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阳看著李万朝问道。
“对!”李万朝丝毫不觉著有任何问题。
许朝阳伸手揽过了李万朝的肩膀,就这么缓缓的从小院内往外走,临出去之前,冲着于县长说了一句:“你处理你的,按规矩办。”说罢,在月光下,走出了院落。
那时,忻县的土路上还有埋在土里向上冒尖的石头;
那时,忻县的街头还要半截房茬没有盖完;
他就这么和李万朝一步一步走回了司令部……
许朝阳终于明白延安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在这一刻,上辈子在部队里背过的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再是文字,而是融化在了整个世界里。
“舅,你知道么,当这些人还在苏区,还被人称为‘赤匪’的时候,最先接受他们的人,其实不是如同你一样身居高位的聪明人。”
许朝阳回头看了一眼,眼看著县保队将这些赌徒从院落里带了出去,缓慢说道:“是他们。”
“就是这些在你眼里傻到无可救药、已经没必要再教育的……贱民。”
李万朝不走了,用力瞪著眼睛想要说话的姿态被许朝阳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李万朝忍住了,哪怕整个情绪已经努在那儿了,他还是忍住了。
许朝阳这才开口说道:“而那个时候你们这些聪明人在干什么?在嗤之以鼻、在观望,在唱衰我们走的这条路时,紧紧抱著手里的通天大道不肯撒手。”
“那你告诉我,这样的我们,应该拥抱谁?”
“是在你们眼里更傻却已经接受了我们的百姓,还是穿著长衫、背著手、舔著肚子要说上句儿还准备继续拿我们当成‘小老弟儿’的你们?”
李万朝终于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了:“这不一样么?你们不也是打算想要利用他们……”
“这恰恰不一样!”
许朝阳第一次加重了语气说道:“完全不一样。”
“我们是需要他们,而且还管他们的死活;”
“你们才是利用他们,甚至不惜用他们的命去达到目的!”这一点许朝阳在内蒙的时候还没懂,不,准去的说是‘懂’和‘懂’的定义不一样,他当时是知道这个道理,却没有明白这个世界必须存在的意义。
“在你这种人眼里,花园口被炸开,就是应当应份的事,在你们这种人的眼里,牺牲就应该是这样的,就应该从底层开始,谁让你们弱呢?”
“我们……不是。”
李万朝发现俩人之间的谈话变了,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跟许朝阳才是‘我们’。
“什么你们、我们、他们的?”他在故意装不懂,是那种不肯接受现实的故意装不懂,这一点许朝阳看出来了。
“你们,是在封建状态下已经拥有了固有行为模式的聪明人,不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原因,是你们要用自己已经存在的思想框架去分清利弊,在未知和保守之中选择了稳妥。”
“他们,是连思维能力都极弱的普通百姓,生活的世界很可能只是眼前这个村儿,谁对他好,他就容易感动,稍受扇动就会情绪激荡,这种人在牌桌上都不用跟他们使活儿,刺激几句儿就能给老婆孩子都押上。”
“我们,是在你们捅咕他们上了牌桌,且随时都可以将其舍弃的时候,将你们这群人挑出来,剔除掉以后,再教会他们不应该去赌博,而不是掏空他们兜里那点可怜的钱来养肥自己的人!”
“解决这件事的根子,是要告诉他们‘不要赌’,哪怕他们千百年来也没听过,从古至今都在让当权者浪费精力,可依然要去做;”
“而不是解决让这件事发生的人,向清朝只要发现双陆棋就要将其禁绝一样,看见有人玩不问缘由抓起来就砍了!”
“没有双陆棋就没有赌了?美利坚禁酒令都发了,酒没了吗?”
这才是这一代人真正伟大的地方,他们敢迎难而上。
许朝阳更知道这一代人的伟大,伟大到……连死后都不会留下什么遗产,有些连孩子都没有留下,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这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老一辈始终坚守的信念。
也是许朝阳直到了这一刻才彻底感同身受,能从嘴里说出来的‘理想’。
他说的不是牌局,而是整个天下,老百姓愿意跟著这帮人走,最真实的目的并不完全是因为谁对自己好,更是有人告诉了他们这个世界什么样,在你已经理解这个世界什么样、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在历史中有多少次被舍弃之后,面对这群不曾放弃你的人,给与的回报。
否则,你以为他们凭什么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这是升官发财能换回来的么?
