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意气总是会有的,城里老爷的作风同样难免,毕竟这玩意哪怕到了建国后也层出不穷,左倾冒进的思想更是现在组织里普遍存在的问题。
唯一值得诟病的就是在前委工作时不注重团结,破坏了班子的氛围,连带着还把这股风气带到了下面,引发了更为激烈的矛盾。
不过这个问题在程刚和李润石的配合和约束下,没有引起如历史一般强烈的冲突,因此总的来说,刘安攻的表现还算是中规中矩。
即便是他这次没有负伤,程刚也不会刻意去针对他做什么,只要不出现大的路线争议,李润石决定的那条路最终迟早会被证明其正确性,并且受到全体同志的接纳。
不得不说,这次刘安攻的意外着实出乎了程刚的意料,虽然和历史上的那次并没有多少相似性,不过如此戏剧性的结果,还是让他有种莫名的突兀感。
但总归结局是好的,而且还由此带来了一系列积极的影响,那这也就足够了。
不管刘安攻以后是继续维持他那般的风格,还是做出相应的改变,这都并不影响程刚维持自己的基本底线,顶多在合作上做出适当的侧重。
党同伐异,如果控制在合理的程度之内或许可以起到积极的效果,可一旦做得过火,那么由此引发的负面效应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尤其对于程刚而言,他这样的身份,应该而且必须团结好其他同志,否则不止是他自己,就连那些他支持的人都有可能被陷入众矢之的。
其中光一个尺度的问题,就足够这个年轻人琢磨许久,好在有李润石这样的前辈可以交流和学习,如此待遇,不知道要羡煞今后中外的多少人。
以上种种暂且不谈,从医院出来之后,程刚又来到了工农兵学院。
之前说过,教导大队建立时就从学院抽调了一批师生出来,不过在实际操作中,涉及理论学习的部分,基本还是在这里进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概可以算作是一副牌子,两套人马。
这块地盘主要在瑞金县城西边,这一整片建筑群,包括当时处决当地恶霸后征收的房产,还有一部分从当地居民手中收购的,以及陆续自建的屋舍。
学院、医院乃至于瑞金县委等办公机构,都在此有相应的位置,这倒是方便了程刚这样需要经常转场的人员。
不过从长远的规划来看,程刚计划在城南的任田河边搞出一块新基地出来,依靠河运的优势通过下游的绵江与回昌相连,等条件成熟之后,西边的九堡铁厂也可以走马路乃至窄轨铁路与之联通。
作为整个根据地大后方,之后将会被称之为红色首都的瑞金,肯定要发展相应规模的工商业。
工业要发达,能源尤其是电力就得充足,商业要出色,交通特别是铁路必须得修建,无论是为了学习技术培养人才队伍,还是为了增强根据地的战略潜力,这都是必须要上马的项目。
“怎么样,这台锅驼机你们学习得如何了?”
来到学院之后,程刚首先就来到了工业系,进来便看到了一群人正围着那台近两米高的钢铁巨兽,不知在忙活着什么。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这台小型卧式锅驼机已经算是个庞大的工业机器了,尤其是放在眼下的小县城里头,更是个新鲜玩意。
“程老师,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给学生们讲解机械原理呢,大家还有不少问题没搞明白了,你赶紧来解答一下吧。”
程刚进来的这间院子,正是工业系的学员实习的场所,这台锅驼机忙时负责发电提供能源,闲时则作为大家学习练手的道具。
不过可能因为这批学员大部分是新生,学习时间还不长,本身文化基础也不高,加之在众人眼中机器的价值太过高昂,所以他们还只是处在远观而非亵玩的状态。
看到这些一张张的新面孔盯着自己,程刚也没有半点怯弱的表现,直接大方地接过教鞭,开始解答起了学员们的疑问。
其实大家提出的问题都不算太难,大抵是些基本的物理常识,比如大气压强、能量功率等概念上的疑惑,以及具体操作上的容易出现的错误。
对于程刚来说,这些内容基本都已经提前烂熟于心,只要不是太过深奥偏僻的知识,他都可以做出大概的回答,至少可以给出适当的提示,告诉学员们课后需要学习哪方面的内容,要去翻阅哪些书籍。
锅驼机这玩意说白了就是蒸汽机,所谓锅驼,意思就是把锅炉和蒸汽机整合在一起。
有的机型还会在下面装上几个轮子,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拖着跑,一直到七十年代都有不少农村地区使用,直到柴油机完全普及之后才彻底消失在历史舞台上。
作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这玩意实际已经算是落后于这个时代了,不过好处也有不少,那就是原理简单、燃料广泛。
