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难王子,打钱 第229节

  老兵拉斐尔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惨白如雪窝的壁。

  不是第一次来雪原的他听出来了,这声音他只在一种情况下听到过……大规模滑雪部队在雪原上快速行军,而且听着密集到恐怖的程度……人数绝对惊人!远超过他们之前侦查到的任何小股骚扰部队。

  “不是风…不是雪…”

  拉斐尔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滑雪板!成千上万的滑雪板!”

  恐惧瞬间攫住了三人。年轻士兵的牙齿打战声变得异常响亮,咯咯咯地敲击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那个沉默的士兵蜷缩得更紧了,双手死死抱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恐怖的声音。

  老兵拉斐尔的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窒息感。

  他想控制自己发抖的身体,却发现四肢百骸都不听使唤,剧烈的颤抖带动着身旁的同伴也跟着筛糠般抖动起来。

  那密集的、如同死神磨牙般的木头摩擦雪面的声音,在暴风雪的咆哮中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它像无形的冰锥,刺穿了他们赖以藏身的脆弱雪窝,也刺穿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

  外面,不再是单纯的恶劣天气。

  在那片混沌翻腾的雪幕深处,一支规模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滑雪部队,正如同沉默的白色幽灵,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朝着雷泰利亚的方向滑行。

  而他们三个,被困在这小小的雪窝中,只能听着这死亡的序曲,在极致的寒冷与恐惧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太阳神啊……”

  到了最后,就连老兵都在绝望的呻吟起来,在这一刻,他宁愿在外面奔走的是上万头饿狼,也不是一支可以在暴风雪中行军的军队。

  首先,他们绝不可能是雷泰利亚人,因为老兵很清楚自己的同袍绝对找不出如此之多会滑雪技艺的人,即便是有,他们也绝对没有勇气在暴风雪中进军。

  只有疯子的指挥官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让同样是疯子的士兵去执行。

  ……

  军队,只要是一支人数过千,并且有点战斗力的军队,其扎营条例一定会做到方方面面,尽可能的周密、周全,不留漏洞。

  例如在暴风雪中也要安排士兵站岗、放哨,明哨、暗哨都要用,营地内的巡逻更不能中断。

  但是呢,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现在暴风雪像一头失控的巨兽,疯狂地撞击着军营简陋的木栅栏和低矮的营房。

  黎明时分,营地里仅有的几盏风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摆,投射出的光晕昏黄、破碎,几乎被浓密的雪幕吞噬,只能勉强照亮灯下几尺见方的雪地。

  雷泰利亚军营的扎营条例,白纸黑字,条理分明。

  无论何种天气,明哨、暗哨必须到位,巡逻队必须定时定点巡查营区边界及要害位置,绝不允许出现警戒真空。条例是冰冷的,执行它的人却是血肉之躯。

  此刻,在营地边缘一处被指定为暗哨点的位置,一个勉强能避风的巨大枯树根形成的凹陷处,本该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警惕地监视着风雪深处动静的哨兵里奥,正蜷缩成一团。

  他穿着制式冬装,里面的料子是顶好的天鹅绒,只有富人家才穿得起,是军营配发给他的,然而在如此极寒和持续的风雪侵袭下,它的保暖效果大打折扣。

  更致命的是,肚子里空空荡荡。晚餐配给的那点掺了大量黑麦、冻得硬邦邦的面包和薄得几乎看不见油星的肉汤,提供的热量早已在刺骨的寒风和漫长的站岗中被消耗殆尽。

  饥饿像一个贪婪无度的妓女,不仅抽空了他的力气,更在疯狂吞噬着他身体里残存的热量。

  “太阳神啊……您快点把这鬼天气赶走吧……”

  里奥低声祈祷着,声音在厚厚的围巾下含混不清,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肺叶被冻得生疼。

