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李副主任正摆弄著玉佩笑眯眯的看著刚刚过来的袁福珍,说了一句:“朝阳回来了吧?”他以为袁福珍过来,是因为娘亲舅大,过来询问婚事怎么办的事。
“舅舅,您都知道了?”袁福珍低著头,依然在生气。
“我能不知道么?路条是我给开的,眼下虽说不是战时了,但是一个兵工厂的驻军团长想要随意离开,怎么可能?”
昏黄灯光下,李副主任继续说道:“就这,还是我想破了脑袋,才给用上了让你们完婚的由头。我告诉你啊,这回,你们俩的事不有个结果,朝阳绝对不能回大沽,听明白没有,千万别让我坐蜡。”
袁福珍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舅,我不想结婚了……”
“你说什么!”
李副主任直接站了起来,怒视著袁福珍直喘粗气:“你们俩给整个北平闹得满城风雨,连街边小孩子都知道抗日英雄许朝阳要娶袁家大小姐了,这个时候你使什么小性子?”
“你在袁府的堂会,是我给发的贴,你和许朝阳的相识,是何长官做的媒,你说不结婚就不结婚了?”
“抽哪门子疯!”
无缘无故被训斥了一顿的袁福珍还哭上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他,羞辱我!”
袁福珍带著哭腔,将整件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最后还解释了一句:“我不就结过一次婚么!”
“放肆!”
李副主任那么宠袁福珍的一个人,为了她、宁愿去大沽给许朝阳力翻阴阳,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当初,你和那个摄影师结婚的时候,我是怎么劝你的?跟没跟你说过你们俩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在一起门不当户不对?你怎么说的,你告诉我,这叫‘爱情’,我们这些老人不懂!”
“结果如何?你用在袁家的高度,看人家一个小门小户,那可不满眼都是错儿么?”
“你在人家面前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倒像是个山呼海啸的男人,哪个丈夫能受得了?最后如何了?人家惹不起你们袁家,被逼得连家都不回了,包了个外宅,让你一个人在家里守活寡!”
“你以为背著袁家的招牌别人就没办法了?人家不敢违逆你的意思,还不敢阳奉阴违么?”
“你怎么做的?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婚姻,非要离婚,上杆子往‘弃妇’的污名下凑!”
李副主任都气完了,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回行了,你看上许朝阳了,当时我是不是就已经告诉你了,这个许朝阳是抗日英雄不假,可他同样也是一头战场上的野兽,不是当摄影师的面团子,不可能随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噢,人家才说你一句你就受不了啦?”
“那你是不是马上要结第二次婚了?那许朝阳冤枉你了么?”
袁福珍被刺激的立即抬起了头看著李副主任:“你到底是我舅还是他舅!”
“傻丫头,你怎么听不明白呢?这会儿你要不结这个婚,那就算是把你舅彻底给坑了!”
“眼下的许朝阳是什么人?抗战英雄、反腐先锋,手里掌握著一个主力团的兵力、装备强悍到能和日寇在密云硬撼一个旅团!”
“这战绩,只要上边不瞎,平步青云那是起码的,只要不犯大错,甚至到了四十岁掌控一个兵团,出入金陵国府,面见委座,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么个人,你为了一句话就不结这个婚了?”“你要是不想结这个婚,当初那么下血本儿的给人家攒什么资本啊?孤身去密云陪人家守什么城啊?眼下你们俩这段佳话都快给改编成戏本儿了,你要不结婚了?!”
“还他羞辱你了,你知道不知道,只要你拒绝了这个婚事,对于许朝阳来说那才是天大的羞辱,日后他但凡进了金銮殿,第一件事就调过头来给袁家连根拔除!”
袁福珍还真就不怕‘硬’的,直接起身回应了一句:“他敢!”
李副主任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敢不敢、能不能的,先放一边,我就问你一句话……”
“没有了许朝阳,你父亲临走前给你们这一大家子留下的遗产,还能有一个子儿是你的么?”
这回,袁福珍愣住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眼下,为什么这一大家子人还知道自己姓袁,谁有什么事一招呼,还全都来啊?”李副主任气的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了。
“不还是为了你爹临终前,颤颤微微说的那句‘钱不散,人就不散’嘛?”
“眼下为什么就连何长官都对你们袁家忌惮三分?还不是因为你们袁氏宗亲会掌控著数之不尽的人脉与钱财嘛?这人脉哪来的?你不会觉著大家伙都是看著自己的姓氏吧?那是因为袁氏宗亲会一帮老家伙死死握著遗产不撒手,底下这帮子人才没有散落各处!”
