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文中的大概意思并没有变,反正现在还是要抓紧建设农村根据地,今日多深耕一层,明日便可多一分力量。
至于省里那边,若是物资上有宽裕的话,可以适当支援一部分,同时必须把道理讲清楚,若确实有一心一意打算前往平原发展的同志,实在劝不住的话,也不要强行阻拦云云……
总的来说,这件事再次暴露了那个问题,党内如今虽然不至于形成事实上的分裂,但在路线上,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以王冥为首的一派,形左实右,热衷于坐镇申城发号施令,那些位于城市或者临近城市的地方组织,基本被他们牢牢把持在手里。
偏偏党内信这一套的实在是数不胜数,像李润石一般铁杆的农村派,根本就是少数。
即便他们已经在苏区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土共原来那套传统的宣传体系,毕竟还是根植于城市运行的。
所以就算李润石想要在此施加影响,也没法把手伸过去,顶多只能把到苏区的这部分同志拉拢过来。
待把新的回电写完,李润石便不再继续纠结了,斗争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他始终坚信,胜利必然是属于他的,因此就需要有更多的耐心才行。
不过他放下了,王家祥似乎并不打算放下,反而忽地想起来什么,颇有兴致地对李润石说道:
“对了,润石,你还记得吗?我刚来瑞金的时候就跟你说过,去年斯大林同志似乎有提起,四川将是中国最理想的革命根据地。
只不过从中央苏区到四川去,军事上的问题确实有点大,但自古以来得陇望蜀,我们虽然不一定要占据关中,可从地图上看,陇右与现在南梁、照金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你是不是有过这个考虑呢?
当然了,我刚过来没多久,许多情况都不了解,对打仗更是外行,还得专门向你请教才行,如果有什么地方说错咯,你也不要介意。”
王家祥的话说得非常诚恳,加上他一般很少关心这些事,所以李润石也很有耐心地作了细致回复。
“斯大林同志的建议,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未来若是条件成熟咯,或许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来发展嘛。
当然咯,也要认识到我们现在的主要敌人,还是以常凯申为首的遭殃军,在将这批反动派彻底打倒之前,还不适合给自己树立太多的敌人,这也是出于远交近攻的考虑,你说对不对?”
近一年来,常凯申的气焰愈发嚣张,几乎和全国各地的军阀势力打了个遍,而且除了在红军手中吃瘪外,对付其他军队,他基本都占足了便宜。
因此在各路军阀眼中,若是要论起眼中钉的资格,常凯申绝对可以算得上第一号,而赤匪虽然战力恐怖,但只要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比如南边的陈济棠,即便是看不惯红军占据了粤东北地区,过去两年里还曾屡次发兵攻打,但吃了几回败仗之后,很快就老实了起来,现在两边居然开始做起了生意,成了所谓的“合作之典范”。
不过,李润石的回答,其实并没有把他的真实想法全部说出来,像所谓的“斯大林指示”,他通过程刚提供的文献,早就看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是人家随口一提罢了。
但是现实偏偏如此,待到这随口的一句话被搬运到中国来,居然还颇有一番分量,这可以说是眼下根本避免不了的难题。
因此,介于目前的情况,李润石哪怕对此有再多的意见,也不会贸然地进行否认,反而需要作出适当引导,好在他手中掌握的背景资料不少,在这方面并不算吃亏。
“确实是这个道理。”王家祥眉头微皱,不过还是认同了李润石的说法。
从内心上讲,他肯定巴不得赶紧把所有军阀扫荡一空,但哪怕不懂打仗,他也清楚这样做的难度到底有多大,因此纠结片刻后,他还是接受了李润石的说法。
像王家祥这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对于现在苏区的种种做法,有些同志确实是看不大惯的,觉得李润石未免太过右倾保守了。
但人的政治倾向并非是一成不变,环境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看不见一丝希望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变得激进,不是右得厉害,就是左得离谱。
反而到了现在,红军在南方已经逐渐有了起势的苗头,眼看胜利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不少人的想法便开始动摇了。
当然所有转变都需要一个过程,眼下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甚至微小到了都没人注意这些。
李润石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高兴之余,他爽朗地笑道:
“那就先这样,以后我们还可以再交流嘛。
家祥,如果你对军事方面的问题感兴趣的话,图书馆里头也有不少资料,你是留过学吃过洋面包的学问家,以后还要多多指导我们才是啊。”
说完之后,他又上下拍打着口袋,在找什么东西。
见状,王家祥从身上摸出一包自己从申城带来的“三炮台”香烟,递了过去,同时可惜地叹了一声。
“唉,可惜只剩最后两支了。”
随后他又说道:“润石,我自己是个什么水平,我还是清楚的,现在搞好理论方面的工作就已经很不容易咯,你就不要给我再加担子了。
何况真要说指导,瑞金这边的知识不会比莫斯科少多少,应该是我向你们学习才是啊。”
“哈哈,大家就莫要互相谦虚咯,来,正好我们二人分而食之吧。”李润石退还王家祥一支,两人对上火,盯着烟头,有滋有味地吸着。
“这申城的烟确实有一番滋味,不过我们苏区的也差不到哪里去,家祥啊,以后没得‘三炮台’抽咯,那就抽‘井冈山’嘛,你说是不是?”
