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巴格尼亚人特有的超轻型小炮,它们正在向着自己打出致命的金属风暴。
卡莱尔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冲在最前方、最勇猛的几个骑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铁钉的巨墙,昂贵的板甲在近距离霰弹面前噼啪作响,火星乱溅。
马背上全副武装的骑士无动于衷,继续冲锋,可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却不行,它们居然停下了冲锋的步伐,人立而起,或者是偏离了原本的冲锋轨道,朝着两侧跑去。
“懦夫……为了太阳神!”
卡莱尔身边的侍从骑士发出愤怒的嘶吼。
卡莱尔咬紧牙关,他也被几颗霰弹打中,他听到自己头盔和肩甲上的噼啪响声,还有类似于弩箭击中的冲击感,但是凭借精湛的骑术,骑在飓风的他顶住了这样的震动,更控制住了爱马的畏惧情绪。
在这个过程中,卡莱尔感觉自己的左手臂有点疼,或许是臂甲被打穿了,他顾不上低头查看,一直死死盯着前方,距离拉近了,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砰砰砰砰……”
在前面拒马和铁丝网组成的栅栏后方,又是一片密集的白烟腾起。
燧发枪的铅弹如同致命的蜂群,呼啸着射来,这一下子,卡莱尔能感觉到身边不断有骑士落马,有人一声不吭地栽倒,有人连人带马翻滚着砸向地面,溅起漫天尘土。
卡莱尔感到左臂肩甲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他不得不低头一看,肩甲上一个明显的凹痕,铅弹被坚韧的钢甲弹开了。
他心中一阵后怕,但更多的是暴怒,区区火枪,也敢阻挡雷泰利亚的铁骑!?
最后一百米,他终于看清了阻挡在胸墙前的那片死亡地带。
狰狞的、削尖的巨大拒马桩像怪兽的獠牙般指向他们,而在拒马之间,还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带着尖锐倒刺的、闪着恶毒寒光,犹如巨蟒一般的铁丝网。
那些纤细却坚韧的金属丝线,如同毒蛇般盘绕纠缠,构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钢铁荆棘。
“骑士们,跟我上,挑开它!”
卡莱尔怒吼一声,猛地用脚猛踢“飓风”的马腹,让它挤出最后的力气,让有所停缓的马速重新回到巅峰。
在这个过程中,卡莱尔将骑枪放平,对准了前方一处看起来稍显薄弱的铁丝网与拒马的连接点,他要用雷霆万钧的冲锋,用精钢打造的沉重骑枪,将这碍眼的障碍挑飞。
“为了蒙特福特!”
他身后的几名家族骑士也发出怒吼,紧随其后,同样将骑枪放平。
近了,更近了,二十米。
卡莱尔全身肌肉绷紧,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和骑枪。
“喝啊……”
他发出震天的战吼,骑枪如同闪电般刺出,精准地刺向铁丝网的根部,试图利用战马冲锋的巨大动能,将它连同固定桩一起挑飞。
“当啷……嗤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撕裂声响起!预想中的挑飞并未发生,那看似纤细的铁丝网,其坚韧程度远超想象。
在刹那间,卡莱尔只感觉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阻力从枪尖传来,精钢打造的枪尖在坚韧的铁丝上剧烈摩擦,溅起刺目的火星,沉重的骑枪枪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折断。
“唏律律……”
“飓风”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恐的嘶鸣,巨大的反作用力让这匹神骏的战马也几乎人立而起。
卡莱尔拼尽全力才没被甩出去,但手臂一阵剧痛,虎口已经崩裂,鲜血染红了手套,他绝望地看着那被刺中的铁丝网。
它只是被巨大的力量扯得剧烈变形、向上拉长,几根铁丝甚至被扯断了,但整体结构依旧顽强地固定在拒马桩和地面上,它像一张坚韧的蜘蛛网,死死缠住了他的半截骑枪。
“不……”
卡莱尔怒吼着,跟在他身边的家族骑士更惨,有人骑枪也是同样被崩断,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向前扑去。
有人试图挑拒马,结果沉重的拒马纹丝不动,骑士反而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脱手落马,砸向铁丝网……飞出去的骑士,反而成功的将拒马砸断,将铁丝网压弯,撞出了一个小缺口。
只可惜,铁丝网和拒马组成的障碍物足足有三排,只是在第一排砸出小缺口,并不能让骑士可以通过它。
“该死的,下马砍断它!”
卡莱尔当机立断,扔掉那已经断裂报废的半截骑枪,反手拔出了插在马腹侧面的双手巨剑,他怒吼着,催动“飓风”靠近铁丝网,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些坚韧的铁丝狠狠劈下。
“咔嚓……”
精钢巨剑砍在铁丝上,并没有发生卡莱尔预料中的事情,他反而看到铁丝网被自己的巨剑压得很低,却……竟然没有被斩断!