否则,你以为谁都能舍身堵枪眼?这是许诺画饼能实现的么,这些人要不是自愿,怎么可能!
否则,你以为谁都能在烈火燃烧之下一动不动;谁都能利用身体给电话线通电,直到属于许朝阳的那个时代,通信兵依然要接受这种极端环境下的教育么?
这才是他们要做的,他们要做的,绝不仅仅是均田地,均的更是在所有人都明知道你弱的时候,这群人却依然对著你微笑,没有放弃你。
而转过头,带著你去冲着曾经欺负你的人怒吼!
你能不跟著他们玩命么?
李万朝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朝阳,你中邪了。”
“你说的那些东西就不可能存在,绝不可能!”
“你清醒一点啊?”
“朝阳啊,我是你舅啊……我才是那个毁家纾难,帮你起兵,要给你捧上皇位的人啊,这顶白帽子是我送给你的呀,是我呀!”
“是我呀……”
大街上,李万朝抓著许朝阳的衣服身子在往下堆,他仿佛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不,是在这个大环境里,看见了他们这一类人的末日。
所以他才玩了命的要告诉许朝阳,他李万朝做了什么,想要利用亲情,将这个男人重新拉回到自己的阵营里。
只是,那怎么可能?
许朝阳托著李万朝的双臂,此时此刻才终于理解了整个时代的说了一句:“舅,都过去了。”
封建王朝过去了,军阀时代过去了,在许朝阳的眼里,连金陵国府都过去了,甚至,在未来对这个时代的不理解也过去了。
他此刻坚定的无法再坚定了,也知道‘思想工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做,这才是真正的‘思想工作’,绝不仅仅是给谁摁到那儿一遍一遍的重复著画饼。
许朝阳不再是野兽了,他身上有了不应该属于野兽的荣耀,能在那堪比太阳的光环之下,感受来自烁烁放光的延安,所散发出的温暖。
延安,终于开始绽放光辉了,在许朝阳心里。
第六百九十一章
“报告!”
“子龙呐,快进来。”
手端著浓茶,且茶叶都飘在水面上的怹,一边轻轻吹动著茶叶,一边坐在屋内喝了一口。
有人说过,这茶叶要是在泡水之后长期飘在水面上,只能说明茶的品质不好,要么是品种不行、要么是制作工艺不合格导致的吸水性太差。
“忻州的整备工作已经结束了,这是217上交的报告。”
“快,拿过来。”
那人递过了文件,怹赶紧放下了茶杯,在本该休息的午后,仔细研究起了这份报告,兴起处,还不断夸赞著。
“号!”
“号啊!”
“天时得当、许朝阳又掌握了地利,这才让忻州迎来了一场大丰收啊。”
“报告里说,地里的谷子粒粒饱满,可许朝阳这小子呐,他还不满意,总是瞧著庄稼摇头哇,说是没有他见过的号……哈哈哈哈,要我说啊,这个许朝阳怕是在这个上面吹了牛哇。”
“你要说他会打仗,那我信呐;可你要说他比那些农民还了解庄稼,打死我也不信,我不信。”
“啊,哈哈哈哈哈。”
那个来送文件的人,也笑出了声。
“217的常战也已经将第一批咱们培养起来的小217送回到了忻州……”
“子龙呐,你这个说法有问题呐,什么叫217的常战呐?什么叫咱们培养起来的小217呐?”
“不能区别对待嘛。”
“是。”
怹又继续看起了文件:“将这份文件交给‘军(委)’,217军分区决定将麾下的三个团再次扩编的事情,还是要由‘军(委)’讨论过后才能做出决定,但,这小子如今倒是学会了先汇报,而不是先斩后奏,这就说明我们的教育很有成果嘛。”
“217又要扩编?”
“忻州的百姓、察哈尔的难民、河南的难民让整个忻州呐,人满为患,咱们派去的政工干部、还有你嘴里的‘小217’,以及他们征兆的新兵,已经彻底填补了之前山西会战的损失,如今忻州的情况是,兵员众多却无处使用,连新兵都已经完全结束了训练,开始和那些老兵以统一编制的形态出现在各个防区了。”
“你看看许朝阳这份报告里说话多阔气,他都要发展预备役了!”