“你要不信,等袁氏宗亲会败落了,或者将遗产分了你再看看,看看那时候你再办堂会,还有没有姓袁的回来。”
袁福珍听明白了,里里外外的事她听明白了,可心里这口气就是不服,她觉著两口子就应该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就应该手拉著手像外国电影里一样在街头轻吻,老爷们就得在下雨天脱下自己的西装给女的挡雨,这是典型的当公主当习惯了,还没有适应时代的落差。
“原本这些钱也和我没关系……”她违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李副主任扭头就骂:“和你没关系你赖在袁家不走?天下那么大你非得待在北平?”
她那点小心思,哪能逃过李副主任的眼睛。
袁福珍凑到了李副主任的身边:“舅,按照你那说法,袁家的钱,我还能拿到?”
“嫁了许朝阳就能。”
“嫁了许朝阳我可就成许家袁氏了……”
李副主任立起眼睛说了一句:“可许朝阳冲着袁氏宗亲会一句‘为国为民袁家理当一马当先,捐赠些善款’中的善款,就够你们俩舒舒服服过几辈子的了!”
“你这孩子啊,那非得点著你名儿分到你手里的遗产才是能花出去的钱,以其他方式弄出来的钱,都是擦屁股纸啊!”
袁福珍考虑了许久:“那要是那些叔伯们不愿意呢?”
“什么叫朝里有人好做官?”
“许朝阳真要越走越高,就不是他们愿意不愿意的事,没有许朝阳这棵大树,袁家再有钱,在权力面前也是一句话就让你们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你不懂人家也不懂啊?”
这句话说完,袁福珍又坐回去了,特别失落的说了一句:“那现在怎么办?”
“朝阳在哪儿呢?”
“我在家摔了筷子,许朝阳连耍一通的机会都没给我,抬屁股就走……我听说,好像是住在了国际饭店……”
“你啊!”
李副主任骂了一句,伸手拎起了桌面上的电话:“喂?要天津张家……我,老李,哈哈哈哈……那什么,我最近收了块玉,古玉,有点拿不准,你让伯局那小子过来一趟啊?怎么不行,他和启工那几个小子眼力可以的……”
李副主任以‘长眼’为名,将张伯局、启工一帮小家伙叫过来了,随即扭头又看向了袁福珍,伸手在空中连指几下,扔下一句:“跟你有操不完的心!”说罢,转身直接离开。
第331章 三小只(感谢‘先生你有两张王牌’1500赏!)
北平国际饭店,金碧辉煌,在这年月能将欧式瓷砖贴满墙的,估计也只有这儿了,那打外边一进来,屋里的瓷砖在阳光下都闪烁著亮光。
可一个二十多岁起就开始蓄起大胡须的男人,顺著宽敞一楼大厅旋转楼梯走向二楼的时候,却一直低著头在笑。
“小八,你笑什么?”
他们几个小伙伴在此人沉默不语的笑声中,缓缓上了楼,都拐入了客房所在的走廊,穿著西装的张伯局才扭头问了一句。
旁边穿著长衫的男人说道:“还用问?没准这国际饭店里就有他仿的画……”
“慎言、慎言。”被称为小八的大胡子赶紧劝阻了一句,可话语中的笑意却从未打脸上落下去过。
这两个人都是张伯局约来的,原本他真以为是要去李副主任家看古玉,就顺便约了好友启工与当下刚刚有了一些名声的大胡子章小八,这个章小八是在今年才成名的,于许悲鸿组织的‘国家近代绘画展览’赴法出展,所做‘金荷’还被人家法兰西的政府收购了,从而一举成名。
可这个人有个小癖好,那就是好模仿各路明家画作,还模仿的以假乱真。
小八则是他的乳名,可大千也不是他的真名,而是法号,是念未婚妻去世时,至松江禅定寺院出家,师事主持逸林法师时,给的法号。不管怎么说吧,这个二十几岁就开始蓄胡须的男人,如今已经在书画界成名了,人称章大千。
他和张伯局是通过许悲鸿认识的,这次张伯局回京来找启工,在许家相遇,一听说要去李副主任府邸看汉玉,这才跟了上来。
谁曾想,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人家北平军分会的李副主任是要让他们几个当和事佬,劝如今风头正盛的许朝阳和袁福珍和好,这么著,才结伴同行,谁还不想看看抗日英雄到底长什么样呢。
“伯局,你姐和你姐夫到底怎么回事?”章大千为了让他们赶紧忘了国际饭店内挂著假画的事,赶紧问了一嘴。
张伯局叹了口气:“别提了。”
“我那姐夫啊,是战斗英雄不假,可是嘴损……”
他这么说,连启工都懵了:“许团长真是这么说的?”
