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老蹇，你上午这检查没问题吧？”
和蹇先福坐在一起的，是巨型机软件系统的总设计师陈火望，他和他的妻子吴明夏都在这个项目组，而且都是负责软件方面的工作，在计算机所里也算是一对有名的夫妻。
“嗨，能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累了点呗，我还年轻着哩，怕什么。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见嫂子过来呢？”
陈火望这位“软老总”，同时也算是蹇先福的上级领导，但两人私下里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因为都是刚从冰城搬到潭州来没几年，这边条件简陋，所以生活上大家也常常互相帮助。
“家里临时有点事，我让她等下一批再来了。
不过你这脸色确实不太对劲，今天下午还是要请医生好好看看，如果有病了就抓紧治，不要越拖越大。”
陈老总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大，和蹇副主任差不多，因此也没有多大的架子。
虽然老蹇信誓旦旦地说着没事，但在别人眼里，他的脸色看起来确实有很大问题。
“嗯，我明白，这个就放心吧。
对了，我记得你家老大是今年参加高考吧？现在成绩怎么样啦？”
话说，蹇先福自己可能也有这方面的预感，如果真出了毛病要不要治，他心里仍然在犹豫当中，所以干脆撇开了这个话题。
“哎，我和明夏工作都忙，平时照顾孩子们的生活起居就已经不容易了，哪里有时间管他们的功课，上次考试成绩下来，其他成绩都好，就数学学得一塌糊涂。
想想真是，我们两人都是数学专业，结果带出来的孩子，却偏科成这样，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陈火望也清楚，他家大儿子脑瓜子并不差，但因为从小父母忙于工作，加上这几年学校那边又抓得不紧，所以才耽误了些。
要解决的话也不难，可是工作摆在这里，不管是他还是妻子，都很难抽出空来给两个小孩辅导功课，所以问题就一直拖下来了。
“哎，高考还是重要啊，孩子那边，有空的话，多少照顾一下会比较好……”
话聊到这，老蹇又怎么会不懂呢，陈吴两夫妻都是复旦数学系的高材生，若不是工作的影响，又哪里会忙得连孩子的学习都照顾不过来。
但大家不都这样的么，就像老陈劝他好好治病一样，就算自己说了什么，对方大概也不会去做，这就是他们心中的那份坚持。
相顾无言，两人不再继续聊下去了，纷纷埋头看起了手中的资料。
作者的话：更新实在抱歉，心里头想着憋大招，结果硬是憋不出来T^T
第128章 巨型机（完）
“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直接开始住院，顺便把你妻子喊过来。”
下午，所有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后，医生立即给蹇先福下达了住院通知，从情况来看，似乎不是很理想。
“医生， 是什么问题 “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碰到这情况，老蹇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没大问题， 肝炎，先住院观察一下，治疗起来不难。”
按照往常的惯例，医生还是尽量避免在病人面前讲出实情，尤其是这些专门来体检的病人，上级似乎非常关注，他也不想太过刺激对方。
“医生，你可以对我说实话，我有思想准备，而且，你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我，我的病情应该比肝炎严重得多。”
现在国内的卫生条件落后，生活水平低下，所以肝脏方面的各类疾病非常普遍，哪怕是蹇先福这个非专业人员也很容易判断出来，仅仅只是肝炎的话，怕还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哎是早期肝癌，虽然还不是非常确定，但按照你的症状来看，应该没错了。“医生叹了口气，这个时期也不存在什么医患矛盾，所以他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看到对方执意要了解自己的病情，为了后续治疗的方便，还是说出了实情。
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相比于晚期癌症，早期的话又还是好处理不少，当然诊断的难度也要高很多。
若不是因为这次专门安排了院内肝脏领域的专家过来会诊，仅仅只有负责体检的那几位内科医生的话，恐怕很可能就把病情给错过了。
“医生，我求你个事。”
当这个在老蹇的脑海纠缠许久的两个字，从医生的口中说出来时，他的心里实在是五味陈杂，但到底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所以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什么事， 你说吧。”医生也很惊异于病人的冷静，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种情况下，对方的要求他都会尽量选择答应。
沉默了一会之后，蹇贤福说道： “麻烦对我妻子保密， 就说我是肝炎吧，我妻子性格脆弱，怕她知道了急出毛病来。
毕竟，以后孩子和家里的事就指望她了……”
之前都是家属要求对病人保密，这次却是病人要求对家属保密，可联系到对方的情况，这种反差只能说在意料之外，却又是于情理之中。
医生也大概明白了病人的想法，他同样沉默了一会，从医这么多年，生离死别看得实在是太多了，但面对这种场面，即便是再硬的心肠，也不可能毫无波动。
“你放心吧，这次检查得早，从片子的情况看，病灶应该还在早期，只要尽快做了手术，还是有很大希望康复的。”
