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原因现在虽然还没有查清楚,但是按照资料和以往的经验,众人推测应该是当初修筑高炉时时间太紧张,部分细节不到位。
同时生产过程中原料加得太急,炉温忽高忽低,变化剧烈也是可能的原因之一。
作为铁厂的直接领导,程刚很清楚自己在此事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也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此点。
来到赣南后程刚急于打开局面,没有考虑到长途跋涉后工人的疲倦和分兵后人数减少导致的技术力量薄弱,以及对于陌生环境的不熟悉,就催促大家赶紧上马新项目。
这种急切的心理,正是导致事故发生的首要因素,说白了,大家都是工业新手,对于其中的困难与残酷还没有直观的认识,哪怕是来自现代的穿越者也是如此。
如果是其他人是因为身处农业社会而缺乏工业意识的话,那么程刚大概就是习惯了工业社会,反而发自内心地产生了轻视的想法,结果就是吃了教训,而且后面估计还得再吃不少次。
检讨完毕后,站在主席台前,程刚此时反倒是颇为平静,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是后悔也好,生气也罢,都不会起任何的作用,不如好好耐下心思考虑怎么解决才是。
接下里,随着煤油灯的点亮,其他同志也纷纷上台检讨起自己的问题,虽然这些人的发言水平有高有低,但不管是颇有见地,还是支支吾吾,程刚都对他们表示了鼓励。
从去年搞起工业开始,这样的形式保持了大半年,对于工人队伍的建设还是有一定效果的,最开始让这些同志上台检讨,那是比杀了他们都难,还是苦口婆心地做了不少思想工作,才让他们放下心中的芥蒂。
这个年代的人们相对还是比较单纯的,能够上台检讨就已经非常需要勇气了,该认识到的错误也通过这种方式铭刻在了同志们的心中,所以这时就更加需要鼓励才是。
“吸取教训!绝不再犯!”“吸取教训!绝不再犯!”
“安全生产!人人有责!”“安全生产!人人有责!”
……
就这样,在程刚的带动下,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的检讨会便以如此的一轮口号结束了,工人们的情绪也逐渐从沮丧和不安,变成了发奋与昂扬。
遇到问题并不可怕,不去认真细致地分析问题,积极主动地解决问题,尤其是对于领导者而言,敢不敢承担错误重新起步,往往就决定了一支团队的士气。
而始终在一旁观察的刘安攻,也由此对程刚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第153章 看望伤员
“程主任!”
“程主任,你来了!”
“程主任,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啊。”
“呜呜呜,程主任,好痛啊,让我死了吧。”
“程教员,我怕是不行了,后面要治就治他们吧,到时候把我烧成灰埋了,要能带到井冈山去就更好啦。”
深夜,处理完善后事宜后,程刚又去探望了烧伤的工人,刚一进去,因为伤口的疼痛而让人难以入睡的伤员们,纷纷和来人诉说着心中的苦闷。
毕竟都是一群年轻人,之前参过军的多少还有些见识,没有战场经历的,一下子受到这么重的伤,心里头怎么可能好受。
伤病的恢复上程刚没有太多的办法,除了必要的护理和用药外,就只有尽量提供好点的环境。
铁厂这里没有配置医院,只是安排了一个接受过培训的工人作为卫生员,然后分配了些基本用具,就连专门的医护场地都没有。
所以伤员现在居住的地方,还是一间临时腾出来的宿舍,不过草棚里已经充满了石灰水的味道,而且为了避免后期的感染,床单被褥都是新换上的,卫生员也被安排到了这里陪护。
“放心吧,中午我都给你们看过了,没事,都能治好的。”程刚一边安慰着大家,一边就着煤油灯给他们检查着伤口,确定暂时没有恶化之后,还是稍微地松了一口气。
被铁水烫伤的伤口,哪怕没有溃烂,那模样也超出了人类能够接受的常规范围,但是毕竟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还参加了不少战役的野战救护,这场面对于现在的程刚而言,大抵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行,伤口都没问题,后面大家按时打针吃药,肯定能恢复过来的,放心吧。
后面别提什么死不死的了,人家部队的同志,被子弹打了个对穿,身上全是刺刀的窟窿,不也都治好了么,男子汉大丈夫,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也不完全是程刚在安慰人,自从他带来了工业化的医药器械之后,这些基本的常用药物和经过严格消毒的工具,大大降低了红军的死亡率。
尤其是其中的特效药——和其他药材一起混合制成丸剂的磺胺,更是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可以称得上药到病除,毕竟当前世界这玩意甚至还没有被发现,自然更谈不上耐药性了。
当然了,为了保密考虑,这玩意没法做到大量普及,但至少在程刚手里还是可以保证管够的。
听到程主任的结论后,伤员们稍微地平静了些,只是对于他们而言,虽然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这种疼痛实在太过难忍,这一整天只能躺在床上不住地呻吟,还得承受心理的折磨。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搞工业就肯定会有伤亡,哪怕到了几十年后,各大钢铁厂都还有死亡指标的存在,更何况这个百废待兴的时代了。
伤员们的情绪多少感染到了程刚,一方面是对生存的希望,一方面也是对未来的绝望,两种矛盾的心绪夹杂在一起,换了谁都不好受。
如果是之前缺医少药的时候,这种伤口稍不注意就会发生感染,随后的并发症可以轻易地带走一个人的性命,是死是活甚至得完全依赖天意。
即便是现在,也不能说谁都能保得住,包括这些伤员,万一后面出现大量感染,也是可能就不回来的。
更何况,如果没有组织的话,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一旦失去了劳动能力,运气好的还有家人管口饭吃,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四处去自谋生路了。
