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硬币,还有人尖叫:“庆祝纯真!”
这下克雷顿完全确认自己的形象是什么样的水平了,他甚至有点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兴奋。
他现在可是穿着大衣和裤子,而女性穿裤子在王国文化中无疑是放荡的行为。
他站在舞台中央稍微咳嗽一声,回音却完全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克雷顿完全放心了。
在那个奇妙的魔法中,他的胡子大概也会被曲解成柔顺的长发。
既然没人能认出他来,他多少能自在一些。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远处俱乐部入口的帘子又被掀了起来,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进来,熟稔自在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加入到观众席那些背光的黑色人影中。
他是布鲁诺。
看到布鲁诺后,克雷顿的呼吸一滞,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提起。
熟人,怎么又是熟人?!
这个侦探难道最近又没有工作了吗,还有闲心来脱衣舞俱乐部放松?
“快点啊!”
后排的观众开始催了,他们似乎是随机找到这里的,因此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个。但又因为受到催眠的观众不说话,他们反倒占据了场上的所有话语权。
“今天暂停营业。”克雷顿收回心思,代替舞女们宣布。
今天晚上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测试那个仪式的问题,因为就算他能抛下尊严,一个人所能做到的事仍是有极限的。
至少他没法一边跳舞一边弹奏乐器。
如果不是想测试集体的愤怒是否能对仪式起效,他肯定会偷偷溜走。
观众们果然很愤怒。
“我可是投了钱的!”
“不表演开什么门?”
“投了钱的可以自己上来捡走。”克雷顿说,他没有感受到改变,或许是愤怒的力量还不够。
当即有三个男人冲上台捡自己的钱,然后因为别人多捡了自己的钱而争执起来。
即使近在咫尺,他们也没能看清克雷顿的真实面目。
“拿上你们的钱,赶紧滚下去。”
克雷顿添了把火,他看见仅有的几个不受控制的自由观众露出了蔑视、气愤乃至惊讶的表情,好像不敢相信一个婊子(在他们的视角中克雷顿仍是在俱乐部工作的女人)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这话很不客气,而且截至目前,俱乐部的其他成员都没有出现,舞台上只有一名势单力孤的女性。
受到冒犯的男人们开始向“她”逼近,试图用身躯和力量威慑她,重新赢回尊重。
布鲁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视线聚焦在舞台上的冲突,既不阻止也不离开,神情冷静。
他显然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克雷顿的余光注意到了这点,不过他暂时没工夫考虑大侦探的想法。
看着观众们的表情,还有舞台上朝自己逼近的男人,他很确定这群人的愤怒并不稀缺,但仪式带来的感觉仍然没有变化,说明愤怒情绪可能不在仪式必备材料之中,他决定是时候换一个情绪。
“你们搞错了一件事,我可不是卖唱的姑娘,我是入室抢劫。”
顶着美女的幻象,中尉做出如上公布,随后从腰间把左轮拔了出来,对准旁边的石膏软墙开了一枪。
枪响在剧场这个半封闭空间中震耳欲聋。
这一发子弹震慑了朝他逼近的男人,不止如此,还让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
即使是陷入催眠状态的那些人也在短暂的发愣后纷纷大喊起来,跟着其他人朝着出口的方向奔跑。
因为今天来的总人数太少,倒也免了踩踏事件发生之虞。
克雷顿注意到在布鲁诺的位置上,他的人已经消失了,但克雷顿没有看到他离开。
不过这不重要了。
他现在更关注自身在仪式中感到的神秘联系。
就在枪响之后,那种来自天空的联系越发清晰,观众们“求生欲”的注入让仪式继续了下去。
克雷顿在舞台上闭上眼睛,双手自然垂下,仰面向天。
他几乎能感到自己的灵魂在上升。
那至圣之物正在观察这个世界,它同时观察上下四方,不用眼也能看,不用耳也能听,没有实体也能触碰。
他的感知范围几乎将整个地下剧场都包括进去。
那些座位的数量、破损的位置,间隔的距离和高度差他一瞬间就能得出答案。
还有躲藏在座位间的布鲁诺,这位侦探正掏出自己的枪,蹲着身试图通过椅背的掩体绕到舞台侧面,准备制服“歹徒”.
克雷顿猛然睁开眼,提前一步举枪对准布鲁诺即将露头的位置。
“出来!”
刚露头就被枪指着脑袋的布鲁诺只好站起来,将自己的燧发手枪扔到地上。
“我们可以谈谈,女士,暴力一点也不美好。”大侦探摇着头说,他完全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认识的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克雷顿冷笑着靠近他,用布鲁诺无法理解的力气将他拽上舞台。
“说的好,我也这么认为。”
这里在圣阿尔文教区算得上偏僻,在治安官赶来之前,他至少还有十分钟时间来处理这里的事。
虽然暂时拥有了超凡视界,但这种视角也只流于表面。
一个善于观察且经验丰富的侦探能为他的探索帮不少忙。
第65章 粗中有细
“你这次接了谁的单?”