说到这里，医生自己也稍微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很有可能是科研人员，以上级的重视程度，似乎还事关重大项目，出于纪律他不会过问细节，但也不影响他多格外用些心。
若不是这次的专门检查，要再拖上了一年半载的时间，病情恐怕只会继续恶化，到时候即算再努力，怕也是没得什么办法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待这件事，他都希望这些病人能够平安无事，早日康复回归到工作中去，为国家再多奉献一份力量。
想到这里，医生再次强调道：“所以现在就不要多想了，这次上级非常重视你们的检查，我们的结果也会上报上去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后面肯定都得在医院待一段时间，还不如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好，我尽量配合治疗……”
到了这个地步，老蹇也不得不放下了所有心思，他本来打算，若是没得治的话那就干脆回研究所再干上几个月，能活多久是多久，再不济也得把工作给交接好。
但目前这个情况，如果还有治愈的希望，哪怕他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院里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做。
毕竟是癌症，如果这么拖下去，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够撑多久，巨型机项目才刚刚开头，后面还有好几年的硬仗要打，他要是不想掉队，就必须尽快把身上的包袱给丢掉。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争取两全。
最好是尽快动刀，尽快出院，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看后面如何跟医生护士们斗智斗勇了。
……
像老蹇这样检查出问题的科研人员还有不少，个别和他一样被留下来住院，而其他大多则拿了药回去到了工学院。
不出意料的，今天看病耽误的时间，他们肯定会利用晚上的功夫加班加点地补回来。
陈火望同样也不例外，回到家时正好是晚餐时间，他都没来得及跟妻子打招呼，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饭，然后随便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去办公室了。
“诶，老陈，先别急着走，我跟你说一件事。”正要动身，妻子吴明夏叫住了他。
“什么事？我这边急着回去加班呢，如果不是急事的话等明天再说吧。”
身体虽然还在家里，但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工作当中，对于丈夫的表现，吴明夏也没有觉得奇怪，两人都是一样的性格，不然也不会走到一起。
不过今天的事情确实重要，而且还是个好事，所以当然得早点说一下。
“嘿，院里下午刚发了通知，说让今年高考的职工子弟参加一个补习班，尤其是我们这些参与重大项目的，必须得报名。
我都打听过了，好像是上面专门从重点高中请来的老师，应该还不错。”
其实，和老陈一样，吴明夏最近也一直在头疼大儿子的成绩问题，之前为了帮助孩子，她也曾早起过一段时间，利用那点功夫，在客厅里支起了一块小黑板给孩子上课。
但没过多久就被丈夫制止了，两人现在负责的项目都到了紧要时期，工作起来就是连轴转，连晚上睡觉的时间都得打折扣。
如果再抽出来做别的事情，那么连基本的休息都无法保证，还会影响后续的工作。
两人虽然疼爱孩子，但还是不得不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做出这个艰难的选择。
好在的是，这次的通知算是缓解了她内心潜在的焦虑，如果院里能够帮忙把这些问题解决了，那么自然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好啊，这回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行，我回头再去问一问，看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要是可行的话，那就让老大过去。”
陈火望和妻子也是同样的想法，两难全的局面之下，如果能够有外力的帮助，确实会让他们的心里少上很多的负担。
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再一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老陈感觉自己更加有劲了，工作中不缺资料，身体上健健康康，家庭里没有顾虑，那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努力干活呢。
……
而在距离潭州六百公里远的羊城，程刚当然没法知道自己的努力给这些前辈是否有带来变化，正如他们也不会知道程刚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一般。
历史上，老蹇一直等到工作完成后方才有时间去检查，癌症确诊后不久就病逝了，而老陈的儿子，也因为各种原因落榜高考。
如果放在四十年后，这些事情着实是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乃至若遇到如此的宣传，年轻人还会下意识地感到反感。