“要得要得。”王家祥笑着点了点头,“‘井冈山’我也抽了好多回咯,确实不错,事实证明,我们自产的香烟完全可以胜过人家,以后我就抽我们的咯。”
第318章 搬开挡路石
自从和李润石相处以来,王家祥的态度就在逐渐发生着转变。
虽然现在来看并不明显,更不代表他就肯定会站在这边,但这也意味着本就不算铁板一块的留苏派,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破口。
而且,在伍翔宇的“配合”下,从一开始王冥就没能于中央主掌大权,这就使得除去米夫这个苏联人给他强行加上的光环外,他已经没有多少值得关注的内容了。
说得刻薄一些,不少人对于他的印象,其实就是一个‘幸进之辈’。
大半年来,伍翔宇一边布局一边退让,而王冥仗着有老师撑腰,不仅在申城作威作福,还把触手伸到其他城市,搞得各地鸡飞狗跳。
期间由此人提拔起来的干部,基本都是些小年轻,大部分具备留苏背景,可以说要资历没资历,要功劳无功劳,连实践经验都没有,又忽得高升,能做成事才怪。
王冥表现出来的眼高手低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就连顾瞬漳这种主动投效,还颇有一番实干才能的人员,他都瞧不上眼,用归用,赏却不见赏,搞得后者大发牢骚。
因此,米夫将自己的学生捧成土共的高层领导,然后大搞派系斗争,党内并非就没人有所怨言,私下里乃至公开发表意见的更是不少。
从建党起到现在,足足十年的时间,能够坚持到这时,而且还身居高位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除了时代的局限性外,他们中的大多数脑子可不蠢,自然能够看出这中间肯定有大问题。
即便从最功利的角度来分析,自己辛辛苦苦干革命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可是人家几个月的功夫就陡然上位,不可能没人心里犯嘀咕。
只是共产国际毕竟是共产国际,慑于米夫的淫威,许多人不敢明言罢了,而敢说出口的,要么在伍翔宇的劝导下来了苏区,要么就直接被王冥赶了出去。
如果王冥能搞来苏联的支持,那么即便人家再跋扈,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甚至若是大家都搞不来援助,他好歹有个留苏背景在那摆着,还是有人愿意对此抱有期望的。
但现实是,王冥一系在那些大城市里跳来跳去,时不时丢个指令过来添乱,但真正的实事却不见一分。
而反观被王冥痛批了不知多少次的伍-李派系,偏偏就能搞到源源不断的物资,敞开着供应苏区,但凡亲身抵达瑞金的同志,都能认识到其间的不同来。
所以不到一年的功夫,人心向背就已经开始显现,即便是最铁杆的亲苏派,对苏联抱有最大幻想的一些干部,也逐渐觉得伍秘书长和李委员,可能才是苏联真正支持的对象。
甚至一些想象力更加丰富的同志,又给这个猜测增添了不少背景,或许苏联内部也分了派系,王冥背后的共产国际就不说了,伍翔宇能拉来这么多援助,后头的大佬肯定不小,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再进一步细想,人家都不用公开站台,就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能量,相比之下,自己亲自跑来中国,还放不出一声响屁的米夫,未免就有点落于下风了。
当然了,这些都不过是某个别同志无端的臆想罢了,官方的宣传从来没有涉及过这方面的内容,乃至于在内部的宣传阵地上,对某些毫无依据的推论,都果断采取了封杀措施。
但人心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许,就越是喜欢添油加醋,反正到了这时候,除非苏联派来一个真正的大佬,亲口否定伍翔宇等人的身份,否则大家很难再产生怀疑了。
