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到了战况激烈的时候，就只能是看着担架队一组组地涌进来，把各式各样的伤员送到后，又连一口喘息的机会没有继续往回赶去。
而这时程刚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站在村口的接待点，一个个察验伤员的情况，对于其中的伤情较轻不至于影响到生命的，就让人送去一旁暂时观察。
而对于伤情过重，以目前力量毫无挽救希望的，也只能带到一旁听天由命，这里面不乏各号人物，排长、连长、营长，以及程刚眼熟的，跟着刘懿一起过来，曾经还听过他几次课的学员们。
“头部中弹，运到甲区。”
瞟了一眼最新送过来的这位同志，子弹从右脸侧面擦过，带去了小半个面皮，有点像程刚之前看过的电影《红海行动》中的场面。
如果说放在还未穿越之前的话，或许程刚还会觉得有些渗人，但来到这里好几年了，就算是再软弱的心也被这残酷的现实锤炼得坚硬无比。
所谓的甲区，其实就是观察区，能够被运回来的伤员肯定不是普遍认识上的轻伤，至少也得是失去战斗能力的那种。
但只要暂时不会死人，程刚就不会给他安排过多的治疗，因为这里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其他可以派上用场的外科医生了，而他一旦走开，就意味着更多人的死亡。
因此这个伤员等会如果运气好的话，大概可以暂时被某个被拉来干活的战士帮忙止住血，然后到这天局势稍微稳定一些，程刚有空时再另行处理。
而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情况了，至少从出血量来看，这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而接下来的这位，状况就明显要惨烈得多，即便是程刚一眼看过去，都不由内心动容。
“腹部中弹，小肠溢出，失血过多……送去丙区。”
担架上的这个年轻男人，眼睑、口唇、全身皮肤全是一片死寂般的苍白，虽然大部分伤员运到这里时基本都存在大失血的问题，但像是这样一般连生机都看不见分毫的还实属少数。
毕竟野战医院的设置点距离前线并不太远，虽然增加了遇袭的风险，但同时也降低了路途中伤员病情加重的概率。
而以程刚的经验，仅仅以这人腹部的伤口，如果中弹后立即运过来根本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出血量，但他也没有去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红军现在还没有实行军衔制，仅仅从军服上根本看不出战士和指挥员的区别，更何况红三军的后勤眼下还没富裕到给每个人都准备统一的服装，所以大家基本都是穿着杂乱的衣服。
但从气质还有打扮的细节上就可以看出，眼前的这人应该是个级别不算低的指挥员，大概是个连级干部，再高的话就会有其他战士陪同了。
听到程刚的命令之后，抬担架的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往村外的一片空地上跑去。
战斗已经打响好几天了，除了前线的人员逐步开始适应之外，就连他们这些后勤人员也司空见惯了起来。
比如眼前的这两个老农打扮的担架队员，他们其实就是被动员来的群众，连枪都没有拎过，第一天看到死人的时候小腿肚子还忍不住打哆嗦，而现在却是眼睛都不见眨一下。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般场面，而且他们自己也清楚，所谓的丙区其实和等死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之前送到那里的人员，最后能活下没见几个。
但这又如何呢，听别人说其他军队打仗的时候，哪里还会弄些大夫专门守在这里，运气好的给你点纱布，互相包扎一下就行了，运气不好的直接被丢在路边也都是常见的事情。
打仗的事先不谈，就算是平常村里，要是出现个什么急症，不也大多是留在家里等死，能请来个大夫看病，或者送去县城诊治的，那都是富裕人家才敢干的事情。
虽然失去一个人口，乃至一个壮劳力对于原本贫穷的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可若是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把其他家人的后半辈子都搭进医药的债务里，那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所以不管程刚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努力，至少在大部分来过野战医院的战士和群众眼中，大家是打内心里感激这位在不断试图挽救他们生命的首长。
“等等！”就在担架即将抬离的时候，程刚还是忍不住把人叫住了。
确实见惯了生死，也清楚眼下本就是乱世，更是一个无比落后的时代，而且理应早已习惯才是，但程刚还是放不下内心的那份纠结，终究还是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别看背后有着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实际也就不过十来秒的时间，而在下定决心后，程刚便快速地动手起来。
直接就在担架上，刚换上不久的橡胶手套插进了鲜血淋漓的伤口里，伤员的一声闷哼说明还存在一定意识，程刚凭借着经验快速地翻找了几下，然后用止血夹把几处破损的血管卡住。
再接下来，也没有继续处理伤口，程刚从身侧的皮箱中拿出一根长长的注射器，直接往手臂上的静脉上扎去，又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从他身上抽出的200cc的血液，又快速地注入了伤员的体内。
“我的是O型血，能暂时顶一阵，先送过去吧，等我有时间了再看。”
作者的话：今天有点少，大家见谅。有读者反映重复段落影响观感，实在抱歉，后面尽量不会这么弄了。最后更新的章节是肯定没有重复的，如果第二天问题依然存在的话，大家可以在app里清除缓存再看。至于原因懂的都懂，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正版读者的感受要紧，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25章 仗好打，兵难带
