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拇指勾住活塞杆回拉，野兽的血液连同诅咒一起被针筒抽取出来。
狼人意识到危机所在，抬手向头顶抓去。
奇长的指甲切过血肉，诺里斯从吊灯上狼狈地摔了下来，又在地上滚了两圈。
面对逼近的狼人，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别他妈吃了，我们该走了。”
针筒并没有随他一起落下，而是还插在狼人肩上，针筒活塞杆即使脱手也还在自动拉高，和克雷顿自己使用它时不同，在同源的秘传力量催化下，它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诅咒的力量在狼人身上退却，从针筒扎入的位置为最开始，黑色的毛发成片缩回皮肤下方，露出原来的克雷顿·贝略。
赤裸的中尉向前走了两步，面朝下摔倒在地上。
诺里斯站起来，身上被子弹打穿的地方和利爪的划伤都没有再流血，他摸了摸脸，感受到完好无损的皮肤，又把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把枪管镀金的左轮对准刚从桌子下面钻出、扶着膝盖摇摇晃晃地起身的阿尔伯特。
后者惊愕地看着他，但还是缓缓举起双手。
诺里斯终于喘了口气，但笑容不减，好像看到了让自己开心的事：“警官，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414章 上不去的台阶
西区，鱼泥大道。
姆兰加没有用王国情报部教授的变装技巧，而是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街上行走。
路灯一盏盏亮起，泥泞的路面在路灯下反光，偶尔有几辆马车驶过，轻易在地面留下深刻的车辙，步行下班的工人职员看到这样一位苦修士，大多数都当做没有看见，只有寥寥几人向他点头问好，
姆兰加也向人们回礼，但心情不怎么好。
他不喜欢冬天。
哪怕他的皮肤已经可以抵挡小口径的弹丸，冬天的萧瑟仍能让他感觉到不适。每到这个树木光秃秃的季节，大地和天空变得坚硬无情，街上的乞儿和无证妓女三三两两围绕着燃烧垃圾的铁桶取暖，身上都萦绕着极度凄凉绝望的感情，有时街上可以看到几具冻饿而死的尸体，政府雇佣的收尸人在街上忙个没完。
在魏奥底，这种令人不适的画面随时可见。
比亚新要好些他庆幸地想。
虽然他所皈依的宗教派系——至诚兄弟会被称作苦修士的代表，但姆兰加和他的教友兄弟们其实没那么喜欢受苦，苦难的景象更不会让他产生怀念的情绪。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苦难没有正面的意义，它们在给予人们经验教训之前就把他们打倒了。
苦修士一路行走，眼中只有一个特殊的身影始终不离视野。
他在跟踪亚历山大·伊莱文。
依照格罗涅之子朱利尔斯之言，他以孔里奥奈家族的成员身份在西区报了警，因为亚历山大·伊莱文的身份地位，西区的警察非常勤快，很快找到亚历山大核实情况，但亚历山大居然矢口否认丢失了自己寄托在孔里奥奈家族的东西，把警察打发了回去。
事情似乎结束了，但姆兰加发现还有后续。
亚历山大在自己的屋子里又呆了一阵，尔后，这位工程师便独自出门，不带任何随从地向北方走去。
亚历山大现在行走的路线经过西区，这里当然比北区好得多，但犯罪事件并没有完全绝迹，像他这样的有身份的绅士通常也不会独自在夜晚穿过这里。
不过，他的反应倒是让姆兰加证实了朱利尔斯所言非虚。
亚历山大坚持冒险也要一个人出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让巴斯贝家族感兴趣的东西一定有独到的价值。
王国情报部盯上魏奥底并非没有缘由，为魏奥底居民供应火车服务的正是杰里米·巴斯贝的铁路公司，这个男人从置办第一份产业开始到成为铁路大王只用了不到十五年，他一路吞并，将众多同行一一打败，期间顺风顺水得令人怀疑有魔法在介入。
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王国情报部对他正式展开调查的时候，那些细节已经无迹可寻。
杰里米·巴斯贝是个虔诚的信徒，至少表面上是。他对教会交纳了大批献金，理所当然成为了被教会重点关注的庇护对象，在上议院也有关系（多恩的上议院由贵族及神职人员构成），明面上对他的调查会造成丑闻，所以王国情报部只能派出夜莺执行这项任务。
令杰里米引起注意的原因是他的事业动向。
虽然被称为铁路大王，但他的铁路公司并不是多恩王国众多同行中最出众的，只在中部和南方有着较大的影响力，和他有着同等地位的人物至少有十三个，只是因为他本人相对同地位的其他巨头更年轻，许多人认为他前途无量。
在一年前，巴斯贝铁路公司停止了扩张，有人说这是公司内部的腐败开始影响他们的业务；也有人说这是因为这家公司不慎丢掉了一批重要的文件、账本，致使内部交流变得混乱而迟缓；还有些人认为，巴斯贝铁路公司正在秘密制订一个新的合作计划或竞争计划，这可能对本国未来的铁路发展将会起到指导作用。
然而真正原因和这些都无关。
杰里米·巴斯贝遇到了墙。