本来米夫是有这个资格的,若是去年他刚刚抵达申城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瑞金,然后强行要求李润石和程刚交代底细,或者干脆宣布他们是个托派/社民党分子,要坚决打倒,结果将会如何还真不好预测。
但王冥大半年来的折腾,在使得这一派威势日盛的同时,也在持续消耗着米夫本人,连带着整个共产国际的政治影响力。
反观另一边,早在去年李利叁左倾冒险时期,瑞金就与莫斯科建立了国际无线通信。
当初因为申城中央摆出的反共产国际立场,使得苏联不得不帮助伍翔宇,抬高了李润石所在根据地的权威,中央苏区的牌子也是在那时正式树起来的。
国际电台极大地强化了瑞金的声望,使得其具备了和申城分庭抗礼的潜力,虽然后来随着伍翔宇回国,瑞金的电台就开始对莫斯科的电报选择性接受,但党内还是照样认可其地位。
毕竟电台这种高度机密的单位,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有资格知道。
所以当大家都默认眼下土共两派的上头,其实都与苏联有关的时候,难免就产生了“神仙打架”的想法,自己这些凡人还是不要随便去凑热闹了。
愿意到农村根据地发展的,无论是去哪里,只要肯沉下心来做事,都是敞开怀抱欢迎。
而想留在城市里的,要么听从伍翔宇的安排,安心潜伏起来,要么按照王冥的指示,到处惹事吸引火力,相较之下,随着后者在持续的冒险行动中接连被捕甚至叛变,选择前者的同志倒是越来越多了。
总的来说,以现在中国的交通和通信效率,这些现象大多还只是冒出了一点苗头,而且国内各地区的态势发展,也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同步。
但在李润石眼中,局面还是相当明显的,王冥一派已经迅速迎来到了盛极而衰的转变时刻,或许后面还可能像秋后蚂蚱一般折腾两下,但肯定无法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至于最后要如何收场,应该就要等到农村根据地占据绝对优势,土共中央正式迁入苏区的时候,通过一场正式的大会,彻底清除那些流毒。
到了大会之后,土共内部又大抵可以分为伍翔宇背后的“白区派”,和李润石背后的“本土派”,同时两者又是相互交融在一起,各自间的合作与竞争,将在下阶段的革命历程中一直持续下去。
当然,哪怕王冥倒了,广义上的亲苏派依旧具备相当广泛的市场,如何处理好“独立自主”的关系,仍然是未来的主题之一。
不过具体到民国二十年的八月,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土共内部的斗争,包括李润石等人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这个上面。
从八月10日开始,常凯申指挥大军再次进犯苏区,这回比历史上的第三次围剿晚了足足一个多月,而兵力也多了十万,达到史无前例的四十万。
除此之外,常凯申特地邀请了德、英、日多国的军官团前来参观顾问,又花费血本补齐了先前历次空战中损失的飞机,还从东北军重金招揽了十来名资深飞行员。
至于其他的枪支弹药,但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金陵政府全都不计代价地进行了投入,让各大洋行狠狠地赚了一笔,乐得不行。
在凯申公眼中,之前的两次失败,不仅让他颜面大失,而且还深深动摇了其中央政府的权威,眼瞅着匪患在赣、闵、湘、粤四省蔓延,甚至有了染指长江的趋势,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下去。
打都打不掉,烦死了!
