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程刚没有选择打草惊蛇,而是一脚踩在了蛇尾巴上。
不提此时在客房内休息的程刚,时间再提前四十多分钟,福兴商号内,受到不小惊吓的朱端守,还没等客人离开,就径直冲向了商号侧门。
“快,赶紧派人盯着门口那个穿深色西装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今天商号内还没有高层领导前来,就连朱端守的丈夫也不在这里,只有一些值班的同志留守。
这一方面让朱端守稍微松了一口气,另外方面也使得这位21岁的年轻人感到了无人指导的慌乱。
商号里可是存有不少机密文件,一旦被敌人发现泄露出去,这后果必然是她难以设想的。
“老板娘,先不要慌,我们已经派人过去盯梢了,你先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开始的时候,这处商号是熊瑾定设立的,但是大家考虑到他四十岁的年纪,如果没有老板娘的话容易引起怀疑,于是调来了他相识的朱端守前来假扮。
后来两人假戏真做,在去年中秋的时候正式结婚,所以组织里的同志便直接称呼他们“熊老板”和“老板娘”了。
其实,这几件房间东面临街有窗,视野广阔便于瞭望,屋子也非常进出方便,前后都有楼梯可以上下,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选为机关地址。
所以早在程刚进门的时候,就有同志注意到了此人,乃至店内两人交谈时,也有人时刻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不过程刚的离开的动作太快,本来大家是想在屋里直接将他拦住询问,但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到了大街上,这时再行动就容易打草惊蛇了。
随后,朱端守给留守的负责人汇报了交谈的具体情况,对方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老板娘,按照纪律我不能接触你负责的信件,既然对方让你把文件交给中央,那么你可以先打开看一下,如果确定没有问题,再交给上级处理。
从对方的举动来看,似乎不像是敌人,谨慎起见,为了避免被打草惊蛇,这个商号我们暂时维持现状,但不要继续接待其他同志了,现在抓紧把机密文件收拾好,然后尽快通知大家。”
第162章 扑了个空
下午4点,经远里12号斜对面的一栋不起眼的二层楼房,这是特科专为本次行动设立的观察哨。
房子也是之前就准备好的,毕竟作为军委机关的秘密办公点,不可能不多做些安排,正好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于是便被特科拿来使用了。
当然,等事情结束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这边的所有据点都会被放弃。
“现在外围有什么情况吗?”程刚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后,拉开了一小截窗帘,看着几个戴着各式帽子的人员陆续走进对面的屋子,知道戏肉马上就要上场了。
“陈先生,我们还没收到消息,如果有情况科长会及时安排的。”
在程刚的身侧,是两位情报科的同志,他们正是之前负责监视亚泰酒店的人员,但是并不知道程刚的具体情况,包括名字也不知道。
就像陈耿用了王庸的化名一样,程刚也按照对方的建议,暂时改用了陈立这个名字,至少在申城这边,他后面就会以陈立的身份出场。
——话说这位本来是想叫陈克的,但是考虑了一下,还是避讳为好,哈哈。
“嗯,那就先等等吧。”
现在的通信水平还十分落后,哪怕是最先进的有线电话,普及率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指望两边的反应速度能做到有多快,基本不大现实。
马上就要开场了,陈耿似乎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一个小时前就带着几人到各处埋伏点做最后的检查,而屋内则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程刚也清楚身边的两人多少带了点监视的味道,八成还受过伍翔宇或者陈耿的安排,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但这件事多少也算是个有名的历史场面,因为他的掺和发生了如此变异,若不到现场来看下最终的结果,心里头总会觉得不得劲。
更何况这时中央掌握的武器装备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历史上彭拜等人被捕后,为了劫法场还得专门运来一批手枪。
结果那批枪支居然是全新的,出厂时为了防锈涂抹了大量黄油,这边的同志当场拿到后,还得先把黄油擦去再做一遍保养才能使用,结果直接耽误了救援的时间。
所以,虽然在申城这个地方有不少渠道可以购进武器,但也因为敌人监视力量的强大,导致武器数量和质量难以得到保障,尤其是缺少长枪和自动火力。
那么这时自然就轮到程刚上场了,今天上午他就提着两个大箱从酒店出发,大摇大摆地来到与陈耿约定的场所,然后把箱子里的冲锋枪和配套子弹亮了出来。
4把伯格曼MP-18,每把配5个装满7.63毛瑟手枪弹的20发直弹匣,总重量达到三十多公斤,直把对方看得一愣一愣的。
当然了,程刚肯定不会傻乎乎地一路提过来,实际上还是临见面的时候才放进箱子里的。
不过如此阔气的一手操作,确实是获得了陈耿等人的不少好感,特科一方面需要护卫其他机关的安全,又需要保证这次行动的胜利,可以说花了不小的代价,基本上能开枪的人手都安排起来了。
人手勉强够了,枪支弹药又遇到了麻烦,若不是程刚之前送来的10把驳壳枪,恐怕这边还得更加捉襟见肘。
