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问道：“就是你今天要向我汇报的事情吗？”
格雷威尔点点头：“是的。”
顿了顿，他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仍然还是老问题，又有贵族离开了，这次是城卫队的统领德里克骑士。”
他苦涩道：“再这么下去，我们就无人可用了。”
第316章 贯彻我的意志！
巫师世界有巫师世界的规则，凡人世界也有凡人世界的规矩。
王国获得大领主的效忠，大领主获得小领主的效忠，小领主获得骑士的效忠，骑士作为武装力量负责维系最基础的秩序，这就是凡人世界的社会规则全貌。
这套规则运行了几百几千年，是整个凡人世界的核心，有这套规则的存在，凡人世界的平民才知道应该听谁的，秩序才不至于陷入混乱。
而这套规则核心关键并不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而是——
血统至上！
国王的王子未来会成为国王，大公的王冠只能由公爵之子继承，伯爵的爵位同样必须是来自于伯爵的合法血脉。
农民拼命的努力种地最终必然会成为一名勤劳的农民，努力的铁匠精益求精的扑在铁匠铺里也只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铁匠，裁缝拥有无与伦比的灵巧双手也只能是一名出色的裁缝...
骑士？
是的，骑士例外，强大的骑士在任何地方都能获得农庄、爵位、身份乃至地位。
不过，
成为骑士必要的呼吸法、进行骑士训练的资源、乃至是一副精良的盔甲与宝剑，通通都掌握在各个贵族的手里，是先成为了贵族才能成为骑士，而不是成为了骑士就能成为贵族，这点很重要，相当重要。
总之，
这个世界其实是分为两个阶级，一个是统治阶级，一个是被统治阶级，双方之间是有明晰的界限，也不是说完全不能逾越，但那是少数个例而且必须有能够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而私生子在这套规则里面就属于是不被承认的血统，他们是与平民没什么两样，完全没有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合法性可言。
强行让这样的人来继承爵位，结果就是这套规则必然运行不下去。
毕竟...
小领主会想，私生子都能继承大领主的爵位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平民也会想，私生子都能成为贵族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小领主、大领主、乃至是国王。
那么农民干嘛还要种地？铁匠干嘛还要打铁？裁缝为啥还要做衣衫？大家都去做贵族好了。
是的，林奇很强大。
他凭借超凡的力量可以想干啥就干啥，哪怕他从路边随便拉来一个乞丐硬坐到王座上给他戴上王冠也不是不可以，也没有谁敢于公开的对他进行反抗。
但是，
他也需要对外说这个乞丐其实是国王流落在外的儿子，是老国王指定的继承人诸如此类的，哪怕大家明知道他瞎掰，但也必须是有这么一个合乎法律的说词与借口。
但是现在呢？
他让格雷威尔随便拉了一个老伯爵的私生子来继承爵位，并且完全制止了格雷威尔拉拢其他贵族来给这个私生子背书的提议，就是硬让他坐到那个位子之上，一点面子一点道理都不讲，就这么赤裸裸的将规则踩在脚下。
可想而知这会是什么后果。
格雷威尔忧心忡忡：“巫师大人，再这么下去，我们恐怕就无人可用了。”
自从林奇强行把这个私生子继承爵位之后，刚刚安宁下来的绯焰城就再度开始了动乱。
这些贵族不敢反抗他，但是也没办法在这套规则下继续运转下去，于是乎纷纷开始逃离绯焰城，男爵、子爵、勋爵，一个接着一个，短短几个月就走了大半。
整个城市的所有行政系统、所有官员全部都是由这些贵族来承担的，城防、赋税、民生等等，这下随着他们的离开，整个城市几乎都陷入了瘫痪。
路上没有士兵去巡逻了，税务官也不知道怎么去收税了，民生更是完全没人去管了，现在的绯焰城几乎已经是处于无政府状态。
重新选拔任命？
说的倒是轻巧，这里可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完善的地球，普通民众里面识字率只怕都不超过5%，这一时半会儿的要想从这堆平民里面找出可堪一用的人材简直比屠龙还困难。
更更更关键的是...
