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大清 第54节

  薛谦这一开口,滕毓藻不由在心里苦笑起来。

  滕毓藻清楚薛谦这是要说骑兵营杀俘的事情,他本不准备提起这件事,甚至他并不反对杀俘,尤其是那些东洋鬼子,只要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完全可以。

  只不过这话他不能明着说,否则他手下这些人难免做起来会肆无忌惮,一旦让这些列强知道他杀俘,战后恐怕就会和他不死不休,他再想留在军中都不可能,为了满足洋人的诉求,京师里那个太后砍了他的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滕毓藻这个想法可不是自己吓唬自己,战后,总理衙门大臣、端亲王载漪,就被列强列为纵容义和团的祸首第一名,最后连同被慈禧用以取代光绪立为大阿哥的他的儿子溥儁,一起都被流放XJ,差不多二十年后才回到中原。

  而且,薛谦应该是真没看住手下这些人,甚至恐怕他想拦也拦不住,那些被日军骑兵肆意砍杀的溃兵一定不肯放过这些日军俘虏。

  至于刘十九恐怕不仅是他根本就没想着要看住他的手下,甚至他自己就可能是纵容杀俘的主谋,这件事甚至滕毓藻都不准备暗中调查,就准备不了了之了。

  滕毓藻正想着如何说这个有些棘手的问题,刘十九已经抢先接过薛谦的话头。

  “薛管带说的是,今天还真是他娘的邪门了,我们突击大队遇到的那些洋鬼子各个都凶得很,硬是他娘的不肯投降,就是受重伤的,也都还挣扎着和咱们拼命,想要抓几个活的回来还真他娘的难啊!”

第148章 银子的思虑

  见刘十九红口白牙地坐在那里脸不变色地说着瞎话,在座的几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样规模的一场大战,而他们的部队却连一个俘虏都没有抓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这就是俘虏都被这两人的手下杀了。

  而且看情形,薛谦应该是想拦没拦住,而突击大队这里,杀俘的事,十有八九就是刘十九指使的,最少也是他有意纵容部下做的。

  明摆着就是一个杀俘,偏却被刘十九说的堂堂正正,按照刘十九这个说法,现在就是英、俄、日这些联军坐在这里,估计也会气得半死,因为他们也不好反驳揭穿刘十九,总不能说六十九这是在胡说八道吧,是他们的人贪生怕死,而选择的主动投降吧。

  滕毓藻很怕这些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样他的戏可就不好往下演了,忙轻咳一声摆手示意薛谦坐下,然后也煞有介事地叹口气说。

  “不错,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些洋鬼子,尤其是那些东洋鬼子,他们也有许多悍不畏死的强徒,想要抓到一个活的确实不易。”

  “不过.”

  滕毓藻觉得还得收点口,给这些人提个醒,以免造成大麻烦。

  “虽然洋鬼子很顽强,就连负了重伤也还会顽抗到底,可如果被外人看到咱们将假意投降,实际上是准备趁咱们不被,给咱们突然一击的洋鬼子击毙杀死,尤其是被那些洋人看到咱们击毙负伤后还在负隅顽抗的洋鬼子,恐怕还是会对咱们前锋军造成误解,不明就里的人,还会以为咱们是在杀俘呢。”

  “所以,对这些负隅顽抗的洋鬼子,还是要注意一些,免得落人口实把柄。”

  滕毓藻轻描淡写、牵强附会的一番说辞,让刘十九和薛谦都不由一愣。

  就是其它几人也有些微微发愣,滕毓藻这话他们可听得明白,这是准备对杀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刘十九早已听明白了滕毓藻话中的含义,呵呵笑着说,“兴甫不愧是留过洋的人,就是讲道理,你放心,突击大队杀的洋鬼子,都是那些死硬的洋鬼子,绝对不会授人以柄的,如果哪个兔崽子收拾不清首尾,老子就让他滚出突击大队。”

  还在犹豫着的薛谦,听了刘十九的话,也心中恍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滕毓藻担心刘十九再多说些露骨的话,让他不好收场,毕竟这是他亲口定的规矩,忙问一旁的卫靖海。

  “凝波,东局子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由于参与搜索东局子的一团官兵和胡大裘警卫哨的人都没等着吃午饭就开始执行任务,他们是一边搜索一边嚼着黑面包,所以进展很快,刚刚李耀庭已经把统计好的东局子内对于前锋军有用的物资清单交给了卫靖海。