程刚非常清楚，未经严格消毒的手术环境，必然会极大增加术后感染的风险概率，因此这直接在担架上的操作，很可能就会成为无用功。
又比如虽然O型血有万能血型之称，但在现代的实际操作中，基本没有哪个医生敢这么做，因为O型红细胞膜表面没有抗原，可血浆中却含有抗体，一旦输入过多还是可能发生溶血性输血反应。
一切都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不做，那么病人必然会死，如果去做，也许人家还是会死，但至少从利己主义的角度出发，他的心里会稍微好受一些。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处理好了这名伤员后，没有再理会身边其他人惊愕又带着些许感动的目光，也没有去管他们是否听懂了自己最后的那句话。
程刚只顾着继续“迎接”后面赶来病人。
从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口就可以看出，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红三军不是红四军，后者早早就推行了血液检测制度，每名指战员的衣服上都标注了对应的血型，一旦出现险情可以便可以做到互相输血。
显然，那个放眼全国都先进无比的政策，暂时还没法普及到这支新成立的部队，所以现在的程刚要想完成输血工作，不仅得先搞清楚伤员的血型，还得想办法找到同血型的人员。
考虑到现在紧缺的人手，以及落后的血液检测技术，想要做到及时输血基本可以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了，考虑到效率问题，拥有所谓万能血型的他是最佳的供血对象，至于潜在的风险，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就连其他医护、还有不少轻伤员，也都在短短几天内抽了好几次血，但还是杯水车薪，至于更多的需求，则只能暂时使用生理盐水来替代。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再加上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身体，哪怕是程刚这样经过多次穿越体质大幅增强的非常人，也已经逼近了生理的极限。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因为极端恶劣的医疗环境，各式各样的病毒、细菌、寄生虫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这也是程刚三令五申坚决不让其他人员学他的理由，因为如果他们敢像自己这样做，那么要不了一年，不是被拖垮身体，就是会犯上重病，反正都是一个死字。
历史上白求恩大夫是如何牺牲的，有了亲身经历之后，程刚自己就非常清楚，即便他有了不少从现代和42位面带来的器械和药物，不用再使用木锯、竹夹、草药来替代，但条件还是好不到哪里去。
也唯有程刚能这么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三个月一次的穿越，其实还是一次治疗甚至说救命，因为每次都能及时祛除身上的病菌，不用担心由此引发更恶劣的后果。
但其他人没有这个金手指，现在程刚只能一边迫于无奈当了这个“坏榜样”，另一边仗着资历深厚强行命令大家不得模仿。
至于理由也算是充分，所谓艺高人胆大。
放眼整个根据地，体制内的没有经验、缺乏认识，只以为程主任确实是水平高超，所以一门心思还在提高自身技术以获得认可上。
而体制外请来的那些医生，还是有少数几个心知肚明的，深知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所以一方面敬佩，另一方面又畏惧，总之没人比程刚胆大。
就是这样近乎野蛮的手段，让程刚这个半路出家，也没有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医护领域的干部，获得了其中的最高权威。
当然，这也与根据地本就没有什么医护人才有关，甚至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也毫不为过。
与此同时，和来自现代稍显多愁善感的程刚相比，前线的同志要更加振奋一些。
这并不说他们就对战士们的牺牲毫无感觉甚至视若平常，开打这几天伤亡数百肯定是让他们极为痛心的，尤其是当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属于红三军中的精锐。
红军可不是那种强行驱使依附去为自己淌坑的部队，所以要想把持住军队的士气，就必须有人身先士卒，只是这样一来伤亡便在所难免了。
作为红三军的最高领导，刘懿与黄工略自然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但相比于部队的损失，他们眼下更加关注下一步战略的成败。
毕竟如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是达不成目的，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好在的是，至少在这方面还是值得两人持以乐观态度的，此时红军已逐步拔除了县城外的敌军阵地，在数万军民的包围之势下，集庵已成为了事实意义上的孤城。
这般进度着实超乎了敌我双方的想象，若按照现在这样速度推进下去，要不了几天这座江边重镇便会落入红军的手中。
而此时洪城那边的部队十有八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然更谈不上支援，面对这前所未有的胜利曙光，全军上下无不鼓足了劲奋力进攻。
“刘书记，看来我们这步险棋是走成了啊。”黄工略用着望远镜观察了一番这波最新的攻势，不由地感叹起来。
黄工略是行伍出身，从士兵一步步成长为高级指挥员，有丰富的带兵和作战经验，还上过湘省陆军讲武堂，又在黄埔军校高级班进修过，具有丰厚的军事理论知识。
可以说他是既能带兵又能打仗，被公认为是个能力很强的军事指挥员，否则当初红三军组建时，大家也不会特意邀请他来担任这个军长。