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几人的想法,所以程刚在查看完病情后,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耐心地劝导起来:
“后面就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了,你们都是工厂的骨干,从井冈山一路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组织一定会尽全力救治你们的,这个一定要有信心。
另外,现在虽然受了伤,但眼睛嘴巴都能用,等伤好了,还是可以继续工作继续学习的,就算恢复得不理想,组织也会养着你们一辈子,生养死葬,不抛下任何一个人。”
受伤的五人当中,有几人伤势较轻的,等恢复了应该可以重新工作,但是最重的那个,面部、躯干、手部多处烧伤,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光一个双手的能力就很难恢复了。
所以就在说完之后,房间最里侧传来了一声长叹:“程教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是他们几个也就算了,我这手都废了,以后还能做什么呢?还不如让我就这样死了吧。”
程刚转头过去看了看对方,这是自己最早带出来的那批学生,曾经在自己手下待了挺长时间,后来被分配到了铁厂,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是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非常努力,确实是可惜了。
对于自己的学生,程刚就稍微地严厉了些:
“你这是什么屁话,人家军队的同志那回战斗不会出一批伤员的,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那些没了胳膊没了腿的战士们,是怎么在新岗位上发光发热的。
年纪轻轻的,这么丧气做什么,后面还有得是你干活的机会。”
伤员是一支军队最好的财富,尤其是对于红军而言,即便是失去战斗能力的战士,也可以有很多去处可以安排,这点在工厂当中也是如此。
“我……我明白了,教员。”
看到学生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紧咬牙关,程刚便清楚这心理上的障碍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
毕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挫折,难免会出现各种情绪,早先的时候在红军医院,就经常遇到这种情况,这时就更加需要心理上的辅导和安慰。
所以程刚干脆就坐在病房里和大家聊了起来,有时是说些家常,有时则是程刚给他们讲解基本的医学常识,渐渐地除了疼痛带来的呻吟外,屋里也多了几分轻松的笑声。
最后,差不多一个钟头过去了,程刚看到大家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了下来,终于还是起身离开了。
给卫生员再次交代了护理的规范之后,在几人不舍的目光中,这个年轻人独自走出了病房。
“程主任回来啦,伤员那边情况怎么样?”
两人间的临时宿舍内,刘安攻此时还在挑灯夜战,看到程刚回来,便随口打了声招呼,不过眼睛还在盯着书上的问题。
“都还行,只要伤口不继续感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情绪有些低落了,我多做了一会思想工作。
好了,已经很晚了,先休息吧,这书明天再看。”
对于刘安攻这副废寝忘食的样子,程刚倒是有些习惯了,自从这位在红四军的图书室中发现了大量的马列著作之后,基本随身都会戴着一本,有时间就拿出来读一读,着实刻苦。
“别急,等我看完这段再说。”
话说刘特派员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在这山沟沟里发现这么多好书,当年他在欧洲的时候,也曾读过不少德文原版,但要论全面程度,还真不一定有这图书室里的多,或者可以直接确定是大大不如。
这些书籍,无论是翻译的质量,还是单纯的数量,都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不用猜也能知道,肯定是旁边这位程主任的手笔,实在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这年代的书不仅是价格高昂,关键普及率还低,很多东西哪怕是想找也很难找到,往往只能去大城市碰运气。
而像马列主义这种既偏门又敏感的内容,那就是更加稀有了,尤其还是中文版,还能凑得这么齐全,在来到这里之前,刘安攻甚至想都没有想过有这种好事。
但对于程刚而言,这种小型图书室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在现代这类文献全部都是电子版,反倒是最好搞的。
他只要删去其中多余的敏感部分,然后打印出来,运来这里后,再麻烦几个笔杆子把资料全部刻制成蜡纸,接着油印,装订成书即可。
至于原来的打印版,只要重新收回去,自然就不用担心扩大后泄密的麻烦了,这么操作顶多费点材料和人力,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就是辛苦了那些位晚上腾出时间来刻蜡纸的同志,但他们大半年的辛苦也没有白费,油印的好处就是可以一次获得多份,造纸厂自产的白纸加上程刚带来的油墨,很快就变成了大量可供借阅的书籍。
包括程刚自己都收下了几份,后面可以提供给其他根据地使用,而这次下山的时候,红四军同样带了不少,这是被视为比粮食和弹药还要珍贵的物资。
自打在瑞金落脚,同志们就专门挑选了一处合适的房间,充作图书室,同时也向各个单位开放借阅服务。
以往最常逛图书室是李委员,不过除了共产主义相关的书籍之外,他还喜欢读些史书,只是这并不在程刚的援助物资里头。
为此李润石还专门找了程刚好几回,搞得后者没得办法,直接在42位面买了一批旧书过来,直把李委员乐得不行。
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刘安攻,但这位似乎只关注马列著作,对于其他的书不是特别在意。
“好啦,休息下吧,要不我来考考你,要是你回答上了,我就让你继续看半小时,怎么样?”