可以说,程刚的这手操作,在极大缓解了特科窘迫境地的同时,也成了消除伍翔宇等人怀疑的最大法宝。
暂且不提当陈科长看到这名同志,再一次毫不顾忌地带着巨量武器上街,堂而皇之地把援助送到他们手里,心里头到底是作何感叹。
也许是艺高人胆大,也许是傻人有傻福,谁知道呢,反正枪到手了,这下总共的火力可算是不小,自己这边的伤亡能少点,给敌人的打击更大些,那就行了。
话说回来,确定没有新的消息之后,程刚合上了窗帘,回到房间里唯一的书桌前坐下,吃着桌上剩下的吃食,顺带还不忘招呼身边的两位同志。
“来嘛,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会马上要打起来了,饿着肚子可没力气跑步咯。”
这两人年纪也不大,看名字不是程刚熟悉的人物,像刘顶、陈洋山乃至连德生,这些人的资料他都收集过不少,但对于陌生的小人物,倒是没得什么很好的相处办法。
不过美事确实是个很好的交流感情的方式,话说若按照纪律,他们肯定不能随便吃陌生的食物。
但这些是程刚过来时就拿出了的,包括陈耿也跟着吃了不少,乃至刚才下去的时候捎了一些给其他同志,所以肯定算不上陌生。
——后勤工作做习惯了,程刚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当大管家的状态,平时看到同志们有什么需要,都会下意识地想办法满足他们。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桌前拿了些饼干、酱肉嚼了起来,当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工作还是没有放下。
程刚也没有和他们多客套,稍微垫吧垫吧后,又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冲锋枪,开始做些简单的保养——对于这位百宝箱一般的手段,另外两人算是见怪不怪了。
枪是这时国内少见的MP-28,相比于前辈最大的变化便是多了一个快慢机,可以单发也可以连射,放在这种巷战场景中,对于程刚这种枪法还算不错的人来说,基本和自动步枪没啥两样了。
这是刚从42位面那边定制来的款式,在做工上绝对超出当下最先进的水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内作为程刚的专属道具。
等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计干完之后,窗外的街道也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屋内的三人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他们迅速靠上窗前观察敌情,只听到“嘎吱”几声,五辆红皮钢甲囚车依次停在了街道上,随即大量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从车上蜂拥而下。
这些人非常鲜明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人数较多,穿着整齐,长袖短裤,皮鞋绑腿,一看就知道是租界工部局巡捕房的巡捕。
另一部人数较少,一身黑衣打扮,跟个狗腿子一般熟门熟路给那些巡捕带路,径直走向了经远里12号。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地正位于所谓的租界区,国党的警察、宪兵和特务不能在此随便执行“公务”,更不能开枪、捕人。
乃至租界巡捕房捉到共党,国党当局也只能通过法律程序进行“引渡”,不能随便提走。
在之前,这种“国中之国”的特性正好被中央加以利用,在租界区寻找掩护的职业和场所,设立党的机关,进行秘密活动。
不过今天同时这也限制了特科的行动,如果直接在新闸路动手,先不论由此引发的各方影响会多么强烈,反正可以肯定的是,之后中央将会很难在租界立足。
话说程刚也曾想过在这时开上几枪,彻底激发租界和中央的矛盾,如果真这么做了,估计不出明年,中央机关就得撤离申城。
但仔细考虑下来,到底还是得不偿失,这种阴谋式的做法,短期内或许能卓有成效,但长期看必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刚才那队人马赶到的时候,他干脆重新把枪收回了包里,这样也能避免引起另外两名同志的紧张情绪。
不过程刚又从包中掏出了另一件事物,一台蔡司黑白相机,此时隔着窗帘狭窄的缝隙,他正在熟练地调整镜头,记录每一个出现在街道上的可疑人员。
这便是程刚自告奋勇前来的目的,同时也是陈耿同意程刚单独行动的最重要原因:
既然要报复敌人,那就贯彻到底咯!
凭借着自己不俗的记忆力,再加上胶片的辅助,程刚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漏过任何一个敌人,哪怕对方在接下来的埋伏中侥幸逃脱,也有的是办法找到此人。
就这样,在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中,程刚看到那些巡捕和特务先是毫不犹豫地冲进对面的房屋,然后又骂骂咧咧地跑了出来。
作为军委机关,怎么可能只有一条出口,顾瞬漳带领的团队早就押着那两个叛徒通过其他路线离开了。
至于这其中怎么躲过敌人的监视,还不引起对方的发觉,最后依旧能够将其骗过来,这里的细节程刚就不得而知了,再好奇人家也不会告诉你。
包括这次埋伏的地点在哪他也毫不知情,只知道下一步的联络点位置,这就是各条战线之间的情报隔离。
再接下来,随着特务队领头的一声呵骂,周围一些行人、商贩也纷纷围了上来,对着此人点头哈腰,有几人还被对方拳脚照顾了一番。
很明显,这些都是之前被留在此地盯梢的人员,结果被顾瞬漳成功骗过,看到这边人来齐了就直接将消息传了上去,结果让他们党部情报处丢了场大脸。
而这些场面,全都被程刚记录了下来,眼下出场的人物,一个都不能少!