与之相应的其实还有一个热球机,这个算是内燃机的范畴,相比于锅驼机要稍微先进一些,特点就是点火的时候需要先放置一块引燃物(比如硫磺)以提高缸内温度,作为学习的范例,程刚同样也整来了一台。
类似的装备军械厂和铁厂都有,都属于小型机械,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来个马力,负责带动一些生产设备,从井冈山时期就有试用经验,确实提高了工厂不小的效率。
对于现在的瑞金来说,不管是锅驼机也好,热球机也罢,最大的用处其实就是发电,然后带动电灯以及少量的动力机械。
当然了,这只是作为暂时使用,后面要建立永固的发电厂,还需要更大更强力的设备。
另外,若说当下最理想的发电办法,肯定要数水电莫属了,毕竟蒸汽轮机乃至大型蒸汽机那种高大上的玩意,以现有的队伍还不大可能带的动,而由小型动力机械组成的“火电站”,发电效率又实在是太过拉胯。
但现在无论是大型还是小型的水坝,以瑞金近两年力量暂时还搞不定,所以只是在壬田河边挖了一条实验性的水渠,后面看能否通过小型(轴流或贯流)水力发电机发电,发电量可能只有几十千瓦,后续再考虑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就目前的需要而言现有的能源产业已经足够使用,等河边的迷你水电站建成的时候,城南基地也将基本完工,这便是后话了。
第186章 参观活动
“同学们,这里就是我们红军自己的钢铁厂,自从建立之日起,每天都会有数以百计的农具在这些车间中被生产出来,流入根据地的四面八方。
正是有了这些工人同志的辛勤劳动,我们才可以骄傲地说,过去几千年来,封建地主阶级垄断铁器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就是社会主义,同学们,我们要时刻牢记,只有在红军的队伍里,我们无产阶级才可以真正地当家做主,才可以彻底地掌握那些被曾经的统治者藏在手里的知识和财富。”
周日,工农兵学院每月一次的参观活动,带队老师正在九堡铁厂的操场上给前来学习的学员们讲解参观前的注意事项,以及进行相应的政治教育。
就像早期的大部分国营工厂一样,为了在这个堪称工业荒漠的农业社会建立起一片片现代化的绿洲,规划者们只有采用工厂办社会的模式,程刚自然也不例外,原样照搬地把这个思路带了过来。
所以铁厂这边不仅有自己的生活区,还有相应的行政、学校、卫生所等机构,虽然都只是勉强搭起了一个架子,但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看来,整片厂区不断扩大的规模已经足以媲美一些村落乃至乡镇了。
大家所处的这片操场便是如此,平时既是工厂的礼堂,还是工人们进行军事化训练的场所,从这里向四周望去,遍布的烟囱、嘈杂的噪音、滚滚的热浪,无不散发着一种粗狂的工业美感。
当然了,如果放在后世,这种美感就只有某些怀旧派的工业党才可以感受得到了,如果原始也算是一种美的话,大概勉强能靠上吧,在程刚看来,现在的厂区比起七八十年代的乡镇企业都远远不如。
话说回来,这批学员是今年下半年刚招收的新生,还是第一次前来参观九堡铁厂,虽说一大早赶了好几个小时的路过来,大家稍微有些疲惫,但看到周围这些新鲜玩意,他们的心里确实是兴奋不已。
学员们的来源非常广泛,从井冈山一路过来的战士,转战赣南时半路参加革命的矿工,当地各村落投奔红军的农民,但他们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都是在扫盲运动中脱颖而出,随后被选拔进来的。
虽然这些学员来历不同,但他们基本上全都是出身基层,所以也不用老师过多地介绍,就可以很快领会铁厂的价值所在。
其中来自湘赣边界的学生以及一部分参加革命比较晚的当地人,曾经都对那些红军到来后,出现在自家村子里的稀罕铁器充满着好奇,如今总算可以看到它们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心中怎么会不激动呢。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他们便在工厂负责人的带领下进行着例行的参观,其中还包括参与一部分劳作活动。
虽然不一定会有多轻松,甚至往往会比平时上学还要辛苦,但从学员们的笑容来看,他们确实非常喜欢这次的经历,并且乐在其中。
就连现代人在看到那些日常消费品从工厂中被一步步制造出来的视频后,都会不由地产生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更何况这些未曾见识过工业化的年轻人。
