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勇!”
许朝阳伸手拍了拍屈勇的胳膊,他那意思很明显,这是老余家,不看别人,你还不得给余明浩点面子么?
再看院内,穿著绸缎面儿棉衣的余老爷子、手上戴著碧绿镯子的余老太太、富态圆润的余家小姐也从院里走出来了,许朝阳怎么瞅这余家姑娘都像是学校里的小孩,满脸稚嫩气。
“爹!”
余明浩几步冲过去,弯曲膝盖直接跪在了当场,用膝盖当脚往前蹭了几下后,到了余老爷子近前。
“好,我儿大了,能救爹了,好啊,好!”
余老爷子伸手扶起了余明浩,在月光下仔细查看著自己这个儿子,余老太太也凑了过来:“儿啊,没伤著哪吧?”
余明浩这才摇了摇头,赶紧说道:“爹,这回不光是我,还有我们连长许朝阳和刘根儿、屈勇。”
一家人看过来的瞬间,余老爷子顿时老脸一红!
他看见了一个穿著黑袄,身上绑九龙带的男人在月光下矗立如山,手上的枪械闪烁著并不张狂却绝不可能令人忽视的光泽。
余老爷子不信的问了一句:“就你们几个,打跑了几十个土匪?”
“对。”余明浩解释道:“我们从院门一路杀过来的。”
胡同里的尸体还泛著血腥味、空气中还弥漫着手榴弹爆炸后硝烟的味道……余老爷子一扭脸‘唉’了一声。
他后悔了。
这是乱世啊!
都这个世道了,自己还惦记著什么狗屁家世干什么?
这要是把女儿给人家,再给点钱让他拉起来一支队伍,别的不说,起码在许家窝棚的地面上,老余家得不得算是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儿,碍于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余老爷子露出了和善的笑脸,冲着许朝阳喊了声:“朝阳啊……”
许朝阳隔著挺远伸出了手,将余家老爷子想要说的话都憋回到了肚子里,回了一句:“不是冲你!”
他一转身:“屈勇,给门口的马敛敛,将土匪的尸体搭出去,咱们哥们儿从今天开始,和余家再没有半点关系。”
许朝阳没说半句过分的话,这亲事他本来也不在意,此次来除了练兵,就是奔著土匪的尸体来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余老爷子还没等反应过来,余秋兰站在人群中自以为安全的说了句:“莽夫!”
屈勇当时就不干了,抬起手指了过去:“你说啥!”
余明浩马上瞪起了眼睛,他甚至都不了解姐姐为什么会突然间喊出这两个字来侮辱刚刚救了她命的人。
可余秋兰却掐著腰、扬起了下巴,以一副富贵人家小姐的刁蛮态度说了句:“我说的不对吗?”
“你们空有一身武力,却不求报国,脱下了军装躲避著日本子藏进乡里,放著整个东北的百姓于不顾!”
“哪说错你们了?”
“哦,对了,这可能是你们奉军的传统,你们的头儿至今还藏在关内不敢回来……”
嘡!
许朝阳伸手拽出了腰间磨平准星的盒子炮,回过身来甩手就是一枪!
子弹在黑夜间化为一道火线,擦著余秋兰的脸颊,将耳唇下的耳环坠直接击飞。
余秋兰伸手一捂,感觉到手上落上了血滴之后,才诧异的闭上了嘴。
那时,余秋兰的耳唇上,只剩下了失去耳环坠儿的环勾还在,整个胡同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许朝阳知道余秋兰为什么会忽然变成混蛋,因为被一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救了以后,不成熟的思想让她这个千金小姐觉著自己遭受到了打压,这才会说出那些如同放屁一样的屁话。
可知道不代表著接受,在许朝阳看来,这种行为和当初网络上的喷子没有任何区别!
在他的世界里,由于是法治社会,他对这些喷子没有任何办法,如今你再试试!
许朝阳一手握著花机关、一手拎著盒子炮,完全不设防的走向了人群,屈勇举著枪在他身后瞄准;琢磨了片刻后,刘根儿这个身为余明浩表舅的亲戚,也抬起了枪口,可他没有瞄准许朝阳,而是瞄向了余家其他人。
这一秒,余家的护院才敢抬起枪口瞄向许朝阳!
土匪来了的时候他们不敢还击,却敢对著自己的救命恩人……
许朝阳凝望著眼前这个混蛋到极点的时代,真恨刚才为啥没一枪打死那个娘们!
唰。
他将花机关隔著护卫扔给了余秋兰,反问:“你手里也有枪了,你去不去打鬼子?”
“你手下还有十几个护院,比我的人还多,你就告诉我一句话就行,你他妈打不打鬼子!”
许朝阳顶著枪口完全无视那些护院站在了余秋兰面前,冷冷的说道:“你不知道鬼子在哪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敢站在鬼子面前扣动扳机,甭管打没打著人,我许朝阳要是不冲过去跟鬼子拼命,我他妈是你养活的!”
“你敢不敢!”
余秋兰哪还敢说话,她看著眼前这个浑身冒火的男人,连声都不敢出。
啪!
许朝阳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狠狠一个嘴巴抽了过去:“这一巴掌,是替我那两个用命救你们一家人性命的兄弟打的,至于你!”
许朝阳指著她说道:“以后听见老子打鬼子的消息时,最好寻思寻思刚才说了什么屁话。”
“往后,再让我听见一句……我他妈活活打死你!”
说完话,许朝阳一把抢过余秋兰手里的枪,却依然气不过的补了一句:“老子要不是还不熟盒子炮的弹道,刚才就已经打死你了!”
“艹!”
“屈勇,把尸体带走!”
他转身就走,一胡同将近小二十人,连个敢放屁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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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后老伴(感谢‘风起陇安’再次600打赏!)