  东局子是和江南制造局齐名的国内数一数二的现代化大厂,专为包括北洋水师在内的北洋各部,以及热河,还有辽、吉、黑关外三省部队制造炮弹和子弹,这里不仅有火药、炸药分厂,还有炼钢厂和铸造厂,炮弹、子弹、水雷等分厂和枪械修理厂,当然还有造币厂,其设备也很先进,新设备主要是从英国购进的。

  这里现在甚至还有购买的西门子马丁炼钢炉全套设备,新式英国产铸钢机一套,还有在国际上也是十分先进的一台一千二百吨的水压机,还有几台10吨起重机、制造炮弹、子弹和修理枪械的大量新式车床等设备。

  由于这里设备先进,不仅生产的弹药种类型号齐全,其年产量也很大。

  东局子常年雇用工人2000余名,在两年前,也就是1898年,就达到年产:黑火药20万公斤,加班可产32万公斤;炸药9万公斤,加班可产11.3万公斤;棉药1.04万公斤,加班可产2.3万公斤;无烟药10000公斤,;毛瑟枪弹382万发,加班可产400万发;铜帽1500万粒,加班可产2800万粒;各式炮弹1.45万发,还可按照需要加造。

  东局子除生产军火外,还制作过一些小型军舰、船舶,包括慈禧太后的游船也是东局子制造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在光绪六年,也就是1880年,还建造了国内第一艘潜水艇及第一套舟桥。

  这样的一座大厂,好东西怎么会少。

  卫靖海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个棕色羊皮文件夹向怀里收了收,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其他人,示意滕毓藻这里不是拿出那份清单的地方。

  滕毓藻一挥手,“今天在座的,不仅都是咱们前锋军的骨干中坚,也都是我滕毓藻的心腹大将,前锋军的事情,没有哪件是要瞒着他们的,你就拿出来念一遍,让大家也都心里有个数。”

  卫靖海无奈,只好打开羊皮夹子,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就在座位上有些不情愿地读了起来。

  滕毓藻虽然面色平静地听着,可心里早已兴奋的心花怒放了。

  东局子里的收获有:黑火药12万公斤;炸药16万多公斤;棉药1万多公斤;无烟药1200公斤,;毛瑟枪弹242万发;各式炮弹三万余发;水雷96枚;地雷629个。

  另有,修造枪械可用的大小机床三十余台套。

  所谓棉药,就是硝化棉炸药,无烟药是炮弹和子弹的发射药。

  此外,还有大量工具和铜铁料,以及数百大桶煤油、数万斤的米粮和数万斤的熏肉、腌肉等等,林林总总不下百余种。

  只不过,直到卫靖海念完拿在手中的清单,滕毓藻最想要听到的银子却是没有一点,甚至卫靖海根本就没提到造币厂分毫,银子自然也就不会听到半文了。

  滕毓藻不由奇怪地问道,“没了?”

  卫靖海略有些尴尬地笑着回答,“东西就是这些了。”

  卫靖海的表情,滕毓藻都看在眼里,而且他也听出卫靖海话里的意思。

  卫靖海只是回答说“东西”就是这些了,可并没有说没有银子。

  滕毓藻摆摆手,“这里是造币厂,怎么会没有银子。”

  滕毓藻又随口编造理由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这里的银子由于不仅不都属于北洋的,还是专款专用,裕中堂不敢擅自动这里分毫的银子,造币厂的银子可都还没有运走呢,你就说说吧,除了琼林不在这里,前锋军中我最信任的人都在这里,咱们也议一议,这些东西和银子要如何处理。”

  这一次,卫靖海不仅很无奈,也终于有些无语了,他很想让滕毓藻把这一大笔银子隐匿下来,以充军资,李玉林棵不止一次抱怨过,银子不够花,他是深知前锋军军费紧张情况的。

  卫靖海微微叹口气,再次打开羊皮夹子又取出一张纸来,,十分不情愿地读道。

  “我们在造币厂银库中还找到白银六十余万两,造好的银元四十余万枚。”

  卫靖海的话,顿时让屋子里的这些人人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一百余万两银子啊!绝对不是一万两,更不是一百两。

  现在已经在和洋人开战了,东局子随时都有可能陷落,这么大一笔巨款,就这么扔在这里?

