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自立军起事前,尤其是慈禧与光绪从BJ安全逃往山西后,张之洞已经不在悠游寡断,特别是前锋军虽然不敌联军,可却越打越大,越打越强,捷报频传,张之洞已经彻底拒绝了英国人的建议。
此时,自然不愿再有人提及。
看到辜鸿铭神态有些黯然,张之洞苦笑着说道。
“鸿铭,不要说这里不是龙气所在之地,湖广一地,只是中南一偶,即便搞什么自立自保,也断不会长久,大一统的局面,在着华夏之地早已深入人心。”
“况且,自古以来,从没有自江南进而能统一中原的,都是北方最终挥师而下实现大一统的局面。”
张之洞果决地一摆手,“鸿铭,你看看李少荃,他现在还会有什么其他心思吗?他可是给滕兴甫送去不少人的。”
“所以,不只是此事,包括所谓东南互保省份结盟自立一说,都再也休提。”
“至于滕兴甫将宁星普的贸易公司和也一定同他有关的《大公报》设在武昌,这是滕兴甫相信老夫的为人,还不至于觊觎他的东西,这一点,他滕兴甫都是很有眼光。”
张之洞吐出一口浊气笑着说道,“鸿铭,咱们还接着前锋军在京城的事说。”
张之洞喝了口书案上的香茗,继续说道。
“你想一想,义和团和虎神营,还有甘军参与,围攻西什库和东交民巷数月不得而下,而滕兴甫进入京师第一日,就在同洋人破城大军的鏖战时,本应抵抗更加坚决的西什库就被一鼓而下,甚至洋兵更多的东交民巷也不得不举旗投降呢?”
“至于洋人并没有追讨滕兴甫,甚至就连法国人都不出一声,这也正说明他做的隐秘高明,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自然无法指责滕兴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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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滕兴甫的高明之处
张之洞思索着继续说道,“而且,鸿铭你可曾发现,现在列强之间,对滕兴甫的评价以呈分化之势。”
“德国人和美国人,包括英国人、法国人,虽然恨不得一举击毙滕兴甫,可他们对于滕兴甫在对待他们的伤兵处理上,都赞誉有加,甚至德国人还说,滕兴甫是国人将领中最文明的将军。”
“可日本人和俄国人就恰恰相反了,他们对滕兴甫可谓恨之入骨,甚至也可以说,恨不能食其肉、挫其骨。”
辜鸿铭今天来,就是想再探探张之洞的口风,他对于张之洞自立,或者是参与东南互保结盟自立一事,极为上心,开国之臣的声誉对于他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只是,既然张之洞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考虑此事,辜鸿铭也只能把他的这份心思,彻底在心中摒弃掉。
想通了这一点,辜鸿铭也就不再纠结,点点头说道。
“这件事我听说过,似乎对于俄国人和日本人,前锋军在战场上,很少抓获他们的俘虏,其中尤以日人为甚,每每尽是全数击毙于战场。”
“滕兴甫给出的说辞是,日本人和俄国人作战过于顽强,以至于前锋军很难抓获到他们的俘虏。”
辜鸿铭说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于这个说辞,日本人和俄国人现在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他们总不能说,滕兴甫是在胡说八道,他们的士兵并不顽强,也会投降吧!”
辜鸿铭的话,引得张之洞也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之洞强收住笑说道,“看来,日本和俄国这两个大清的恶人,在滕兴甫手上吃尽了苦头,他们还真需要滕兴甫这样的恶人来对付啊!”
辜鸿铭点头说,“因此,日本人和俄国人也无法拿这件事说事,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辜鸿铭微微叹口气说道,“以我估计,这是和滕兴甫忌恨日人对我大清的甲午之辱,以及日人割去台湾和琉球,还有俄国人也屡屡强占大清土地有关。”
张之洞点头说,“你说的很对,老夫也是这么看,甲午丧土失地,陪出巨额银子,确是我辈切齿之痛。”
“只不过,老夫以为你只说对了一半。”
“张之洞信誓旦旦地说道,“这另一半,应该是滕兴甫也在同时对欧美列强留有余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在向欧美列强示好。”
“向欧美列强示好!他不刚刚还在京城杀了一万多英国兵和美国兵吗?”
张之洞的话,让辜鸿铭不由有些不明所以。
张之洞没有接辜鸿铭的话,而是继续顺着思路说道。
“滕兴甫的意思,不外乎是想一边让列强感到切肤之痛,一边又分化瓦解列强联盟,以便在日后的议和中,甚至在以后再同日俄交恶时,能得到这些欧美列强的帮助,这更见滕兴甫高明之处。”
张之洞站起身,走到悬挂在亭中的那幅楹联前,一边看着楹联一边说道。
“至于滕兴甫的直隶总督名头上,少了一个北洋大臣的衔职,以老夫看来,这并不是太后不肯给,而是她担心日后滕兴甫再建功勋,朝廷再无赏赐加封滕兴甫的位置了。”
张之洞接着又感慨地说道,“滕兴甫连战连捷,甚至对战当今世界各列强的联军重兵,也未尝一败,让朝廷如今不仅未能一败涂地,还有能力和洋人继续硬顶下去,仅就这份功绩,伱说说他滕兴甫是否当得起国之柱石这一称谓?”