就包括这些平民他们本身也不认可私生子继承爵位这件事，几百几千年的社会制度已经深入骨髓，他们本身也是认可、追随、信仰着血脉至上的这一套规则，甚至于他们本就是这套规则最坚定的拥护者。
林奇问道：“城里没乱吧？”
格雷威尔摇了摇头：“暂时还能勉强控制得住，但如果不快点拿出具体的应对措施来...普通民众离开也只会是早晚的事，毕竟马上就是血雨之日了，没有贵族带领他们，大家都没信心能度过这次的兽潮。”
血雨之日指的是绯焰城每隔三年都会经历的一种特殊现象，每隔三年的盛夏时节，绯焰城以及周围这一片区域的天空都会被一股奇特的乌云所笼罩，乌云中会下出血一样的雨水。
而每当这个时候，隔壁怨恨森林中的野兽就会发了疯似的冲出森林进而袭击城镇，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这里的贵族们带领骑士抵挡的兽潮，而现在贵族们与骑士们都离开了，人心惶惶肯定是必然的。
林奇道：“兽潮的事情我会处理。”
格雷威尔皱眉。
他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是的，我并不怀疑您的强大力量，您的力量能够轻易的征服这里，但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才接着道：“要统治这里，仅仅凭力量是不够的。”
红茶送上来了。
林奇翘了翘嘴角，端起冲茶喝了一口，比较起格雷威尔的愁眉苦脸，他却显得十分淡然。
他喝着红茶，一边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勋爵阁下，据我所知，您并非是正统的贵族出身，是这样吗？”
格雷威尔其实是出自一个鞋匠家庭，只不过是自幼聪慧过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上上一代伯爵的赏识，让他来了城堡陪伴上一代伯爵读书识字。
之后几次在政务方面不负众望的出色表现以及与上代伯爵共同成长的友谊，这才将他运作迎娶了一位贵族小姐，从而才跻身了贵族阶层。
而论血统的话，他绝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平民。
林奇向后靠在沙发上，开口说道：“知道吗？这座城里拥有足够权势的并非只有你一个，才华与你旗鼓相当的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我最终偏偏选择了你，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格雷威尔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道：“我看中的正是你的出身。”
格雷威尔怔了怔。
林奇道：“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要的绯焰城并非是一个只有贵族过家家的腐朽城市，在我这里我需要贵族这种腐朽的东西成为过去式，把血统那套给扔垃圾堆里。”
林奇的根本目的是要极大程度上的征调这里的民力资源去给自己挖掘遗迹废墟，是个人都要拉去做骑士训练尽可能的培养成为骑士，不管是铁匠、鞋匠、裁缝还是什么出生，只要是有能力的都要尽力培养。
而他要做的这件事情天然就是与这里原本血统至上的规则存在不可调和矛盾的，贵族的存在把持着所有骑士的晋升渠道与修炼资源，不把他们给干掉林奇的意志根本就推行不下去。
之所以硬要让一个私生子来继承爵位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向规则开刀切香肠，毕竟不能接受的顽固派都逃走了，那么剩下的就都比较容易实施新规则的了。
格雷威尔皱眉：“可如果不以血统来竖立核心，那么世界不全乱套了吗？还有什么规则可言？”
林奇道：“那就重新立一套规则咯。”
格雷威尔怔了怔。
林奇放下茶杯：“平民不识字就教他们识字，没有官员就从中培养官员，不以血统而以才能来确立核心，不管出身是什么样，只要有才华就推他们上来。”
“伯爵的位子与女王的王冠，这些最好都只是个装饰品，最终掌握权力的是人才，懂我的意思？”
格雷威尔懵了：“这...”
“这实在太惊人了，从来没有谁这样做过，这会导致整个世界乱套的...不不不...巫师大人，您恐怕需要另请高明了，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没人能够做到...”