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以此时为节点，之前和之后的华夏社会，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又或者说，一百多年来，华夏始终都处于变化之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道德标准同样也是如此，不管是拿此时的事迹去强搬硬套地教育后世的青年，还是用后世的价值观去评价此时的前辈，都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程刚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此不予置评，这个时代的奉献和牺牲，自然有其存在的背景，无论如何，这始终是一种高尚的精神，也值得他敬仰。
当然，若是能够稍微提供点帮助，让这些悲剧色彩稍微再淡薄一些，可能更符合他这个现代青年的想法。
直接地指名道姓肯定是不行的，这就不是帮忙，而是迫害了。
但向这边的领导表示一下对巨型机项目的重视，同时提出一点适当的建议，对方哪怕心里不当回事，至少也得答应两声。
至于其中如何与这边的体系周旋，以保证自己的援助能够有一部分用对了地方，以及相关的建议能否执行到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管怎样，有些事情也没办法强求，对于程刚而言，在42位面的这段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他不可能再专门打听那些项目那些人到底会怎么样，当然也不可能打听得到。
但做事就是这样，尽力就好，凡事总得讲一个问心无愧。
最后，和之前一样，与42位面这边的老熟人们打完招呼之后，程刚再次踏上了穿越的旅程。
第129章 一桌酒席（上）
“来，各位，今天我把大家请来，先提前说上一句，这次，啊，仅限这次，就在这酒桌上，我们不讲什么纪律，大家放开吃，放开喝，所有的我都给你们管够！”8
又是一轮边界会议之后，刚刚回来不久的程刚，专门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然后把所有将要留守根据地的高层干部们邀请了过来。
酒是他从42位面带来的纯粮食酒，不说有多好喝，但光看那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就已经让在场的同志感受到了一种浓厚的奢侈味道。
菜也是如此，重油、重盐、重辣、重香料，全是硬邦邦的肉菜，根本没得几盘素的。
这是程大厨照着此时人们的口味整出来的搭配，反正他自己是吃不惯，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实打实的诱惑。
话说在场的几人面对如此场面，反倒是面面相觑了起来，毕竟平时这位程主任，在干部作风上可是管得尤为严格。
虽说他本人也做到了以身作则，但背地里还是有不少同志说上些牢骚话，偏偏今天却表现得如此反常，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根据地中体制内人员的伙食其实算不得太差，即使是在最紧缺的时期，因为援助的存在，大家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历史上那种吃完这顿没下顿的窘迫境遇。
甚至相比较于地方的的老百姓而言，因为训练、劳动等体力消耗的需要，大部分战士的饮食标准还要提高不少，至少比参军之前强很多。
但也要认识到，这种提高背后的基数，却是这个时代数万万徘徊在生存线上下的普通人。
他们承受着后世难以想象的压迫，经历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有时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望，这才是眼下社会的常态。
对于大部分出身贫下中农的战士而言，参军后确实是累了很多，但每天能按时吃饭，若是到了干活的时候，只要认真做事能吃饱，这种日子完全是曾经难以想象的。
所以哪怕劳累之后难免会有一定情绪，但红军中的大部分都非常满意这一年多来的生活。
可是，对于少数生活标准高于普通人的同志而言，这样的日子就不是那么好过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程刚，甚至可以说他是所有人中最痛苦的那一个。
毕竟，仅就当前时代的水平来看，他可是当真无愧的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打从记事起，就没见哪天菜里头没肉没油的——哪怕是减肥餐那还有鸡胸肉呢！
因此当初他也是花了很大的代价和精力，方才适应了这种生活，到如今，倒也有点箪食瓢饮，不改其乐的感觉了。
这样的努力自然也有效果，程刚的表现被其他的同志看在了眼里，有他这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带头‘减肥’，别的干部也没办法再来讲究什么待遇，算是勉勉强强地做到了官兵一致。
这也是身为援助者的年轻人能做到的极限了。
当粮食绝对紧缺的时候，要做到平等分配，虽然麻烦，但也不是特别困难，历史上的这支队伍就实现了。
可毕竟如今的根据地有了他的参与，并没有沦落到最困难的情况，而恰恰就是这种略有盈余又稍显不足，反倒最容易导致人心思动。
若是平摊到每个人身上，只能勉强保持半饱不饱的待遇，但若是稍微‘合理’地调节一下分配方式，那就可以让少数人过上不错的小日子，顺带再漏点汤下来分给周边的亲近。
至于底下的那批，只要略略地匀上些许，自然就能轻松维持住场面，毕竟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但原样不动并不是这个党的追求，同样也不应该是这支军队的发展方向，想要把原来那些旧军阀出身的军官、士兵，改造成理想中那个前所未有的模样，平等就是必须迈过的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