  卷缩的他用力瞪着脚,试图让麻木的脚趾恢复一点知觉,但厚厚的积雪和冻硬的地面让这个动作显得徒劳而笨拙。

  里奥的手指在粗笨的手套里蜷缩着,感觉像是几根冻僵的木棍,几乎失去了弯曲的能力。

  他努力睁大眼睛向外望去,视线却被狂舞的雪片死死锁住。

  缠绕在脸上的薄布上结了层薄冰,让他的视野更加模糊。

  风声是唯一的旋律,单调、狂暴、震耳欲聋,充斥着整个天地,仿佛要将一切异响都彻底碾碎、吞噬。

  在这种环境下,别说分辨远处的动静,就连近在咫尺的声响都难以捕捉。

  “换岗的怎么还不来…”

  里奥在心里绝望地数着时间。

  寒冷像无数根冰冷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入骨髓,让他每一秒都感觉无比漫长。

  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意识似乎也开始有些模糊,每一次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都会用力掐大腿,咬舌头,用手打自己的脸,用痛觉唤醒自己。

  他不敢睡过去,不是条例上“坚守岗位”的字眼,而是睡过去,他就醒不过来,里奥永远忘不掉自己轮换时,看到上一个哨兵浑身僵硬的躺在哨岗上的画面。

  他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

  里奥再次抽打自己后,勉力抬头环顾四周,除了翻腾的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风声依旧肆虐。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冻僵的大脑。

  躲到更里面一点,就一会儿,避避这要命的风头,等身体稍微缓过一点劲来……反正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这么恶劣的天气,敌人也不可能出来活动吧?

  谁会像疯子一样在暴风雪里行军?

  求生的本能和对温暖的渴望很快就压倒了纪律的约束。

  里奥像只受冻的野狗,又往枯树根凹陷的最深处缩了缩身体,几乎把自己完全埋进了这个避风港的阴影里。

  他背靠着冰冷的树根,努力将身体团得更紧,试图用这种方式保留最后一丝可怜的体温。

  然后他放弃了徒劳的瞭望,只是机械地、每隔许久才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一眼那被风雪完全遮蔽的外界……一片混沌,毫无变化。

  就在他冻得意识有些昏沉,几乎要在这致命的寒冷中打盹的时候……

  一丝异样的声音,似乎穿透了风雪的屏障。

  那声音…很微弱,很遥远,像是某种持续的、低沉的摩擦声?吱嘎…嗡…里奥的眼皮动了动,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

  但风声太大了!

  呜……呼……

  一阵更猛烈的狂风卷着雪粒子抽打过来,狠狠地砸在树根和他身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瞬间将那点微弱的异响彻底淹没。

  里奥被冻得一个激灵,那点模糊的警觉立刻被更强烈的寒冷和疲惫所取代,他用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风声……肯定是风声……”

  他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风吹过远处松林的呜咽?还是积雪移动发出的沙沙声?在暴风雪里,各种奇怪的声音都有。

  他太冷了,也太饿了,思维迟钝得像生了锈,刚才那点模糊的异响,只在他冻僵的神经上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划痕,随即就被求暖的渴望彻底覆盖。

  他再次将身体往避风的角落里缩了缩,把头深深埋进竖起的衣领里,放弃了无谓的警惕。比起那虚无缥缈、极可能是错觉的声音,此刻能让他活过这一班岗的,只有这一点点可怜的避风处和他残存的体温。

  里奥并不知道,就在他放弃倾听、缩回角落的那一刻。

  那被暴风雪裹挟着、如同死神低语的密集摩擦声……成千上万副滑雪板划过雪原的嗡鸣,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如同滚动的闷雷,穿透了风雪的阻隔,朝着这座毫无防备的前哨军营碾压而来。

