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流程整个逆转,再次做到最后一步时,随着白蜡烛的火焰熄灭,克雷顿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也重新摔落下来。
真的有效!
他对着手掌皮肤下的血管看,兽性代表的黑色重新沉寂下去。
张嘴喊了两声,回音也变回了男人的声音。
克雷顿跑到后台,找正在履行私人委托的侦探确认自己的形象是不是也变回去了。
布鲁诺手里正拿着瓶瓶罐罐,检查化妆室镜面后有没有藏私人隔间。听到招呼声,他回头看克雷顿,随即很失望地摇了摇头。
“还没结束吗?”
克雷顿右手捂着额头,心情沉重。
侦探手里还拿着东西,像一只伸长脖子的树懒那样颓丧道:“不,我只是觉得刚刚那张脸更好看,可惜以后见不到她了。”
知道他关心的是这件事,克雷顿立刻改换了态度,冷面相对:
“你想变可以自己变。”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前台传来骚动,舞台再次咯吱咯吱地想起来,声音的嘈杂显示来者不止一个人。
“谁在里面?!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布鲁诺娴熟地把舞女笔记塞进自己怀里,然后伸手拉克雷顿。
“治安官来了,我们躲一下。”
就算刚刚被目击到的开枪罪犯是一个女人,看似和他们无关。但他们两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俱乐部后台同样是一件需要解释的事。
“不用躲。”
克雷顿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治安官徽章别在胸口。
“你怎么又成治安官了?”
布鲁诺睁大了眼睛,他对克雷顿的认知还停留在对方编织的“执行军队机密任务”的形象里。
治安官虽然同样是武力机构,但两者绝不兼容。
治安官的自由度就决定了上级不能随时随地找到自己的下属,这在很多情况下是致命的缺陷。
“人生就是这样跌宕起伏,成为什么都不奇怪。”
克雷顿发出一声感叹,然后扬长出门。
两个别着银星徽章的男人正端着枪站在挂起帷幕的舞台前边,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
毕竟犯罪者可能已经离开,也可能还留在舞台后边拿着枪械伺机埋伏。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克雷顿正从帷幕后面走出来,这个动静更让他们神经紧绷地举起枪。
“嘿,别激动。”
克雷顿
在目击证人的证言中,射击他人的犯人是一个漂亮女人。
这两名治安官看了看克雷顿的胡子,轻易地抹去了他的嫌疑。
他们放下枪口,甚至宽慰克雷顿:“贫民区就是这样,稍微不注意,连耗子都能抢下口中食。”
克雷顿应和着他们,又编了个“自己是舞女熟人,正在帮她们清点损失”的理由,这两个治安官便识趣地离开了。
等地下剧场恢复寂静,布鲁诺刷的拉开帷幕,走出来看: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以后我要是因为非法持枪蹲大牢可得靠你了。”
克雷顿回头看他,对声张违法犯罪的行为避而不谈:“你找到那个仪式的问题了没?”
“当然找到了。我一直是专业的,而且它藏的位置相当明显,我倒好奇你为什么没找到。”
布鲁诺斜伸出一条腿,用鞋尖磕了磕舞台地板,地板就很识相地响了起来。
“舞台是空心的。”
克雷顿皱眉:“舞台当然是空心的,不然要耗费多少木头?”
“但是一般舞台不会这么响,不然连音乐声都会盖过去。”
布鲁诺转身,从克雷顿看不到的拐角拖出一块长木板:“这是我在某张床的底部找到的,你看看它的材质和颜色。”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克雷顿也注意到了这点。
这块长木板的属性和舞台地板一致,它正是从脚下的某个地方抽取下来的。
第66章 尸泥
克雷顿尝试理解布鲁诺:“你的意思是舞台的某一块木板被替换了?”