“行啊,你来问吧。”
看着这位似乎有点像死读书的方向发展,为了保证自己的睡眠质量,也是为了做个尝试,程刚提出了一个问题:
“‘正确的理论必须结合具体情况并根据现存条件加以阐明和发挥。’这句话是出自哪里的?”
第154章 理论‘权威’
“嘿,你这不地道吧,我这中文版才看了多少,你就直接问了,不是为难人么?”
突然反应过来的刘安攻,方才发现原来自己好像被坑了,直接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好啊,那我来问俄语咯,правильная теория должна разрабатываться и реализовываться с учетом конкретных обстоятельств и существующих условий.
怎么样,有印象没?”
程刚算是小小地装了回逼,看着对方还在苦思冥想的模样,心知这其实就是在欺负人家。
哪怕是真的读过一遍中文版,除非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想从那么厚的书里头找出这一句话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对方俄语估计也不太好,可能没有读过太多俄文书。
颇为认真地想了好一阵,刘安攻还是不得不认输:“这就算是翻成了德语,我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行,这道题太难了,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程刚笑了笑,没有怎么为难对方,毕竟自己这是用着金手指在欺负人,所以他很爽快地把出处说了出来:
“马克思致达哥贝尔特·奥本海姆,这封信是1842年8月25日左右于波恩写的,你仔细翻翻应该能看到。
这句话是在信的第五段,原文是‘首先,关于国家制度的完全是一般理论性的论述,与其说适用于报纸,无宁说适用于纯学术性的刊物。正确的理论必须结合具体情况并根据现存条件加以阐明和发挥’,后面一段我也建议你看一下。
马克思首次出任主编的报纸是1842年发刊的《莱茵报》,信里就是在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当时,柏林青年黑格尔派的小团体“自由人”逐渐控制了报纸的版面,他们的文章除了千篇一律的慷慨激昂的词句外,很少提出具体问题,报纸的订户急剧下降。
所以随后从8月起,马克思实际上承担起该报的编辑责任,10月15日,马克思正式担任主编直到第二年3月17日,最后几期则由奥本海姆编辑。”
话说,若不是强化过了记忆力,又特地提前做足了准备,程刚也不敢演得这么浪,但单从节目效果来说,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面前这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就足以证明了。
咽了咽口水,刘安攻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这一手骚操作着实把他震得不轻。
确实,这位一直以来都读过不少著作,甚至让他当场背诵几段经典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说能够把这么细节的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就纯粹是强人所难了。
“程主任,你这份功底,在下不得不佩服。”苦笑一声后,刘安攻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只是多看了点书罢了,算不得什么,正好现在我也有时间,要不你来考考我?”
这才哪到哪,程刚这回不把人彻底给压服了,就白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要知道,就是记忆力再强,想要背下那么多资料,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但不这么做也是不行的,对于这种读书读傻了的教条分子,必须先来这么一手把对方给震住,后面的工作才好开展,否则就等着麻烦上门吧。
当然了,这也并不是说一定能够有用,但至少也是个尝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还是起了点效果,那么自然要趁热打铁咯。
而在另一边,刘安攻见程刚真想试试,自己也有点不服输的感觉,便暗自沉思了一会,随即说了这么一段:
“只有无产阶级才能够把民主革命进行到底,但必须有一个条件,即作为现代社会中唯一彻底革命的阶级的无产阶级要能领导农民群众进行反对地主土地占有制和农奴制国家的无情斗争。”
这话用中文读出来确实有些拗口,其实他当时看的俄文版,但也许确实存了考校对方的心思,便偷偷地翻译了一遍。
“《关于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现阶段的任务》,1907年5月24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