当卡莱尔把巨剑提起时,那铁丝网也跟着弹起,他引以为傲的锋利宝剑,在这看似不起眼的金属丝线面前,竟然如此无力!
“男爵大人,这样不行!”
他的侍从长,老练的布伦特冲到他身边,头盔下脸色铁青。
“这鬼东西太有弹性了,我们用剑是没办法砍断它的。”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更加凄厉的惨叫。
是巴格尼亚人的燧发枪和那些架在沙袋上、如同大号火铳般的“虎蹲炮”在开火。
密集的铅弹和更小的霰弹如同冰雹般砸向那些试图靠近障碍、寻找突破口的骑士和侍从,没有重甲保护的侍从骑兵和战马如同麦子般倒下,特别是那些下马试图用剑劈砍的骑士,更是成为了绝佳的靶子。
卡莱尔下意识的侧身低头半蹲,有好几颗铅弹落在他身上,然后震动了几下。
看到这些铁疙瘩在枪林弹雨中纹丝不动,五十米开外的海格兰德兵团的火枪手们有点后悔了……他们不应该觉得破城铳太重,把配发给部队的两杆抬枪丢在军营武备库内的。
顶过这一波弹幕后,作战经验丰富的男爵立刻就找到了铁丝网和拒马的破解办法,布伦特声嘶力竭地对着后方待命的侍从骑兵们吼道。
“钩索……对,钩索,把你们的套马索、钩索拿出来,瞄准铁丝网和拒马的连接处,套住后,用力向后拉!”
听到老爷的命令,携带着套马索和钩索准备对付敌人骑兵,或是拒马的侍从骑兵们,便顶着前方不断倒下的同伴和如同雨点般落下的铅弹,悍不畏死地策马前冲。
他们冲到相对靠近的位置,就挥舞着手中带有铁钩的绳索和套马索,奋力向那些狰狞的铁丝网和拒马抛去。
在这过程中,不断有人中弹落马,但更多的侍从骑兵们前仆后继,不畏牺牲的执行命令。
铁钩带着绳索在空中划过弧线,有的落空,有的则幸运地钩住了铁丝网或者拒马桩的缝隙。
“钩住了……拉,用力拉!”
布伦特眼尖,看到几条绳索绷紧,立刻回头对着下属嘶吼。
得到命令的几名侍从骑兵毫不犹豫,猛地一夹马腹,调转马头,向着与营寨相反的方向,用尽全力催动战马狂奔。
他们要利用战马的巨大力量,强行将固定在地上的障碍物拖开!
“飓风,上去……”
卡莱尔见状,也催动自己的爱马,冲向一条绷紧的绳索,伸出铁手套一把抓住它,然后让爱马转身让马屁股对着壕沟,再次踹踢马腹。
“希律律……”
战马发出吃力的嘶鸣,肌肉虬结的后腿深深陷入泥土,卡莱尔手中的绳索绷得更加的笔直。
被勾住的铁丝网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被巨大的力量拉扯得剧烈变形,将其固定在地面的木桩因此开始松动。
在这个过程中,其他骑士们也带着人用自己的办法努力,或是继续劈砍,或是直接伸出戴着铁手套的手,抓住铁丝网硬拔,用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拽开能让一个人通过的小缺口。
壕沟胸墙后面的巴格尼亚火枪兵已经在自由开火,打出持续的火力。
“掩护我们,弓弩手!火绳枪,给我压制墙头的射手!”
卡莱尔一边用力,一边对着后方混乱的队伍嘶吼。
雷泰利亚的骑马弩手和火绳枪兵们,此刻展现了惊人的勇气和纪律。
他们知道侍从骑兵的行动是胜利的唯一希望,他们放弃了寻找掩体的行为,直接策马冲到最前线。
然后这些骑马步兵们在开阔地上勒住战马,然后跳下马,端起沉重的弩或点燃火绳的火绳枪,向着胸墙后方那些不断喷吐硝烟和白烟的巴格尼亚火枪手、虎蹲炮手,发起了近乎自杀性的对射。
弩箭和铅弹呼啸着飞向墙头,偶尔有巴格尼亚火枪手惨叫着倒下,但雷泰利亚人的损失更加惨重,燧发枪的射速和精度远超他们的武器,虎蹲炮喷出的霰弹更是覆盖性的杀伤。
雷泰利亚的射手如同靶子一样暴露在平原上,不断有人连人带马被打成筛子,栽倒在地。
但他们咬着牙,流着血,忍受着恐怖的伤亡,依旧在疯狂地装填、射击,只为给那些正在与钢铁荆棘搏斗的同伴,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在雷泰利亚的弓弩手、火枪兵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后,胜利的天平终于微微倾斜。
一处连接点终于承受不住数匹战马的合力拉扯,伴随着木桩断裂的脆响和泥土翻飞的声音,一大片缠绕着铁丝网的拒马被硬生生从地上拖拽开来,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一个足以容纳数骑并行的、扭曲而血腥的缺口,赫然出现在钢铁荆棘之中。
紧接着,三道拒马铁丝网在这样的野蛮、暴力的拆迁手段下,第二个、第三个缺口也被陆续拉开,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此刻开启了。
“缺口打开了,骑士们,冲锋!”