“你的理解稍有偏差,确切的来说,是舞台现在缺了一块木板。”
布鲁诺拄着长木板站着,他长得又瘦又高,看起来像个扭曲的字母符号。
克雷顿细致地检查舞台地板,结果和侦探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恕我直言,我没看到哪里有空缺。”
“那你和安装舞台的人想得差不多。”布鲁诺拍了拍直立的木板:“答案有时候就是这样直白——那个在舞台下藏东西的人把地板全拆了,安装回去的时候因为排序方式错误,导致有这样一块木板装不回去。”
少了一块木板,中空舞台的表面缝隙加大,不再致密,因此更容易因为挤压碰撞发出噪声。
克雷顿疏忽了这一点,差点就放走了眼前的线索。
布鲁诺蹲下来戳了戳地板:“可惜我们手头没工具,不然现在就可以把地板掀起来检查。”
邦!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侦探一个哆嗦,整个人失衡朝前扑倒。
他爬起来回头,正看到克雷顿拿着半截地板,参差的断口显示出破坏者非同一般的蛮力,而地面上有一个刚出现的空缺。
“其实也不用那么急。”他幽幽道。“不过.也行。”
既然没有单独作业的机会,克雷顿就没想再隐瞒自己具备超凡力量的事。
他徒手扳断木板,拆除舞台地面。
随着舞台地板的拆除,缺口下渐渐显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物。
在下层地面,一些赭色的物质涂抹出奇怪的图案,像极了传说中的符文。
它们由基本的几何形套成,层层叠叠,光是看见它们就令人头晕目眩。
两道诡谲的弧线划过,形成简易圣杯图案的双耳。
那些线条仿佛并不只依附在平面上,而是延伸到空气里,哪怕那部分看不见也能令人感受到。
在赭色线条交叠划分出的空格内,有七八种已经干枯的香草束和谷物穗,它们消散了所有气味,冷冷地躺在格子里。
布鲁诺围了过来,对那些线条抱有充分的好奇。
克雷顿在舞台已经扩大到足够令人躺直的凹陷处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用于绘画的物质,严肃地注视着它们。
布鲁诺的表情也谈不上好看。
尽管已经失去气味,他们还是能认出这是什么。
这是干涸的血肉。
动物的血肉被切下来,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放置几个星期直至彻底干燥就会变成这样。
而这个奇怪的图案完全由血肉绘成,由于结构复杂,已经露出来的部分消耗的用量不是一只鸡可以完成的,至少也是一头羊才行。
而克雷顿其实还没有拆掉舞台的一半。
“她们肯定杀了人。”布鲁诺说,这里的事情严重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过这里就有一个治安官当面见证了这些事,让他不用考虑职业的保密协议会不会和隐瞒杀人案件的道德良知产生冲突。
“我来之前打听过消息,但没有听说这里有暂停营业的消息,倒是有一个流浪汉上个月在附近失踪。而且他住一个桥洞的‘室友’很确定他是来了这里,因为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室友面前时,正是在炫耀自己捡到了一张散落的俱乐部入场券。”
克雷顿明白他什么意思。
想要把舞台拆开来,精细地加工生肉画这么大的图案,这不是一群女性能在一天内能解决的事情,因为舞台的状态,她们至少有一天无法营业。
按照正常的推理,她们可能是弄到了一部分血肉刻画了这些符文,然后请外人帮忙加速舞台的修复,最后再杀死他避免消息外泄。
介于教会如今已经不管民间神秘学爱好者尝试召唤恶魔的行为,只是画一个稀奇古怪的符文显然是不需要保密的,所以如果那个失踪的流浪汉是死在这里,俱乐部舞女们刻画符文法阵的原材料可能也来路不正当,不能被法律接受。
巧合的是,克雷顿刚好知道还有一个人肯定是死在了这儿。
罗莎,真正的罗莎。
虽然血肉都剁碎了,还有用香料去味,可只要凑的血肉够多,还是能还原出本来的气味。
克雷顿是知道罗莎的气味的,阿西娜曾穿着“她”去过锈蚀银币。
他倒是想一口气拆掉舞台顶面来证实这一点,但狼人这个身份他姑且想要保守,而人类形态下的体力不足以一次性拆除所有舞台木板,他必须休息一会儿再干。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布鲁诺拿出自己准备的笔将已经露出来的符文法阵记录在笔记上。
“给我一份备份。”克雷顿说。
“好。”
克雷顿坐在舞台边休息,心里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
上个月他给翠缇丝的回信至今没有得到回复,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有收到信件。
看信不回信也是翠缇丝的习惯,要是她再保持这个习惯下去,可能哪一天死了还能瞒克雷顿好几个月。
“布鲁诺,伱有兄弟姐妹吗?”他问侦探。
布鲁诺一边低头绘画,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有三个兄弟,一个姐姐。”
“他们住在哪儿?”
“反正不在这个城市就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剧场内一旦寂静下来,布鲁诺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就变得相当刺耳。
克雷顿深沉地托着下巴,下意识地拨弄着胡子:“要是有一天,你长出了猪鼻子、狗耳朵或者什么别的什么玩意儿,你会和他们说吗?”
布鲁诺将视线从笔记上挪开:“人怎么会长出那种东西?”
他没听说过类似的事。
“要是会呢?”
“和现在没差别,只要我没到非躺到床上度过余生不可的地步,就绝不会告诉他们我的事。”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侦探又低头绘画。
克雷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决定以后再不和他说这个话题。
这个人家庭不幸福。
克雷顿很快休息好了,他花了大概三十分钟,终于让舞台表面的木板不能再挡着下面的图案。
阿西娜·柏吕阁留下的符文比他们最开始看到的还要复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