为了不影响生产以及保证人员的安全,工厂安排的参观日同时也是多数工人的休息日,所以今天的车间远不如往日那般喧闹,却正好方便这些学员们适应。
除了参观和劳动之外,他们还有相应的作业,根据不同的方向,领队老师提出的问题也有所不同。
工业系的可能更加侧重工厂的运作原理,军事系的则在好奇能否用这些钢铁制造武器,政工系的也在思考铁器对于农村工作的意义。
一切都是那般的稚嫩,却又充满着希望。
相对来说,在这些学生里面,军事口占了大多数,这些人大部分都只会在学院进行三个月左右的理论学习,除非被发现某个特长而被选拔到其他方向上,否则还是会再次回到部队中去。
一般的路线就是先去教导大队进行下一步实训,然后再根据各部队的需要进行分配,与此同时教导大队也承担了对学院所有学生的军训任务,以及参与军事学员的日常管理。
刘安攻带去循江的那几百人,虽然总量上并不多,但实际却堪称整个红四军的新生血液,精华所在。
所以在因为自己的冲动而使得派出部队受损后,那位同志才会显得如此后悔和内疚。
但总的来说,虽然遇到了些许的挫折,乃至连最初的指挥员都负伤转移,但派驻循江的人员还是发挥了不错的效果,大幅提高了当地武装队伍的训练水平和战斗实力,进而迅速将粤东北靠近赣南闽西一带的根据地稳固了下来。
现在的这一批学员当中,不少人在结束这段学习之后,也会继续补充到教导大队中去,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为这整支军队不断提供新的血液。
至于其他方向的学员,相应的学习世间就会更长一些,当中最长的肯定要数工业系,有不少人甚至是前年程刚创办学习小组时就已经加入的,直到现在仍然在不断地进修。
当然了,那些老资格的学长学姐们此时并不在场,因为根据地实在是太过缺乏知识分子,所以其中大部分年龄较大的学员,都陆陆续续地被调往各个领域参加工作。
只是在程刚的坚持下,他们会定期回来继续下一步的学业,若是有路途过远的,甚至还会安排函授任务,并和其他人一样参加考核。
这些措施如果放在后世,估计就只能逐渐变成人们刷学历的手段,毕竟这又是工作又是学习的,普通人哪里能全都顾上,必然会出现懈怠的情况。
但是此时的这些学生都无比珍惜这些学习机会,而且组织也高度重视,给他们提供了极为便利的环境和条件,作为回报,这些人往往又会充当各单位的夜校老师,给更多的同志普及知识。
当然了,在学院里还有一些入学时年龄较小的“老资格”,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经是有近两年经验的前辈了,他们当中成绩优秀的一般都会担任新生们的助教,所以在学院里经常会看到老师比学生还要年轻的场面。
从整体角度来看,现在红军领导的教育事业,大概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层次。
相较于全国其他地区,除了少数经济发达的大城市,根据地的教育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都可以吊打他们,发展潜力更是我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但弱点依旧还是明显的,潜力归潜力,可因为底子实在过多薄弱,现状仍然不可避免的惨淡。
如果以最简单的标准(能写自己的名字、认识一百来个汉字,小学一二年级水平)来看,此时红军的识字率大概可以达到百分之四十左右,这还是近一轮扩军后的结果,不过相比于历史上还是要提前了三四年的功夫。
可是搞过建设的都知道,这样的文化水平别说当技术员了,当工人都有些够呛,至少得继续实习个一两年才能正式上岗。
军队也是类似的道理,随着红军的装备不断完善,对于技术人员的需求也在日益增长,自己培养出的那些学生都供不应求,还得不断抽血往地方上补充干部,其中的窘迫不用多说。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一方面是不断扩张的教育事业,一方面是欣欣向荣的基础建设(农业、工业、军事等等方面),整个根据地确实迸发出了众人难以想象的朝气和力量。
当然,与此同时也成了一个胃口越来越大的吞金巨兽,若没有程刚的支持,进程很快就会立马宣告破产。
这便是赣闽根据地与其他地区的差别,别的根据地并非没有教材,也并非没有意识到应该大力搞发展,事实上程刚在支援的时候已经送去了大量书本和众人总结出的经验。
但是任何的发展都需要资本的支持,以当下各路占据的地盘,别说搞工业剪刀差了,就是自己吃饭都是个需要全力应付的问题。
所以也不怪部分同志急于求成,希望赶紧占据大城市,而是以他们的眼光,以他们的组织力,实在是难以挖掘出农村的潜在能量,又没有外在的资本注入,就只能选择铤而走险了。
