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理解了‘李云龙’为什么被人称为‘属狗的,逮谁咬谁’。
“我不是不知道么……”
杨静宇甩了甩手,回屋了。
仿佛是用这个行为埋怨了许朝阳一句:“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啊!”
可许朝阳那是发脾气么?是现而今这整个天下,只有他许朝阳能懂张治忠心里的苦!
庞丙勋是什么好人啊?
这人驻守临沂时,在汤头大战还没开打,就开始给李宗人打电话诉苦求援了!
这人身上满身江湖气,太知道那些江湖套路,当场就给你来了一出‘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那是一边打一边诉苦。
李宗人是真害怕,毕竟庞丙勋有过太多次背叛,为了稳住他,要什么给什么,枪械、子弹不要钱一样往临沂送,给对川军的那部分好,全都用在了庞丙勋身上。
瞅见了没有?
老实巴交的人,狂奔一百八十里,得被怀疑是不是瞅著庞丙勋战死;耍心眼子的,成了抗战英雄!
许朝阳看不上庞丙勋,他看不上的不是战绩,是这份心机,因为,这份心机,他太熟悉了。
但庞丙勋在临沂的战绩,没得说!
汤头丢失后,庞丙勋亲自组织敢死队上了前线,他不跟鬼子硬拼,带队绕后,从鬼子背后防御较弱的区域,一刀就攮了进去,率队开始在汤头冲杀,直接给鬼子打懵圈了。
硬是跟鬼子拼近战将汤头阵地又给夺了回来。
可惜,西尾寿造没给他继续打下去的机会,直接增兵五千,一路平推了过来。
庞炳勋那是什么部队?
号称第三军团,可第三军团下面只有一个40军,40军下面,还只有一个39师,人称——三代单传!
可实际兵力呢?
五个团。
是团!
就这,写日记的还看他不顺眼,要裁撤一个团,也不知道日记哥抽的哪门子疯,人家在前线抗日、李宗人正是用人之际,他要裁撤人家的部队,假如没有李宗人横扒拉竖挡著的不让……庞丙勋啊,最多也就剩下四个团了。
这就是杂牌的命。
“报告!”
“徐州战报。”
许朝阳等的消息终于到了,可此时他才发现被自己始终盯著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圈椅旁边还有人给放了个长条凳,凳子上摆了个瓷碗,跟上供似的,里边放了两个地瓜。
许朝阳冲着通信兵勾了勾手,将他叫到了身边,一把抓起地瓜说道:“念。”
“实时战报。”
“今夜,西尾寿造派遣出的五千日军夜袭临沂城,张将军在40军与鬼子厮杀正酣,率军突出,杀敌一千于城下,随即率军掩杀,追敌至沂河以东,首战告捷。”
许朝阳终于笑了,他终于笑了!
从圈椅上稍稍坐起,这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床褥子盖著,那床褥子正因他的挪动而向下翻落。
“大个儿!”
许朝阳歪著脑袋喊了一句。
大个儿靠著门槛子睡的迷瞪的,眼睛都睁不开答应了一声:“嗯!”
“我身上的褥子,谁给盖的?”
“哈……”他打著哈欠说道:“杨主任。”
许朝阳更美了,三口两口给地瓜塞进嘴里,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塞,含糊不清的说道:“回屋,睡觉。”
通信兵趁著这个空挡赶紧往院外走,大个儿顺手关上了门,而院外墙根儿底下,杨静宇正在那儿站著。
通信兵赶紧过去说道:“睡了,主任,首长进屋睡了。”
杨静宇这才放心了似的说道:“睡了就行啊……大冷天儿的跟外边冻著,这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狗日的,就是欠管教。”
“你乐什么!”
杨静宇瞪了通信兵一眼。
通信兵笑著说道:“主任虽说嘴上在骂,可咱们217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您和首长感情最好。”
“去去去去!”
杨静宇一甩手,气呼呼的走了。
通信兵看著没好气儿的杨静宇背影,嘀咕了一句:“这些当大官儿的可脾气真怪,越在意什么越不表现出什么……”
……
“报告!!”
次日清晨,许朝阳就跟上了发条的钟表似的,在院里来回来去的踱步,晃悠的杨静宇直眼晕,此时,通信兵又到了。
“报告,徐州前线实时战报。”
“张将军追日寇至沂河以东后,先后打下鬼子盘踞的几处村落,结果鬼子大部队主力出现在了沂河以西,再度展开了进攻。”
“庞丙勋呢?”许朝阳赶紧问了一句。
通信兵解释道:“庞将军昨夜与张将军齐头并进,杀出了临沂城……”
这许朝阳就明白了,庞丙勋苦守临沂20多天,已经是残军了,鬼子只要尽快收拾掉了40军,就能腾出手来和张治忠继续作战。
说实话,这时候就看谁快!
张治忠当即决定:“全军渡河作战!”
临沂之围,重点在哪?
在击败日寇么?在占据河东么?