但打了这么多年仗，像是这次一般畅快的战役，黄工略还真没参与过几次，更别说作为最高领导亲身指挥了。
特别这几年带着工农武装在湘赣鄂边界上打游击，虽然也总结出了不少游击战的经验，甚至写过一本《论游击战术》的小册子，在各地红军中都有流传。
但是之前的战斗，兵力上的差异暂且不谈，至少在这装备上，就一直是差了敌人老大一截，哪里过过今天这样的富裕日子。
现在的红三军，四成左右的部队装备的水连珠，三成汉阳造，三成各式杂牌，如此齐装满员，那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而效果同样显著，城中守军大概不到两千人，开始两天依托了坚城工事还能顽抗，但在数轮大炮（迫击炮）和手榴弹的轰击下，早已闻风丧胆。
可以预见，只要后续几天敌人没有新的援军过来，那么攻占集庵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对于这样的结果，刘懿虽然没有其他人那么振奋，但还是高兴的情绪占了多数，只不过可能被红四军的表现养刁了眼光，自战斗开始起，他脸上皱紧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放松。
“战士们打得很辛苦啊。”
刘懿没有直面回应黄工略的感叹，而是继续看着远处的战况，只见红军新一轮炮击过后，一组先锋冲上前去又被机枪压制下来。
这个表现在其他人眼中其实还算正常，但刘懿可是见过红四军的攻势，像刚才这样的情况，不说做到严格意义上的步炮协同，至少不会给敌人的机枪阵地留下这么多的反应时间。
显然还是欠操练了，这是刘懿此时在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从装备、战术的角度来看，红三军都可以称得上中规中矩，对于一支新建部队来说已经实属不易，但如果能有个几个月的时间严格训练，表现只会更好，牺牲也要小上很多。
战争不是儿戏，指望能够掌握个什么必胜绝招或者决战神器，然后大杀四方，那是典型的菜鸟臆想。
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必然是堂堂正正之师，良好的训练、完善的后勤、正确的战略、适宜的战术，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存在。
如此标准，就连现在的红四军都不敢说样样达标，更别说还差得老远的红三军了，没有达标也并不是说就打不了胜仗，但代价只会更大，同时也免不了更多的风险。
眼下两人所在的这处观察哨，并没有太多的人员，黄工略显然察觉到了刘懿的潜在想法，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安慰的话语：
“等打下集庵之后，我们就抓紧时间好好整训部队。”
“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因为在瑞金时，曾多次与李润石沟通，刘懿显然要更清楚前委下一步的战略，“到时候，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会太多。”
而黄工略自己也清楚，刚才那番话语其实安慰的成分要更大一些，骄兵难训，政治工作哪是那么简单就能搞定的。
本来这次战斗就有点下级影响上级的意思，最后打了胜仗，想要让底下的指战员们收心可真没那么容易，而等收完了心，怕是也留不下多少训练时间了。
“尽最大的努力吧，刘懿同志，后面就得多多拜托你了。”
“这是应该的，到时我会向李委员申请支援更多的干部，这仗好打，后面的事可不轻松哦！”
第226章 背后的政治
正如刘懿所说，仗确实好打，别看程刚在后方医院忙前忙后，甚至不得不做出生死抉择，但以当前时代的战争标准而言，这次的场面其实算不上特别惨烈，或者说大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肯定还是比不上前几年各大军阀之间朝天放枪的那般路数。
但是红军与白军之间的矛盾，可不是坐下来谈一谈就能解决的，被击败的哪一方，也不可能发个通电就能跑去租界当寓公。
历数红军这几年打下的攻坚战，除去那些偏远县城、且城中没有多少驻军的情况，哪一场不是打得腥风血雨，惨烈无比。
也就这两年装备好了起来，至少在野战乃至攻坚上没有落下风，甚至还能占据些优势，部队的损失方才减少了一些。
另外除去装备，各种针对性的技战术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程刚确实不支持盲目攻城，以免带来不必要的损失，但这也不代表他就不会为此做些准备。
不仅仅是学院里那些军事学员会要学习一些基础知识，就连其他的高级干部，也会被安排定期进修，甚至每轮进修还有考核，成绩将会影响后续的晋升。
对于那些中下层指挥员来说，这些进修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首先得知道，红四军所面临的局面相比于历史同期可是要乐观太多了，所以相应牺牲的指挥员也少了不少。
所以像同期那般火箭式提升的情况就不太常见了，上级指挥员都还好好的，下面的同志自然没办法迅速升上去。
所以要么跟着扩军的进步逐步提升，同时还得保证一定的战功和成绩，要么就得表现得特别优异，从而进入前委的视线当中。
比如现任教导大队长林彪就是典型的积极分子，自从那次大余遇险后，当时的穆营长可是吃了好大一份教训，同时也很快就看到了长进。
毕竟是经过历史检验的指挥员，就军事能力还有学习热情来说，确实是这批年轻同志中的翘楚，所以都不用程刚多推荐，人家就自然冒出了头。
另外的例子还有罗荣桓、米丰等等，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环境，能力立马就表现了出来。
换句话说，以目前红四军的人才队伍，程刚现在基本不需要插手太多的实战事务，只用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教学条件即可。
目前他们所能接触到的层次，可能还只是限制在简单的步炮协同、轻步兵战斗指挥、飞机侦查/轰炸等基础领域，相当于补上正规军校的战术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