就像是现代的大多数创业者,既没有发现蓝海的能力,也写不出足以忽悠投资人的项目策划,员工的剩余价值更是被大饼掏得一干二净,所以就只能对着别人成功案例大抄特抄咯。
到底能不能骗到别人不知道,反正自家的房子是肯定亏掉了,完了失败后还得被嘲讽一句:“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李润石的路数,说白了就是模仿国外的流行产品进行国产化改造,从而找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新路,就像QQ之于OICQ,淘宝之于EBay一样。
而程刚的想法,大概就是作为穿越者回到人家草创的时代,大笔大笔地投入天使轮,同时还深度参与管理一般。
有了两者的结合,你说MSN、易趣之流怎么与之相比,其他的草头班子更是只有被吞并的价值。
第187章 少年参军记
夜里,在操场的临时帐篷里打着地铺的学员们,对于根据地乃至全国的革命局势和未来的发展,肯定是不甚了解的。
他们现在只知道自己的日子正过得越来越好,相较于以往的生活,更是无比的充实和有趣。
这些年轻人的童年大多是悲惨的,在他们过去十来年的记忆里,只有少数的时光可以用彩色来形容,点缀在一片阴冷灰暗的长卷之中。
刘晓就是其中的代表,从年龄上来看,他应该是这些新生中的较大的那一批,而从参加革命的经历来看,他同样也可以算是老资格。
出生于水汌乡下的刘晓,10岁的时候家里因为欠了地主的高利贷还不起钱,父母双双上吊身亡,只剩了他一个人被拖走当苦力还债。
之后的三四年里,吃得比畜生少,干得比畜生多,别说跟狗比待遇了,就连猪都不如,刘晓至今还记得那次年底的时候,自己偷吃喂猪的泔水,被管家吊起来打的经历。
泔水啊,地主一家吃的剩饭剩菜,被长工丫鬟们挑了一遍后,又放在桶里沤了不知道多久,上面还飘着乱七八糟颜色的霉点。
就这,饥肠辘辘的他依旧没忍不住掏出来砸吧了几口,有油有盐,比自己吃的可好多了。
打完之后,昏迷不醒的他被直接当成个死人扔到了粪坑里,再也没人管他,也该是刘晓命不该绝,谁都想不到这般恶劣的环境,他居然还能活下来。
几天后,红军来了,战士们在攻打地主院子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飘在粪坑里的刘晓,而且这时他正好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睛。
后面的事情刘晓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他也是听别人叙述的,大家把他捞出来后,卫生员看到人还活着,就给他清洗了一遍,又上了药,喂了些流食。
或许是因为年轻人的身体经得住折腾,或许是他求生欲望强烈,又或许是简单的运气不错,反正最后是活下来了。
又过了三天,醒来的刘晓发现一切开始超乎于他的想象。
那些在他看来高大无比的院墙被炸塌了,地主一家和他们的走狗被抓了大半,随后在公审时被纷纷处死,只有那个地主头头见势不妙悄悄跑了,去投奔县城里的亲戚。
打完土豪之后,那支红军部队在当地驻留了一段时间,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宣传和分田运动,同时也组建起了一支地方武装力量——赤卫队。
又过了一两个月的样子,大部队即将离开了,当时若是按照政策,大家本应将年龄较小的被收容人员带往山上,然后统一安排教育抚养。
而刘晓才刚满十三周岁,加之一贯的营养不良,个头更是小得可怜,因此红军便打算把他带走。
结果这位死活不肯同意,硬要留下来打游击,其实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打游击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留下来可以继续报仇,便根本就不想走。
最后没得办法,刘晓就此成了当地赤卫队里最小的那个队员,在此后的一年里,和地主民团、赣省军阀进行了许多次斗争。
一开始刘晓在众人眼中还只是个扛着梭镖的小娃娃,后来居然让他缴获了一杆单打一,逐渐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游击战士,甚至还利用闲暇的时间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过了快一年左右,第三次会剿时刘晓所在的赤卫队配合红军主力,狠狠地打击了前来会剿的赣军以及那些狗腿子还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