“老夫还听说,滕兴甫起兵之初,手下只有一营他自练的兵,此后的数万人,除了少量聂功亭的残军,绝大多数都是他招揽收容的原绿营、练勇以及散掉的义和团的人。”
“不管是绿营和练勇也好,还是义和团也罢,他们直面列强联军,哪一个不是洋人手下败将,甚至许多就是一触而溃。”
“可这些人到了滕兴甫手中,竟然很快就成为一群精兵悍将,甚至能打的列强个个灰头土脸。”
“就凭这份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就不能不说,滕兴甫有御人统兵之能。”
张之洞唏嘘不已地继续说着,“滕兴甫以未至而立之年,起于微末小吏,一旦趁势而起,短短数月间,就能驱使数万强军,纵横开阖,挥洒自如,若非天纵奇才,怎可有如此作为!”
“国之柱石,用在此子身上,实属实至名归。”
张之洞似乎是在自问自答,并未想要辜鸿铭给予肯定,不等辜鸿铭回答,就又悠悠说道。
“朝廷仅仅给滕兴甫一个总督名号,就可以撒手不再管滕兴甫前锋军的粮饷以及武器弹药供给,这些全要靠他在直隶一省筹措,你说,有这样的臣子,这是不是朝廷之兴?”
“老夫想不出,包括老夫在内的现在的这些所谓封疆大吏们,有哪一个能做到?”
“不要说山东、安徽的袁世凯、王之春这样的一省巡抚做不到,就是刘坤一、李少荃和老夫这样,居膏腴富庶之地,又手握两省军政大权的真正封疆大吏,也同样做不到。”
张之洞重重突出一口气,似乎是要把心中的所有不甘,一股脑都吐出去。
“你再说说,这样的官员,是否又称得起天下官员之楷模!”
张之洞素来心高气傲,从不肯落于人后,就拿推行洋务来说,这些年来,张之洞就一直在和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李鸿章在别苗头,不仅建起汉阳枪炮厂,汉阳铁厂也已开办起来。
甚至,李鸿章在直隶建铁路,张之洞就极力主持修建卢汉铁路,现在卢汉铁路北段,已从卢沟桥修到了保定以南了。
今天,还是辜鸿铭入幕以来,首次听到张之洞如此佩服一个人。
不过,辜鸿铭依然还有些不服气,争辩着说道。
“香帅所言虽有道理,可在学生看来,亦不尽然。”
辜鸿铭的话,让依然沉浸在对滕毓藻深深佩服之中的张之洞,不由略有些惊讶!
不过,张之洞很快一挥手,“鸿铭,但说无妨。”
辜鸿铭叹口气说道,“前锋军据说现已有近十万人,不要说直隶原本就不是富庶之地,更何况如今直隶大半已陷于战火,多为洋人所占。”
“甚至就连天津和京师这样的大城,都已落于敌手,滕兴甫哪里还能收得到多少税赋用来养兵,他能勉强收到一些粮食,让他的十万大军不饿肚子,就已经不错了。”
“尤其听说,滕兴甫给出的军饷是绿营军饷数倍之数,如此高额军饷,一年恐怕要以千万计,他又如何能拿的出?”
“若非有各地前锋军后援会筹款支持,以及如宁星普一类士绅捐助,滕兴甫恐难以为继,说到底,滕兴甫还要依仗各省暗中资助。”
对于辜鸿铭的眼光,张之洞不好多说,毕竟对方只是一介文人,不由苦笑起来。
“鸿铭,此言差矣!”
“先不说宁星普就是直隶人,各地后援会的捐赠,多来自市井小民,他们捐赠的数量都很有限,上海、广州估计还好些,可咱们这里”
张之洞摇摇头,又说道,“至于士绅们,你也应该知晓,就连赈济灾民,要他们每人出点银子,都跟要割他们身上的肉似的,有多少人会肯拿出大笔银子资助远在千里之外的滕兴甫抗敌。”
“滕兴甫,开设在武昌这个贸易公司,以及在上海的要周馥之子开办的实业,就是在为前锋军的军饷来援,图谋长久之计,这更能体现滕兴甫有未雨绸缪的好本事”
就在张之洞还要说下去的时候,一个戈什哈匆匆跑来,张之洞只好停住口。
“大人,刚刚收到山西太原快马送来的紧急公文。”
山西太原紧急公文!