所以这次剿匪行动,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哪怕为此耗尽整个政府的全部潜力,也必须将赤匪彻底歼灭。
烂船也有三斤铁,哪怕是费拉不堪的金陵政府,总还是搞出点花样来,论起其极限的动员能力,去年的中原大战就是一个例子,足足六十万大军。
不过这六十万当中肯定还是有一定水分的,实际上中原大战期间的遭殃军,哪怕算上后面拉拢过来的旁系,顶了天也就三十万左右。
当然,对于核心红军人数还不到十万的中央苏区而言,若是和敌人硬拼,无论是三十万,还是六十万,都是很难挡得住的。
去年北上行动时,红一军团的总兵力大约有两万五,加上红三军团,整个一方面军共计四万人。
现在将近一年过去了,随着土改区域的进一步扩大,以及根据地内部经济循环的逐渐完善,红军主力人数直接翻了个番,达到了八万人。
如果再加上各基层赤卫队之类的民兵组织,那么完全可以称得上十万大军,考虑到眼下苏区的人口只有两百万,4%的脱产军人已经逼近了极限,而十万更是一个难以持久的数字。
所以即便常凯申不再发动围剿,红军如今也到了必须扩张的地步,从抵达赣南建设环瑞金经济圈开始,这支部队已经在当地深耕了两年之久,期间积累的力量足以支撑他加快脚步。
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来到赣南之后,李润石便提出的夺取江西全省,在这之前,必须将挡在前头臭不可闻的常凯申彻底搬开才行。
作者的话:全文2977字,收费14书币,算是补了100字,后面还会继续还。
第319章 獠牙初显(一)
早在七月底,常凯申亲任剿匪总司令,于洪城行营举行了一次剿赤会议,同时委任何应钦为前线总司令。
全军兵分两路,何应钦统领左翼集团军(共计9个师),从南城地区向匪区实施进攻,寻求赤匪主力决战;陈铭枢率右翼集团军(共计8个师),从集庵、永丰、乐安方向深入匪区,实行“进剿”。
同时,在洪城、樟树、集庵等多处机场,国军又部署了空军六个编队,用于支援掩护左、右集团军作战。
——此时金陵政府总共才建立了七支航空队,每队15至20人,八九架飞机,因为之前在剿赤中的损失,其中三成人员又是刚从东北军‘借’来的。
至于其余大军,有的坐镇后方作为总预备军,有的在闽赣边境,防堵红军东进,有的沿赣江布置,负责清剿匪患,维护地方,并拦阻赤匪通过赣江联络。
另外,为了防备仍然盘踞在洛肖山脉的鹏匪(红三军团)干扰,常凯申又特地下令何剑,调集了数万湘军再次进剿井冈山。
是以从湘东到闽西,漫长战线上可谓是布满了常公的兵力,即便如此,常凯申仍觉得不够保险,部下临行之际,他又特意交代道:
“此次剿赤,惟有隐蔽兵力,声东击西,预备强大兵力出匪不意,凡抄袭部队须冒用红旗,使匪混乱也。”
除去冒充红军的招数外,考虑到匪区当中广泛的群众基础,为了避免重蹈前两次围剿的覆辙,常凯申又想出了别样的歪招:
“对匪巢只有焚烧,才能解决,请派飞机设法暂停轰炸,而专用火油在欲烧之区域内……每区约焚三日,使匪恐慌,不能立足。”
若非中央苏区大部分地区都处于山地,受眼下江淮水灾的影响不大,常凯申可能还会想出水攻的招数。
事实上,不久之前,因为长江洪水泛滥的缘故,湘鄂西根据地就一直在四处堵漏并加固东荆河堤,力图在东起彭场、西抵总口、南至峰口、北至仙桃的区域根除水患。
结果听闻匪患的国军,不仅不在驻地救灾,还趁此机会,进袭正在防汛抗洪的苏区干部与群众,甚至丧心病狂地在监利上车湾掘堤,妄图“水淹匪巢”。
总的来说,基本没必要对这些反动派抱有任何的期待。
八月十日,随着左右两路大军纷纷进驻,第三次围剿的部署正式完成,当夜常凯申在日记中写道:
“此次我军左翼兵力数倍于赤匪,对于侧背之掩护兵力尤为雄厚,故我前方各路之进击部队,尽可能专心挺进,决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