林奇打断道：“不必妄自菲薄好吗？”
“这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无非是把一些人从权力的椅子上拉下来，然后再重新找一些人坐到权力的椅子上，重新把利益进行合理的规划与分配，没有多困难的。”
林奇知道肯定没他胡说八道那么简单，让他去做他肯定是没那个本事的，不过他也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儿肯定是有这项能力的。
他望着格雷威尔的眼睛，注入一道精神力：“人生短短只有几十年，难道您就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吗？想想您最初掌握权力的初衷都是什么？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一些奈子屁股大白腿？”
“就算您最初只是为了那些俗物，但是都已经几十年了，我想也应该厌倦了吧，剩下的时间里做点更高层次的追求难道不好吗？”
格雷威尔没再说话，但是眼中浮现出一股迷茫。
他的心跳明显的在加速。
灵魂回响力量没必要有丝毫怀疑，接下来不用再说什么了，让他自己在内心发酵就可以了，不甘平凡的人始终是不甘平凡，自己要做的就是给他支持就够了。
林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怕，我的力量始终会在你背后做你最坚定的后盾、做你劈开荆棘的利刃。”
“你只管放手去干，不服的人，就让他们去死！”
“哪怕是人头滚滚！”
“哪怕是血流成河！”
林奇不容置疑的道：“我都要这片土地竖立起我的规则，让这里——”
“贯彻我的意志！”
第317章 要做什么？
离开林奇的高塔后，格雷威尔便往宅邸回去了，他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一步步的走着回去。
此时正直傍晚时分，夕阳的余辉洒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在思考着什么。
格雷威尔出生在一个鞋匠家庭，小时候的记忆大多都已经比较模糊了，但至今他仍然记忆深刻的是父亲每天带着修鞋箱很早出去，而后一直要忙碌到深夜才回来，疲惫不堪却依然只能勉强养活他们。
而与之相反的是，那些衣着华丽的贵族却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却有着漂亮的衣衫、可口的点心。
格雷威尔曾问过他的父亲如何才能成为一位贵族，然而得到的答复是，只有贵族的孩子才能成为贵族，他是皮鞋匠的儿子，长大之后也只能是一位皮鞋匠。
格雷威尔觉得这太不公平了，他也一点儿也不喜欢做皮鞋匠。
因此，很小的时候他就立志了，长大要改变这一切，让大家能够通过自己的意愿以及自己的努力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角色，而不是被血统给框定人生。
为了实现心目中的目标，格雷威尔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表现自己，在其他孩子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他就已经懂得引水布局并带领邻居们挖掘沟渠网络给麦田浇灌，那一年也因为他，镇上的麦子迎来了丰收。
这份聪明才智让他获取了‘神童’的称号并声名远播，甚至连城堡里的伯爵都听说了他的故事，在前来镇上视察时特意召见了他。
机会来了！
深知这点的格雷威尔做足了准备并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这也让他获得了伯爵的赏识并带进了城堡里面，之后就作为伯爵长子的男仆，陪伴他一起接受教育。
故事到这里其实本来就该结束了，毕竟血统至上的规则下一个皮鞋匠能够做到领主之子男仆已经是抵达个人努力能够达到的最高水平，至于他所谓的志向...明显是荒诞幼稚不具备任何现实意义的。
但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神奇。
几年之后战争爆发了，贵族们为了争权夺利而打来打去，艾森伯格家族也被迫参与进去，作为男仆的格雷威尔也一路追随着他的主人伯爵长子前往了战场。
到了这里，格雷威尔的聪明才智似乎找到了发挥的余地，开始都不能算是出谋划策，只是随口给出的建议，但是却被伯爵长子给听了进去，并根据他的建议而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接连被他言中好几次改变战局的关键点后，他的才华也就被挖掘了出来。
至此，他也由伯爵长子的仆人一跃升格成为了伯爵长子的朋友，获得了老伯爵的重点培养。
时光飞逝，转眼间伯爵老去，他的长子接过了权力的权杖，作为陪伴其一同长大的格雷威尔也至此走上了舞台。
他也没有令他的朋友失望，合纵连横、智计百出，在他的巧妙布局下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获得了一支又一支贵族的臣服，原本一两万人的小镇也一路发展壮大至今。
而这也让格雷威尔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荣耀，国王之手、绯焰城的先知、甚至还被正式册封为勋爵，一举阔别了平民身份，正式成为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
只是...
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
其实吧，这些年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从前的志向，只是当他真正掌握权力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根深蒂固，根本不是他所能去改变的，即便拼尽全力也没有任何可能，甚至也开始觉得这些规则的存在是有它的道理在里面的，没必要、甚至是绝对不能去改变它们。
从最开始的反对，到后面的理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成为了这套规则的坚定拥护者之一。
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