月光下,油灯在屋里不断抖动著,昏暗的房间内,许朝阳坐在了炕桌最里边,贴著窗户,屈勇拖鞋上炕,坐在了右侧,靠著墙垛,刘根在最左,倚著炕琴。
他们仨面前摆著一张炕桌,桌面上也没什么好菜,不过是一盆炖好小鸡儿,外加酱缸里的咸菜。
屈勇看著刘根儿问了一句:“哎,你怎么跟著大哥回来了?我记著你不是老余家亲戚么?”
刘根儿撇了他一眼,用手指头从鸡大腿上往下捏肉,随即放进了嘴里:“亲戚咋了?”
屈勇再问:“人家都说亲戚远来香,邻居才高打墙,你这要是留在老余家,凭你的身手,怎么一个月还不得给你仨瓜俩枣的?”
“艹,我在乎他那个?”
刘根儿伸手往自己裤子上一抹,两只手油腻腻的直粘毛:“我是想好了,我在老余家,说到底也就算个表亲,跟著连长,他得拿我当过命的亲兄弟。”
这句话给许朝阳逗乐了,晚上的不痛快一扫而光,还开玩笑的说道:“未必,没准明儿我就把你推出去挡子弹。”
本来是句笑话,可刘根儿很认真的说道:“应该的!”
“我要站在一号位,我就给连长挡子弹,我也相信,连长在一号位,肯定也会给我挡子弹。”
那认真的眼神,一点不闪动的双眸,看得许朝阳一阵头皮发麻,他好像不是在这个时代与刘根儿喝酒,像是又看见了曾经虎了吧唧的战友在醉酒之后说道:“若有战,我必死你丫前头,我他妈比你爱国!”
那小子是个北京人,他们都叫他京片子,贫到极点不说,谁在他面前说的话都不会落地上,可没人烦他,也没什么人把他说过的话当回事,但,当时那句话,酒桌上的所有兄弟全信。
就像今天,刘根儿说的每一个字儿,许朝阳全信一样。
“兄弟。”
许朝阳端起了酒碗,他知道这酒碗端起来以后,从今天开始哥几个的命就算是连在一起了。
叮。
酒碗碰撞在了一起,刘根儿仰头将酒喝下,屈勇抬起手直喊:“半开,半开,艹!”
屈勇委屈的直咧嘴,这小子给一碗酒干了,那得足足三两往上了。
许朝阳也没含糊,将酒一饮而下,借著酒气上涌,张开嘴就唱:“一声兄弟大过天,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他到了今天也还是喜欢这种对酒当歌的日子,喜欢在军营里的热血上涌,喜欢这群‘仗义多是屠狗辈’的人。
他喜欢过这种不装假的日子,更喜欢生气了就掏枪,爱谁谁的感觉……
“别嚎了,看看爹找著了啥。”
哗啦。
老许头子进屋时,将一捧大洋和金银首饰都扔到了桌面上,刘根儿和屈勇都从炕上要站起来了,两只眼睛烁烁放光的盯著那些金银珠宝。
这全是土匪从余家抢出来之后,私自藏起来的,眼下这群藏了珠宝的家伙成为了尸体让许朝阳带著马队给拉了回来,谁知道老许头去掏死人兜竟然有这么大收获!
“大哥!”
屈勇扭头立即看向了许朝阳,吭叽著说道:“给两个,憋半个月多了,该放放了。”
许朝阳愣是让屈勇这一出给逗呛著了,笑的不停咳嗽,笑完才骂了一句:“瞅你那点出息。”
他半点没客气,把钱都拢到了手里,率先拿出十块大洋来:“爹,我们哥几个孝敬您的,以后吃喝用项,打这儿出。”
老许头还挺高兴,伸俩手接的。
与此同时,许朝阳再次拿出十块大洋,用嘴往东屋一努:“那娘俩的,既然咱答应了吕大麻子要照顾人家,爹,不能磕碜了,只要合理范围内的,要啥给啥。”
“好。”老头二次把钱收下以后,许朝阳眼看著桌面上还剩下二十几块银元,将这点钱一分为二,一把塞进了屈勇手里,另外一把递给了刘根儿。
“兄弟不能白叫,钱,也不能我自己花。”
许朝阳继续往下说道:“剩下的这点……”
那一堆物件里,有金镏子、银镯子,还有一颗闪光的金牙,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掰下来的……
屈勇立马接上了话茬:“剩下的都归大哥,你是老大,就该拿大头。”
许朝阳张嘴就骂:“滚一边去,拿我当你呢,见钱没够啊?”
“今天晚上这一场仗,咱们打没多少子弹心里都有数吧?”
“我说啊……”
他发现自己说话的没人听了,这俩小子都觉著这钱许朝阳拿著应当应份,连理由都不需要。
许朝阳看著这俩小子的态度,才想起了这是1931年,在这个年月十几块大洋的购买力可不是现代人理解的十几块钱的意思,说句不好听,这笔钱够一家人把日子过起来了,那刘根儿和屈勇还有什么话说?
他们哥俩拿著钱的时候,老许头眼睛里都透著嫉妒!
这不是给多了么?
这哥俩当多少年兵也看不见这么多钱啊!
“大哥,你刚才说啥?”屈勇乐得嘴丫子都冒沫子了,这才回头问了一句。
许朝阳不想搭理他的说道:“我说剩下那点首饰,给我爹说个后老伴……”
刘根儿此时也数完了钱,立马来了精神:“连长,这是正事,我叔都多大岁数了,身边没个娘们还行啊?”
许朝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皮直往上翻。
老许头子涨红著一张脸,插嘴说道:“其实吧……我找不找都行……”
哈哈哈哈哈哈……
那给这一屋子人笑的,许朝阳都乐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