  他躲过了风雪的抽打,却因严寒和腹中的空虚,铸就了足以毁灭整个营地的大错。

  致命的威胁已至门前,而预警的哨音,却湮灭在哨兵冻僵的耳朵和麻木的意识里。

  ……

  暴风雪的嘶吼终于低伏下去,不再是主宰一切的狂兽,而是变成了疲惫的呜咽。

  厚重的雪幕稀薄了,能见度从咫尺延伸到了数十米开外,笔直的针叶树也成功的从混沌的白色中挣脱出来,如同从雪坟里探出的枯骨手臂。

  在塔维茨基外围军营东侧约两公里的一片稀疏针叶林中,一大片黑影蛰伏着,这里就是玩家部队临时的休整点。

  两千多人的庞大队伍,经过暴风雪中那场炼狱般的强行军,此刻像被巨手揉捏过又随意丢弃的破布,散乱地蜷缩在林间空地和背风的雪坡下。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

  许多人瘫坐在雪地里,背靠着树干或同伴,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们厚实的衣物、围巾、护目镜上结满了冰霜,眉毛和胡须都染成了霜白色。

  几个身影在疲惫的人群中穿梭,他们的动作虽然也因为寒冷而僵硬,但明显带着目的性。

  为首的是三个身上衣物更加厚实的人……小刀扎屁股、林若宇和老李。

  他们裹着厚重的白色军用风衣,戴着熊皮帽,身上挂满了各种零碎。

  “清点……动作快点!”

  林若宇的声音嘶哑,却像刀子一样划破沉闷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羊毛围脖推到了额头上,露出冻得发红的眼睛,扫视着狼狈的队伍。

  “各小队队长报数,装备损失,重点是盔甲、攻城矛、猛虎下山火箭炮……活着的人头也给我点清楚!”

  命令层层下达,疲惫的玩家们挣扎着开始行动,被推选出来的小队长们艰难地爬起来,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动,拍打着冻僵的队员,大声喊着名字,掰着手指数人头。

  记录员……担任这个职务的玩家哆哆嗦嗦地掏出被油布包裹、勉强没被雪水浸透的铅笔和表格,借着林间昏暗的光线,用几乎冻僵的手指艰难地划拉着。

  过程缓慢而笨拙。

  呼出的白气不断模糊视线,冻僵的手指不听使唤,炭笔在湿冷的羊皮纸上难以留下清晰的痕迹。抱怨声、咳嗽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混杂在一起。

  “第七小队……应到三十二……实到……妈的,等等,阿毛呢?刚才还在我后面滑……操,冻掉队了?……实到……二十一,妈的!”

  一个队长气急败坏地吼道。

  “攻城矛,三号组,你们的矛呢?!”

  另一个玩家的吼声如同闷雷,他走到一伙瘫坐的玩家面前,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空空如也的双手。

  “不知道……看着那玩意的人好像没跟上来。”

  被质问的玩家结结巴巴地解释,脸上满是冻伤。

  “你……哎呀……”

  队长叹了一口气,离开口腔的唾沫星子瞬间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渣。

  “记下来,攻城矛损失一具!”

  他对着旁边的记录员吼道,后者手忙脚乱地在羊皮纸上划拉。

  另一边,小刀扎屁股正蹲在一堆用厚油布覆盖的长条形物体旁,他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涂着红漆的竹质粗大圆筒。

  他用手套抹掉筒身上的冰霜,仔细检查着里面弹头引信和尾翼的完好性。

  “一……二……三……唉,带出来十根,现在只剩六根了!谁负责看管的?路上颠掉了四根?!”

  负责的玩家低着头,不敢吭声。

  暴风雪中,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沉重的火箭筒在深雪和狂风中极易脱手。

  清点的结果汇总到林若宇手中。他借着旁边战士举起的火把光亮,眯着眼看着羊皮纸上歪歪扭扭的数字和记录,脸色平静。

  损失惨重,这是有所预料的事情。

  “人数?”

  “出发两千一百三十七人,”

  记录员的声音因为太冷而带着颤音。

  “现在能联系上、点到的……剩下一千三百零九人。”

  接近八百人的减员,大部分显然是在暴风雪中掉队、迷失甚至冻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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