戈什哈的话,让张之洞不由吃了一惊。
武昌和太原是有通过保定转发电报联系的,包括朝廷的邸报,以及这一次明旨下发的关于皇上给滕毓藻的联语赞誉,都是通过其间电报传递的消息,又快又方便。
这一次,太原方面竟然派人快马送来急件公文,这又是何故!
戈什哈说着,将手中捧着的一个袋口封着火漆的锦袋递给张之洞后,退下去。
张之洞接过锦袋,只感觉轻飘飘的,里面似乎只有一封信,急忙拆开锦袋,里面果然只有一封信,信封开口不仅同样封着火漆,信封上一笔笔画略显柔顺的熟悉字体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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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他们还想再出兵湖广
张之洞认得,这是荣禄的笔迹,而且上面还写着香帅亲启几个字,另外在角上还有“急、密”二字,这顿是把张之洞吓出一身冷汗。
荣禄在这个时候,不仅单独给自己写来这封机密急信,还搞得如此神秘,莫非.
张之洞脑中瞬间冒出的可怕想法,让他的一颗心,倏忽之间就已经高高悬了起来,他甚至感觉一阵阵眩晕袭来。
这个此时候,朝廷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情啊!
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那这个大清,恐怕立刻就会四分五裂,正好给了列强趁火打劫的机会,这个大清也就会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虽然张之洞对于垂帘而治的这个老太婆并不十分感冒,心地甚至还有一丝不屑,可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大清,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就如同漏船入海,还能在波涛汹涌间,勉强维持不致倾覆沉没,也就只有这个老女人才能做得到。
虽然换作别人未必不行,可那些满清权贵中,又有谁能做得比她更好呢?
虽然这个女人有些愚昧,甚至偶尔也会意气用事,可总归她还是理性的,手腕也圆滑的很,很懂得忍忍之道。
最关键的是,没人敢去试错,稍有不慎,甚至只要一步走错,就不只是船沉的问题,而是事关一船人的性命大事!
张之洞深吸口气,尽力控制着甚至已经稍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拆开信封,缓慢地从里面拿出几页写满字迹的信纸,强逼着自己努力去看手中这封让他感觉有些心惊胆战的密信。
直到在看到信的内容后,张之洞的心才放下,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心中安稳下来,可张之洞还是急于想要搞清楚,荣禄写的这封信是什么内容。
张之洞一目十行地开始快速浏览起荣禄的这封密信,只是随着看到荣禄在信里所写的内容越来越多,张之洞的一颗心又不由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张之洞并不是因为极度担心,而导致心旌激荡,现在张之洞是因为过于兴奋,而心中激荡如澎湃浪潮。
荣禄写给张之洞的密信所写内容,正是慈禧要他告诉张之洞的,关于她要迁都的事宜,以及差不多原话转述的,慈禧要张之洞编练新军的话。
随着看信的内容不断深入,张之洞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激动,显得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甚至还不时露出得意的微笑。
只是在看完信后,张之洞并没有如以往那样,会把信递给辜鸿铭,让他观看帮助参详,而是似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张之洞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有些凝滞起来。
张之洞又把信从头到尾仔细重新看了几遍,甚至看到某一处时,有时还会凝眉沉思片刻,然后才会继续接着看下去,或者在看到某一处时,又会把刚刚读过的地方再重新看过一遍,似乎是在反复对照前后内容,仔细揣摩着其中蕴涵的深意。
张之洞此刻仿佛就是一个备考的书生,在阅读经典史籍时,努力在字里行间寻找着其中的真意。
好半晌,张之洞才把信拿在手中,背着手,又在亭子里慢慢踱起步子来。
张之洞的神态和不同以往的表情,让辜鸿铭更加急于想要看到还被张之洞紧紧捏在他手中的信件内容。
辜鸿铭知道,张之洞虽然已经年过六旬,可他依然思维十分敏捷,而且张之洞本就聪慧,很多繁琐复杂的事情,一经他手,他都能很快就做出简单明了的处置或者决断。
需要他反复斟酌的,都是一些极为重要的棘手大事。
如今的张之洞,显然就是又遇到了令他感到十分棘手的大事情,以至于让他很难迅速做出决断。
此刻的张之洞,应该还在心中反复权衡着其中利弊,甚至,他还可能是在心中斟酌着取舍,这就更让辜鸿铭心急难耐起来。
终于,张之洞停下脚步,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将手中的信递给辜鸿铭。
“鸿铭,你也看一看吧。”
随说话的声音很平淡,可辜鸿铭还是从其中感觉到,这封信的内容不同寻常。
只是张之洞虽然似乎做出了决断,可他的一双眉头,依然微微皱着,似乎还在心中琢磨着这封信的内容,依然在内心中,做着最后的艰难选择。
辜鸿铭接过张之洞递过来的信,见是荣禄写来的亲笔信,虽然心中也有些紧张,可辜鸿铭只看了几眼,眉头就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