔和只能看向贾琮,道:“清臣啊,新党一意孤行,要推行新法,坏自唐宋以来朝廷优容养士的根基,吾等虽勉力抵挡,结果被你一阵乱拳打乱了阵脚,如今却是再也无力抗衡。眼见大势将去,天下士绅大灾将至,连耕读传家都做不到……好在听松禅公说,你有些想法?”

  贾琮有些奇怪,道:“叔和先生,晚辈一直好奇。《易》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诸位先生皆学识渊博之前辈,自当深解此理。然缘何却一心扑于田地之上?读书传承是需要银子,可并非只有田地才能出银子。为何不改于商道?莫非果真认为商业为贱业?那也可安排仆役管事之流打理啊。”

  方叔和等人闻言,无不摇头苦笑。

  褚东明没好气道:“清臣,我等难道不知商贾之道能致富?可一行一业都有自己的门道,天下商贾千千万,又有几人能做大?当然,你若能将沁香苑所制香皂的方子拿出来,倒不失为一个好行道。你那香皂在南省卖的快比金子还贵了,黑了心了都!”

  石公寿也气道:“我家内眷得知我来见清臣,有人想要求字,有人想要求文,有人想要求诗,但所有人都想问问,能否得几块沁香苑的香皂。老夫告诉他们,老夫这张老脸没那么值钱,去休!去休!”

  众人哄堂大笑,贾琮也笑了笑,道:“香皂只是小玩意儿,一会儿我让人取来些,送与诸位先生便是。只是方子就罢了,晚辈早已送人。而且就算没有,晚辈以为,诸位家族若以香皂在大乾肆意圈钱,怕依旧会引起新党的侧目。”

  石公寿皱眉道:“他们还想赶尽杀绝不成?真以为我等是泥捏的?”

  孙伯歧冷声道:“若非清臣你一阵乱拳冲乱了我等阵脚,新党能奈我等何?我等从不惧之。”

  贾琮摇头道:“不是惧不惧的问题,而是晚辈所思之法,若是施于大乾国内,则容易成害。”

  众人闻言一阵拧眉,可看了看依旧闭目假寐的宋岩,方叔和问道:“清臣,你所思到底何法?”

  贾琮未答,起身往偏厅门口拍了拍手,便见四个侍者抬着一架纺车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妇人。

  四个侍者将纺车摆放在偏厅正中后,贾琮对那妇人道:“黄婆,不用怕,开始吧。”

  那妇人哆哆嗦嗦的坐在纺车前,然后开始纺起纱来。

  七大家主和甄应嘉虽然都是富贵人家出身,身边人自然没有靠纺纱为生的,但这个在当前时代和后世缝纫机、洗衣机差不多的工具,他们也不至于陌生。

  虽不知贾琮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还是按捺住心中好奇,暂且观之。

  说实话,若非有沁香苑香皂之珠玉在前,又有松禅公宋岩作保,他们哪有心思和一黄口孺子说这些。

  但既然来了,他们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候。

  纺车转起,“咔哒咔哒”的梭声响起,原本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幕,江南百姓家里家家可见。

  然而八人却纷纷皱起了眉头,凝起了探究的目光看了起来。

  这股压力,让那妇人手都颤了起来……

  见她手愈发抖的厉害,贾琮无奈一笑,道:“好了,就这样吧。”

  那妇人闻言海松一口气后,差点没瘫软在地上。

  贾琮看向对面八人,道:“不知诸位先生,可看出些什么?”

  梁正平走上前,俯身看着那座纺车,白眉皱起,端详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才织出几寸的新纱,抬头看向贾琮,道:“快了许多啊……”

  贾琮微笑道:“正平先生所言极是,以此纺车纺纱,足足可快一倍。而且,犹有改进的余地。”

  正是一把小小的飞梭,开启了后世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啊……

  “嘶!”

  除却甄应嘉外,其他诸人听闻此言,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是经世大儒,又都是一族之长,并非只皓首穷经,心无一策之辈。

  自然明白一个小小的纺车纺纱快一倍,意味着什么。

  江南为何如此之富,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江南百姓几乎家家养桑喂蚕,抽丝纺纱。

  一匹丝绸十两银子,只要能纺出两匹丝绸,就足够寻常百姓一家一年的嚼用。

  能纺出三匹,便能供养得起一个孩子读书。

  多少江南妇人,日以继夜的坐在纺车前劳作,只为多纺些纱,多换些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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