“可不么,当兵的,还都是旧思想,觉著女人就应该顺从男人,这都什么年代了。”张伯局虽说表面上不太同意这种想法,但,却也得嘱咐几句:“一会儿你们千万别乱说话,我跟你们说,我这姐夫可杀人不眨眼啊!”
杀人,对于他们这群文化界的人来说,那还叫个大事,还会觉著残忍,可对于住在国际饭店里的那位团长,早就不叫事儿了,张伯局是真怕这两个桀骜不驯的小年轻哪句话说错了招惹麻烦。
“那咱们怎么劝?”
张伯局摆了摆手:“不用劝,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就是给找个机会……”
几人到了二楼,走到最里边时,张伯局将食指搭到了嘴边,做出了‘嘘’的动作,随后,敲响了房门——当、当、当。
“谁啊!”
屋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紧接著房门打开,张伯局当场就吓傻了。
他看见一个满身刀疤、枪疤,像是被打烂了又重新敛收起来缝合的人站在眼前时,那家伙光著膀子穿著军裤、军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脸上的肉都横著长!
“小兔崽子,你们几个找谁?”
屈勇哪认识这帮贵公子,他也不觉著自己大哥许朝阳会认识这些人,就以为是谁家孩子没事在走廊里胡闹,故意吓唬著说了一句。
张伯局都不敢说话了,试探著询问:“我们……找我姐夫许朝阳,是约好的……”那声音比蚊子还小。
是,他是挂过军职,可哪见过这样的人!
屋内,套间里传来了个声音:“勇子,让他们进来。”在名称后面加子,是东北人的习惯,什么勇子、亮子、军子都如此。
这几个人一进屋,许朝阳也光著膀子,他们哥俩住一个屋里,大夏天的也实在不愿意顶著太阳出去,这才在酒店闷著。
张伯局是顺著屈勇身边挤进屋的,人家明明把门口的过道都让开了,他依然不敢往人家身边靠,可进了屋一看光著膀子穿军裤的许朝阳,好家伙,这个姐夫身上的疤痕一点都不比门口儿那位少!
张伯局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扭头再看门口的小伙伴们有没有跟进来时,只见屈勇后背上还满是竖条形的鞭痕,这小子就跟用疤痕拼凑起来的人一样。
“伯局啊,你怕他干啥?”
许朝阳瞧著张伯局都让屈勇给脸吓白了,这才安慰了一句。
他一点都没觉著屈勇哪可怕……
“姐、姐夫……”
张伯局话都说不利索了,却规规矩矩的站在许朝阳面前,估计他们家老爷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一出。
“说吧,找我什么事?”
最开始许朝阳接著电话的时候还纳闷呢,张伯局这个贵公子还有事能求著自己?
后来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觉著应该是天津方面的事,毕竟如今已经在大沽功成名就了,人家张家老爷子要有点什么事不好意思找上门儿,可不就得通过孩子呗。
“你这是咋了?”
“你要是实在热,就把衣服脱了,这屋里都是男人,也没什么。”
许朝阳看著张伯局脸上的汗没完没了淌,还觉著这小子跟自己一样是热的,大夏天的也的确是热,就光著膀子、掐著腰说了这么一句,可这时候的许朝阳和在袁家穿著军装的许朝阳根本不是一个人,那一身疤痕往外一亮,比纹龙画虎的吓人多了。
“姐夫……”
“哎呀,你可墨迹死我了,有话倒是说啊!”
许朝阳急的啊,军旅出身的他,就受不了不紧不慢的人,他喜欢嘎巴溜丢脆、有话就说,有气儿就干的畅快,可张伯局哪敢啊?启工和章大千现在还站在门口呢。
“你们俩到底进屋不进屋?一会儿该进蚊子了。”屈勇瞧著门口这俩人直想不明白,尤其是看后面那个满脸大胡子的。
“姐夫,我姐说让你回家一趟,说是家里藏宝楼打扫,里边贵重东西太多,她一个人看不住,怕出点什么事……”
说完这句话,张伯局就跟卸下了肩头千斤重担一样,心里的负担就别提了!
感谢‘先生你有两张王牌’1500赏,你这……纯多心了啊……我哪是点你啊,我的天啊,你这整的……我这心怪得劲儿,干啥啊那是……
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闹笑话呢,真别多心,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