送文件过来的人满脸诧异:“这也太快了吧?”
“能不快么?”
“资金充沛、粮食丰收,老百姓又不是瞎子,还不明白谁才是真正为他们好地人嘛?”
“这回啊,咱们不让许朝阳打山西都不行啦。”
怹将文件翻了一页,整个忻州的发展已经尽在眼前……
……
忻州,总兵力五千;
双大功英雄团新一团拥兵千人,驻扎忻口,部队主要武器依然以三八大盖为主,人手一支,满配;
轻机枪以极少数仿捷克式、极少数MG30、歪把子为主,轻机枪可搭配至班,说每班一挺轻机枪绝不为过,只不过需要编制机枪组,毕竟歪把子这玩意儿得有油跟著;
重机枪主要以野鸡脖子为主,因217在大沽厂并未生产重机枪的缘故,至今为止217都还在使用战场上缴获的野鸡脖子,由于MG30这种射速极快的轻机枪损耗殆尽(以前足以对抗重机枪火力),少量由大沽厂生产的枪械已经被送至兵工厂当成复制图纸使用,如今部队里的火力支撑只能依靠九二式,而MG30的火力才是许朝阳部队无往而不利的真正利器。
如今重机枪的搭配至排,每排一挺,其作用基本用于衔接战线,作为支撑火力使用;
手枪,大部分是缴获的日寇武器,其型号十分驳杂,有明治26式转轮手枪、南部、还有一把极为稀少的南部九四式手枪,如果是南部手枪的外号是‘连自杀都费劲’,那这把九四式手枪的外号则应该是‘想不自杀都难’。
及,少量盒子炮。
许朝阳的217不使用盒子炮是有原因的,不是他们不想用,也不是没有,而是他们217各级别军官战损太严重,更多时候手枪都跟随著基层军官损毁在了炮火里,要么就是被炮火荡起的尘土给埋了,这才导致了217们有了在战场上抓著什么就用什么的习惯,还以使用日式手枪作为身份的象征,最终,让盒子炮成了被嫌弃的对象;
而作为217麾下的双大功团、主力英雄团,团长,依然由刚刚归来的常战担任,其麾下主要营级干部,还都是从东北出来的老人儿,连级却已经完全不是了。
新二团则是在装备与新一团大体一致的情况下,团长由王天浩担任,其团组成部分则比较复杂,有少量的西北人来自29军,更多的都是忻口战役之后的新兵。
67团则是由67军改编而来,团长朱融,他们自跟著许朝阳到了山西,经历过几次整编后被彻底打乱了编制,但麾下依旧由大部分东北人和少部分新兵组成,框架还是67军的东北军框架,可兵力却只剩下不到一个团了,更多人都在整编后,于新一团在团城口、新二团在忻口大战中牺牲。
除此之外,217军分区还有骑兵营,营长阿尔泰;
炮营,营长满广治;
警卫营,营长屈勇;
直属机枪连,连长刘根儿;
炮,如今都在峨口,为九二式步兵炮;机枪连主要装备是厄利孔。
另外还有司机连,及正待组建还没有编制的机械化骑一营,也就是一直都在训练还没上战场使用过装甲车、坦克的机械化部队。
在这份报告里,许朝阳还打算给段惊文调回来,组建‘爆破连’,及待建中、至今仍找不到人手来担任的‘工兵营’。
而这些内容都已经被放在了‘待建规划’里,呈往延安,所以怹才欣喜的如同看见孩子终于成长了一般,满怀欣慰。
当这样一支部队摆在忻州,且于新兵训练完毕、秋收结束的时刻,是个人都能感受到许朝阳是多么的抓心挠肝,尤其是火电厂已经开始供电、兵工厂正处于全力运转阶段,最先生产的H34Y已经给川军先装备了一个团的情况下,怹还能看不出许朝阳想干什么?
第685章 娃儿静悄悄,不是在睡觉就是(感谢‘亘子’打赏)
第685章 娃儿静悄悄,不是在睡觉就是……(感谢‘亘子’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