都不是,在杀鬼子!
给鬼子全浸死在河里,临沂之围自解,否则你占多少地盘有个屁用。
于是,张治忠挥军渡河,于茶叶山、刘家湖、崖头,向日寇展开了全方位进攻。
这一战,张治忠部署如下,全军所有山炮、野炮、重炮,都推倒一线,打光所有炮弹后,所有官兵向日军发起总攻,炮兵,持大刀投入战斗,步兵子弹打光后,挂刺刀冲杀,不留预备队!
不留预备队!
就像张治忠自己说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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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他委屈(11月4000票加更)
茶叶山,尸横遍野;
崖头,遍地硝烟。
战场上,孤单的旗杆插入地面,已经失去了能够飘荡起来的旗帜;地表被炸的从弹坑中冒起硝烟,于寒风吹拂下,不断抖动。
张治忠打赢了,他率全军拼死冲杀击溃了鬼子,在河西崖头,打的鬼子抱头鼠窜。
那时,59军张治忠的部队正在打扫战场,而赶过来驰援的40军,也刚刚从茶叶山的战斗中脱身……
战场上,张治忠在一个回眸间,瞧见了挥舞著手臂大喊著:“快!快!”的老将庞丙勋,两人隔著整个战场相望的那一刻,庞炳勋再也无法向前寸许的定在了原地。
他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身上背负著仇怨的男人,在这一秒,似乎都选择了沉默,任由空气中的冷风吹过。
“我欠你的……”庞丙勋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张嘴说出了这句话,紧接著,双手垂下、低著头从遍地尸体身边走过。
他不忍跨过战士们的尸体,只能在战场上挑著战士们的身侧行进的小细节,全都看在了张治忠眼里,而当庞丙勋靠近时,第一个动作时抓起了张治忠的手腕,将手里的盒子炮塞了过去:“我还。”
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他的命是你救的,这时候还亲自把枪塞到你手里,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告诉你:“老子不愿意欠你的!”
张治忠一抬手就给那把盒子炮扔了出去,他哪还下得去手么?
庞丙勋花白的头发都被鲜血粘黏到了一块,脸颊上还有被弹片削掉块肉的伤口,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还在临沂的前线抗日,这时候你一抬手给人家崩喽?
可张治忠那个动作偏偏让庞丙勋错愕了一下,像是这个结果他没有预料到似的……
那几秒钟,庞丙勋退后了一步,在满眼都是尸骸的战场,借著月光大喊:“40军!”
“跪!!!”
和历史中不一样的事再次发生了,俩人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庞丙勋来一个月下屈膝——报恩。
庞丙勋这一跪,手下人也跪下了,40军的所有人全都跪下了。
张治忠脸色上没有半点缓和,问题是……他心里舒服了。
即便有再大的仇怨,庞丙勋在战场上的这一跪、带著一身鬼子血的这一跪……
呼……呼……呼……
张治忠连喘了三口粗气,就像是这股压在心里的火儿已经灭了,只用倔强支撑著似的,缓缓伸出了手,随后,在把手伸出去好半天,脚步才迈出去给庞丙勋扶了起来。
没有‘将军言重了’的谦逊,更没有‘老子是为了命令才来救你’的不甘,只是淡淡的一句:“为了抗日救国。”
这句话之后,张治忠无法控制的热泪盈眶,他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委屈,偏过了头。
庞丙勋却在这时候也用袖子粘了粘眼眶,可他实在哭不出来,只能附和的说上一句:“为了抗日救国。”
随即,是长时间沉默,俩人就这么站在满地硝烟的尸山血海之中,于月光下,沉默不语。
……
“大捷!”
“大捷!!!”
武汉。
督战的日记哥此时还没有离开,手下人大喊著狂奔到了他的办公室那一刻,办公室内的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了门口。
这回士兵也不用怕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今儿就算是说错也不打紧:“临沂大捷!”
“张治忠率59军救援及时,解了临沂之围,于城下配合40军杀敌一千!”
“随即,59军与40军分兵而出,张将军率军在沂河东岸驱逐日寇,可剩余日寇却贼心不死,想要再战庞丙勋。”
“张将军再次渡河击寇,59军与40军血战茶叶山、刘家湖、崖头,连战连捷,又歼敌两千,击溃日寇进攻,临沂大捷啊!!!”
士兵激动的浑身颤抖,这次大捷来的正是时候,既能提升全军士气,又能堵住天下人那悠悠之口。
日记哥却看著眼前的士兵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再说一次。”
他没敢信!
士兵在周围众人的笑意之下,重新说了一遍,这一回日记哥站了起来,大声呼喊道:“好!”
日记哥起身背著手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来回走了两圈之后立即说道:“马上叫所有能找到记著来开会,告诉宣传部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重点宣传临沂大捷。”
这时候的日记哥,像极了蹦蹦跳跳回到家里的一年级小学生,拿著一张卷子冲着家长眨著眼睛说道:“一百分。”可潜台词却是:“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