  可一想到裕禄连这里存放的大量打仗急需的到炸药、炮弹、子弹都丢在这里无人过问,如此多的银子没人管,也就不觉得有多奇怪了。

  “他娘的。”

  刘十九气得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盘一阵乱响。

  “这个裕禄就是一个老混糊涂,这么多炮弹、子弹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说丢下就丢下,这可都是民脂民膏啊!他这是准备白白送给洋鬼子啊!”

  刘长发也气得瞪着眼睛骂道,“何止是糊涂,这就是一个昏聩无能的昏官,他这样的人能坐上直隶总督的位置,朝廷可真是瞎了眼了。”

  李显策悄悄瞥了一眼滕毓藻也一拍桌子说到,“依我看,大清朝廷从根上就已经坏掉了,伱们看看,不仅是选用了这样的一个昏官坐在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上,朝堂上那些人,还竟然相信什么刀枪不入那一套,这大清不亡才怪呢!”

  刘十九和刘长发二人的话,还可以用一时气愤来解释,可李显策的话,明显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而且还直接扯到当今大清朝的最高掌权者。

  滕毓藻今天就是有意逼着卫靖海把这笔银子的事当众说出来,他还想借此看看众人的心思都是怎样的。

  刘玉枳叹口气说道,“裕禄好歹还算识人,把咱们大人破例简拔起来,否则现在这天津城恐怕都被洋人占了,如果咱们大人在直隶总督这个位置上,那就好了。”

  刘十九忽然又一拍桌子,“莫不如我去天津城,去联络张德成和曹福田等义和团,大家公推你主持和洋人的战事,义和团现在在天津总有两三万人,人多势众,容不得裕禄不答应,那时咱们再好好和洋鬼子大干一场。”

  刘玉枳摇头说道,“不妥,即便裕禄同意,聂军门和何总兵、马玉昆这些人也不会答应,那时恐怕不但于事无补,还会被人污为图谋不轨,大人的这个总统官都可能不保。”

第149章 军务帮办

  在场众人的表情神态,甚至话里的含义,滕毓藻都一一看在眼中。

  刘十九和刘长发都是激愤忧虑,话说的有些欠考虑。

  李显策则是显然明白自己的心思,有意把话题扯到慈禧那里,是在帮着自己试探在场的这些人。

  而刘玉枳,应该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真心在替自己着想。

  至于卫靖海就不必说了,从他一开始就想着要为自己瞒下这么一大笔银子的心思,就看得出,卫靖海对自己的的知遇之恩是从心底感激的,甚至可以为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而且,滕毓藻记得东局子里的银子可不是一百万,应该是二百多万,卫靖海虽然在自己逼迫下说出银子的事,可应该还是打了折扣的,目的还是想着要为自己,或者说是为前锋军藏匿一笔巨款下来。

  卫靖海有这样的心思,就是一个明确的态度。

  唯一没有表态的就是薛谦这个人,薛谦虽然和卫靖海一样,也北洋武备学堂是留守学生,可应该还是年轻,也可能一向自以为是,以为凭他的能力就能有今天的成就,所以还没有明确态度。

  滕毓藻暗想,看起来,这个人还是需要再看看的。

  这一刻,滕毓藻忽然想到了吴佩孚,他很后悔让吴佩孚去送捷报,如果吴佩孚在这里,他倒很想看看吴佩孚是什么态度。

  滕毓藻轻咳一声说道,“你们这些人都胡说些什么,现在在大清朝,能坐上高位的,要么是黄带子红带子的满人,要么就是就是颇有才华,又长久以来效忠朝廷的能员干吏,我一个《北洋武备学堂》学生出身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一省总督,更不要说还是直隶这么重要的位置。”

  “我能有今天,全靠裕中堂简拔,如果没有裕中堂,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我是决不会做对不起裕中堂的事的。”

  滕毓藻扫了众人一眼,有淡淡地说,“做人要懂得感恩!”

  滕毓藻话音一落,刘玉枳忙说道,“大人勿怪,刚刚大家对裕中堂说的不恭敬的话,不仅是我,就是大家伙也绝没有它意,只是为这么多银钱和东西都丢弃在这里感到可惜,而且也对朝廷把您这样大才弃置久矣,深感不平。”

  李显策霍地起身,语气郑重说道。

  “大人此话说的有理,就算裕中堂是个大昏官,可总归是他简拔大人的,这一点卑职和在座各位感同身受,没有大人您,我们这些人也都还是一文不名,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不管别人如何,我李显策这一辈子,就把命交给大人您了,已报大人知遇之恩。”

  李显策一起身,众人也都站起身,纷纷表示深感滕毓藻对他们的知遇之恩,愿追随滕毓藻。

  刘十九更是一拍胸膛,“我刘十九更是没说的,就是扯旗造反,我刘十九眼都不会眨一下。”

  滕毓藻忙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苦笑着对刘十九道,“大哥再不可说这些大逆不道的醉话,这要是传出去,那可就是杀头重罪.”