第162章 情报分析
武定路修德坊6号,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假三层新式里弄,从去年11月起,就成为了中央特科的秘密工作地点。
就像其他中央在申城的其他隐蔽驻地一样,这栋房屋之所以被选中,自然也有其背后的道理。
这一片本来就是一处死弄堂,入口狭窄不通汽车,位置相当僻静,而且6号的门紧靠围墙,亭子间靠阳台出去就是康定路,一旦发现敌情,非常容易转移。
不过此时正在二楼办公的伍翔宇,却是第一次对这些中央驻地的安全性产生了怀疑。
“也就是说,这个人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打着中央的旗号联络各个根据地,到最后还把各地的汇报材料都给我们交过来了?
而且还是直接交到了我们的政治局机关处驻地?”
说完这些之后,这位容貌俊逸,留着胡须的男子,忍不住揉捏起了自己的太阳穴,不得不说,今天获取到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
“大概情况确是如此,不过依我来看,这人应该是友非敌。”
二楼的房间内只有两人,另外一人则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满脸的书卷气,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在未来带兵领将的大将军。
似乎是认可此人的判断,伍翔宇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接着说道:
“哈,如果这人是敌人的话,那我们早就成墓中枯骨咯。
你看看,这些资料比我们手上现在掌握的都要完善不少,甚至除了文字之外,还有大量的照片,嚯,连地图都给我们画好了。
更不用说中央在申城的老家也被人家摸了上来,光是这些东西,一旦被金陵那边知道,足以让我们全国的革命局势直接倒退回前年。”
剩下的话伍翔宇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屋内的两人都心知肚明,确实,大家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来这人大概率并无敌意。
乃至对方提供的帮助也是显而易见的,不提所有汇报中均提到的武器援助,单就这些汇报本身已经极具价值,大大加深了中央对各根据地的了解。
以往中央要了解地方上的情况,只能依靠各级的书信传递,不仅耗时漫长,而且一封信件顶多几万字,纯文字的内容承载的信息毕竟是有限的。
而这回通过这些照片、地图还有不少一看就是专业处理过的统计表格,哪怕是对某个地方不够了解的同志,也可以第一时间非常直观地获取到核心信息。
如果说这份资料是各地通过渠道上报上来,然后由中央处理汇总的话,那么伍翔宇必然要给负责的那些同志点个大大赞,乃至在机关刊物上表扬一番,鼓励其他同志多多学习。
可是,最关键的问题来了,这份涉及到党核心机密的资料,却是由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传递过来了,这背后的矛盾感实在是让人感到难以接受。
“不过这也让我们确定了一点,之前红四军发生的种种异常,绝对与这个程刚有关。”
眼镜男子正是中央特科下属情报科的负责人陈耿,关于那位神秘的程刚,他之前做过不少调查,也和特科负责人伍翔宇汇报过多次。
但是因为手中掌握的情报过少,大部分信息都只能源于推测,缺乏一锤定音的判断。
可这回就不同了,今天下午拿到这份资料后,伍翔宇就指派二科(情报科)的同志进行调查。
经过数个小时的初步分析,陈耿发现不只是之前注意到的红四军,而是几乎所有的汇报当中,全都有程刚这个人名的出现。
虽然不确定这些名字是否是指同一个人,但可以确定是,程刚与物资援助绝对有十分紧密的联系,又或者说,对方正是对所有根据地进行物资援助的执行人。
对于陈耿的这个结论,伍翔宇并没有表示异议,就着白炽灯略显昏黄的光芒,他在此仔细翻阅起了这些文件。
没隔多久,这位中央的实际领头人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资料全部都是5月份的时候写成的,而且之间的间隔时间最长不超过10天。
如果上面标注的日期没错的话,这个所谓的‘程刚同志’,背后的力量可真是不容小觑了。”
陈耿听了此话之后,也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然后从资料中熟练地找出了一份全国地图,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上面比划了起来。
“没错,一共六个根据地,跨越湘赣闽鄂豫皖多省,如果不是巧合或者故意的话,对方的通信水平应该在我们之上。”
如果站在上帝视角来看的话,自然不难清楚是程刚一人靠着飞机进行长途飞行,所以才实现了这个以往难以实现的‘奇迹’。
但是对于眼下中央这边的同志来说,不谈国外,国内的长途飞行实践可是去年方才有了第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