卡莱尔举起自己的精工巨剑,指向那豁然开朗的通道,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嘶哑,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只要冲过拒马和铁丝网,撞开那道胸墙,胜利就属于雷泰利亚!
他和身边残存的骑士们,发出震天的怒吼,催动伤痕累累的战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那刚刚打开的缺口发起了决死的冲,利似乎就在眼前,只要跃过这最后的鸿沟……
然后,这些猛打猛冲的骑士们就一头栽进了第二条壕沟内。
巴格尼亚人阴险的布置了两条壕沟,一条在明面上有两米宽,另一条在后面低矮一些的地方,只有一米左右。
在两条壕沟之间的空地上,还特意堆砌了一些泥土垫高,以至于骑士们驱马跳过第一条壕沟时,在只有一米五宽度的空地上就完全刹不住车,一头撞向了一米宽,但是底部插满铁刺的壕沟。
重装骑士和轻装的骑士侍从们,都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绝望的嚎叫。
第360章 地狱边缘
“缺口,他们扯开缺口了!”
冒险站起来观察战况的年轻少尉声音变了调,他指着南面那片被强行撕裂、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钢铁荆棘地带,大声向连长示警。
扭曲的拒马和断裂的铁丝网散落一地,露出了后面那两道如同地狱裂口般的壕沟。
站起来的伦纳特心里猛地一沉,但脸上却瞬间被一种近乎狰狞的凶狠取代。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并且他认为那些雷泰利亚的铁皮罐头就算能撕开铁丝网,也绝对不可能通过自己所在的防线。
因为他是巴格尼亚人,是荣誉的、拿双薪的长戟手。
“都给老子起来,长戟手们,准备干活!”
伦纳特的咆哮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墙外骑士决死的冲锋呐喊和己方火枪的爆鸣。
除了叫喊之外,伦纳特本人更是第一个从胸墙后站直身体,那柄沉重的长戟被他单手提起,锋利的戟刃斜指天空,在阳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光。
墙后的一百五十名长戟兵,虽然脸色依旧发白,但在连长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和狂暴的吼声刺激下,也纷纷咬着牙,从蹲伏或倚靠的状态中挺直腰板。
他们握紧手中的长戟,冰冷的木柄麻绳被汗水浸透,沉重的戟头微微颤抖,但那颤抖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混合着一种即将刺出生死一戟的紧张与凶狠。
伦纳特甚至懒得去看那些如同潮水般涌向缺口的雷泰利亚骑士,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缺口后面那两道壕沟的边缘,经验告诉他,地狱之门即将在眼前打开。
果然,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雷泰利亚骑士,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对胜利的渴望,竟然成功地从第一条两米宽的壕沟上方飞跃而过。
然后他们胯下战马沉重的马蹄,重重踏在两条壕沟之间那狭窄的、只有一米五宽的垫高土埂上,然后在这个时候,战马和马背上的骑士才发现了壕沟的恶毒之处。
“唏律律……”
战马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嘶鸣,它们想要停下来,然而一米五的宽度,对于高速冲锋、披着重铠的战马来说,根本不足以缓冲和转向。
巨大的惯性让它们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根本无法停下,甚至来不及做出第二次跳跃的动作,就直直地、绝望地一头栽向了第二条壕沟。
刹那间,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的脆响、肉体被尖锐物体穿透的闷响,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瞬间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地狱的哀歌。
伦纳特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骑士,下一秒就连人带马,如同下饺子般,狠狠地砸进了那条只有一米宽,却深达两米多、底部插满了削尖木桩和铁蒺藜的死亡陷阱里。
沉重的全装板甲在这个时候成了催命符,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像钉子一样被狠狠“钉”在了底部的尖刺上。
锋利而尖长的三棱铁刺不仅轻易穿透了马腹、马腿,也能刺穿了骑士的胸甲,因为他们落下时产生的冲击力实在是太沉重了。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被穿透的板甲内涌出,很快染红了沟底的泥土,战马临死的悲鸣和骑士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在壕沟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