  刘十九满不在乎地端起面前的酒碗,将碗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干道,“兴甫,刚刚说到东局子里的这些东西和银子,要我说也用不着再合计,既然到了咱们手里,那就是咱们前锋军的,正好咱们打洋鬼子,不仅缺少炮弹、子弹,军费也一定很紧张,朝廷恐怕也拿不出大笔的银子给你,我听说,武卫军还欠着饷呢。”

  刘长发也说道,“大人,我听琼琳提起过,咱们军费很紧张,眼见着和洋人得这一仗越打越大,日后恐怕朝廷会拿不出银子来,这笔银子咱们就应该留下。”

  “更何况,这一次,如果咱们来的稍晚一些,恐怕这些银子就都便宜了洋人。”

  卫靖海急忙说道,“刘团长说的是,其实这里的银子应该不止这个数,咱们的人在东局子南面找到银库时,那里的门早已被人砸开,银子扔的满地都是,估计已经被洋人抢走了许多,如果咱们再来晚一步,这些银子就全没了。”

  刘玉枳也说道,“大人,凝波说得有理,这些银子就是咱们从洋鬼子手里抢回来的,就应该咱们留下。”

  薛谦迟疑着说道,“这么大笔的银子,咱们说没就全没了!朝廷能相信?”

  刘十九斜了薛谦一眼说道,“我带人冲进东局子时,这里面到处都是老毛子,武卫前军和那些练军、义和团的人,要么都从西门逃走了,要么就被老毛子逼到了北面和东面,银库那里的银子丢没丢,又丢了多少,谁能说得清,况且,这件事只要咱们不说,谁又知道还有这么多银子没被抢走。”

  李显策忽然说道,“大人,卑职以为,这银子咱们必须要留下充做军费,这场仗要打多久,谁也说不准,军费是短缺不得的,不过,大人最好给裕中堂报一个折子,就说东局子的银库被洋鬼子抢了,咱们只截回来十余万两。”

  李显策的建议正和滕毓藻的心思,其实他已经做了一些铺垫,给裕禄的捷报中他就做了伏笔,说据报,东局子里的银库被洋人抢了,他正派人详查此事。

  滕毓藻没敢说的太具体,因为他无法确定东局子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李显策的话,不只是滕毓藻很合意,卫靖海和刘玉枳、刘长发、刘十九等人也都觉得,按照李显策的意思来做,会更加进退自如,都纷纷附和。

  滕毓藻看向薛谦,薛谦也忙点头说道,“大人,我也赞同李团长的说法。”

  滕毓藻点点头对众人说道,“那么咱们就说定了,只报上去十余万两,其余的咱们就截留下来充做军费。”

  不仅得到了大笔银子,还达到了他的目的,滕毓藻终于安下心来,也才有时间向卫靖海、李显策等人详细介绍此战的经过。

  这一战的激烈复杂程度,超过了以往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战斗,听得卫靖海、李显策、刘长发三人各个兴奋不已。

  滕毓藻说完,刘十九意犹未尽地又说道,“这一战,老子杀得那是真他娘的过瘾,从东局子里一直杀到法租界外,突击大队的那些人,许多大刀刃口都砍钝了,甚至有的战士刺刀都折了两把.”

  刘十九开始兴奋地讲起他率突击大队从东局子里直杀到外面的激烈场面,听得李显策、卫靖海等人兴奋不已,刘长发更是听的目瞪口呆,直说,他就不应该转为炮兵。

  刘十九正说得起劲,房门一响,满头大汗的吴佩孚兴匆匆地走进涞。

  “子玉,快些这边来坐。”

  今天的午饭原本没给吴佩孚准备座位,是刘十九特意吩咐人又加了一副碗筷,还搬来一张椅子,就为了留给吴佩孚。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者也可能是刘十九天生就和吴佩孚对脾气,反正刘十九对于吴佩孚很是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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