在拽布鲁诺上舞台的时候,克雷顿不忘问他这件事。
“你认得我?”
这个问题让布鲁诺心里一惊,他试图甩手停下,但狼人的力气显然比他大得多,几乎是把他拎到了舞台上。
“的确如此,不过你不用知道太多。”
克雷顿一拍侦探的背,力量大到让他前冲两步:“帮个忙,一会儿就放伱走。”
布鲁诺转身看他,眼神向上扫过他的头顶,然后又一路向下。
“怎么了?”
克雷顿故意拿腔换调,免得叫他认出来。
就算现在的形象不是自己决定的,被人知道这件事还是相当丢脸。
然而布鲁诺打量了他一番,随即一脸古怪地叫破了他的身份。
“是克雷顿·贝略?”他随即通过对方的微表情确认了这个猜测,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抢进两步,激动地伸手在克雷顿身上来回摸索,确认着某些存在:
“这个身高和衣着,发色和眼睛,我就知道是你!但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目测的第一感觉是你比我矮,但平行的视角高度又表示结果不是这样。手掌的大小也和视觉传递的信息有所偏差,还有胸部.好吧这是真的,你肌肉还真多.这是使用了什么魔法吗?”
布鲁诺从来就是个迷信的人,对于超自然现象一直抱有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他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这下克雷顿也不好瞒下去了,摊开手:“真是个好问题,可惜我也正想找人问呢。我自己可办不到这件事。劳您大驾,帮我找出这个形象改变的原因。”
“所以这里真的涉及到魔法?”布鲁诺退后两步,让舞台的景象在他眼中缩小,完整地容纳入视野。
他要记住这里,这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这个反应出乎克雷顿的意料:“你接了什么任务,雇主还会和你讨论魔法?”
“我不能说,而且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布鲁诺下巴一抬:“那可是个大人物。”
“还能是市长不成?”
侦探实诚地否认:“倒也没有那么大。”
“那我们之后再聊,现在我们动作最好快点。我刚刚开了枪,治安官说不定就要来了。”
既然布鲁诺对超凡现象适应得很好,那克雷顿也不用多说,直接拽着他往后台走。
“我刚刚举行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魔法仪式,这就是我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像个女人。但是仪式中所做的行为都没什么了不得的,都是教会平时做活动时公众能看到的,我怀疑是其他的东西在起效,现在需要你帮忙把影响的源头找出来,我好解除这个状态。”
克雷顿不知道这个效果会持续多久,要是是永久性的那太可怕了。
“你是为了解除这个效果?”侦探不用催也开始走在前面,他伸出手,手指在粗糙劣质的壁纸上划过。
“不然呢?”
“我其实觉得还挺好,你现在可真称得上是个美人儿了。”布鲁诺调侃道。
贝略是个曼西斯姓氏,意译成多恩语就是“美人”的意思。
他这么说可没有半点敷衍,要是克雷顿能看到自己现在的形象,也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黑色自然卷曲的半长发在肩膀垂下,更衬托出皮肤白皙;饱满额头之下是挺拔的鼻梁和艳丽的红唇,神秘感中带着自信。最惊艳的就是那黄褐色双眼,水润得像碧玺石,在黯淡的光线下也闪闪发亮,仿佛蕴含着澎湃的野性。
他诚心诚意地告诉克雷顿真相:“现在的你就是去舞会里声明自己只做壁花(指在舞会中不和人跳舞,躲在角落里自行其是的孤僻者),愿意主动邀请你的人也一定数不胜数。”
“你别他吗恶心我了,快点找线索。”克雷顿抱着胳膊催促布鲁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
在经过化妆室时,他看了镜子,里面的模样根本没有变,说明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的幻术。但他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虚幻形象,但也知道幻象里是没有自己心爱胡须的容身之地的。
布鲁诺在一间一间房间内检查,那本笔记也在检查范围之中。
他读完笔记,回头问克雷顿:“你听说过逆十字法吗?”
“我没听说过。”
“想当然的,因为这种做法相当亵渎,且只对宗教仪式起效。”
他把笔记拿在手里晃了晃,克雷顿只好做出求教的态度来:“你说吧,我很感兴趣。”
“很简单,就是把你之前做的仪式反向再做一遍,但是祈祷的部分保留,但对象改成恶魔或者别的异教的神,然后就能把仪式效果解除。”
克雷顿将信将疑,布鲁诺在此之前没给他留下过神秘学专家的印象:
“你确定它有效?”
“不妨一试。”
布鲁诺耸了耸肩,反正变成美女的人又不是他。
克雷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而且这个做法隐约有听说过。
要是能恢复形象,也就不必在意后面治安官上门的事了。
于是这位披着美女幻象的狼人立刻退出去,回到舞台,逆时针沿着舞台边缘绕圈,心里对着唯一叫得上名的恶魔克拉拉祈祷。
他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亵渎感,反而因为祈祷的对象是克拉拉,心理还觉得有些滑稽。
转圈,祈祷,抹油,涂盐,香薰,熄灭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