凡人们生活的世界被包含在“真实世界”之内，无论他们错开几次，总也会有相逢的那一天。
政府并不允许铁路领域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相关部门的人士称呼其为反垄断，对促进经济有积极作用。不过即使他们不反垄断，铁路业务的扩张也受到超凡领域的限制。
在多恩南方，有大片的林地、山丘和沼泽，许多暗裔及其他非人生物将这些土地当做自己的大本营，禁止铁路公司将这些地盘纳入轨道规划，用蒸汽机打破它们的安宁。其中有五处聚集地最大，包括歌多林、厄尔海特、斐琉金这样还被人类崇拜着的地方，除了作为非人生物之家，它们也被视作德鲁伊教徒的圣地，日夜被这些强大的生物和教徒保卫着。
和手无寸铁的平民不同，当铁路公司和他们出现冲突，他们就有绝对的决心抗争到底。
铁路公司要在南方建设铁路，就得先与这些势力的俗世代言人谈判。
坏处很明显——铁路的路线规划需要经常绕路，大幅度增加了建设的成本，但好处也不可忽视——这些势力并不太喜欢频繁的变化，一旦选定合作者，就不会再主动做变更，和他们交易非常稳定，并且不用担心背叛。
铁路领域建设了一百多年，南方的铁路业务已成定局，没有新的位置让给后来者。杰里米·巴斯贝的公司停止扩张在情理之中。
但奇怪的是，在近几个月，巴斯贝铁路公司又开始做大量建设铁路的准备，除了大量的伐木工，他们还聘请了一些懂地质的南布利加学者做向导。但王国情报部并没有得到南方的铁路网络有缺位的风声，也没有找到是哪一家公司要与他们进行合作，所以这个异动第一时间被记录下来，并且有专人负责调查。
姆兰加的同伴最近负责的任务是调查德鲁伊教的一位大主祭，其名为格雷戈里，身上背负超过二十七起杀人指控，甚至有证人亲眼见到他当街火烧活人。地方法庭几次通知他出庭都被忽视，还多次武力拒捕，是个非常令人头疼的角色，如今却应杰里米·巴斯贝之请来到魏奥底。
如果杰里米·巴斯贝要在南方动土，德鲁伊教就是绕不过去的那堵墙，也许他就是与德鲁伊教中的传统派达成了合作，但如何达成这一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当今女王的父亲，那位公道王戴伊特二世曾试图扶植德鲁伊教中的城市融合派来对付这些原教旨主义者，但收效甚微。
这件事如今倒要被杰里米·巴斯贝完成了。
那些调查格雷戈里的夜莺虽然死在了近卫的手上，但他们留下的印记还是将一些信息传递给了姆兰加。
魏奥底的圣心友爱会正在秘密筹谋着一次进攻。
他们要进攻萨沙市，夺取这处德鲁伊教城市融合派的重要地盘，德鲁伊教的传统派就是他们的盟友，只要任由这件事继续下去，戴伊特二世所期盼的局势就会自然形成。
但王国情报部要掌握先机，他们不仅要知道将来发生什么，还要知道发生这些事的原因。
这也就是为什么姆兰加现在还在这里调查亚历山大。
姆兰加相信亚历山大·伊莱文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学者未必掌握超凡力量，但因为学界里有不少巫师，他们多少会了解一点魔法的领域，可对于真实世界的处世之道还称不上精通。
也许亚历山大所保留的秘密和那些涉及圣心友爱会行动的巫师有关，他们因为学术交流而探讨了一些不适宜分享的信息，因此被巴斯贝家族盯上。
姆兰加揣测着，跟随亚历山大的步伐与目标一致渐渐放缓。
当亚历山大停下脚步，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西区的一处码头，这里停了几艘形式不一的船。他观望了一圈，最后向木栈道的斜侧面走去。
姆兰加远远绕行，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这里，原来有一艘快艇被拖到木栈道的下方的斜坡岸面，那些木支架很好地挡住了它，但上面的光源却暴露出它的存在。
有人在船边上点灯作业。
确切地来说，就是拿砂纸抹掉船身上的旧漆。
孔里奥奈家族的徽记已经残破不堪。
这明显就是做“回收”工作的帮派，上一任驾驶船的人没有给它上锁，以至于让它流落到这些人的手里，连它的真正主人——那群孔里奥奈家族的狼人都找不回来。
那么亚历山大是怎么找到它的？
占卜？还是他有特殊的情报渠道？
姆兰加不认为是他是亚历山大自导自演了这起失窃案，否则他没必要亲自来这里。
“那船上有我的东西，把它给我。”工程师指了指船。
正在给船擦漆的人抬头看他：“你认错船了。”
“既然我能找上门，就说明我没认错。我不要船，但你要把东西还给它的主人，否则以后还会有人来找你们。”尽管瘸了一条腿，身材也不够结实，但亚历山大的阴沉和自信补足了他的威慑力。
那个帮派成员不安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最终允许亚历山大上船。
没一会儿，工程师就提着那台机器从船里离开。
第415章 防御反击
“我很抱歉，请您告知赫顿先生，因为一些意外，我们不得不提前发动计划。”
结束了对朱利尔斯的调查，海泽尔第一时间拜访了赫顿家族当家人的左右手格拉默，将这临时的变数一一告知。
介于现在是非常时刻，赫顿先生并不愿意亲自出来面见一位不效忠于自己的超凡者。
依旧是格拉默在面见海泽尔。
得益于海泽尔的身份，他们总算可以在室内对话。
并不是所有圣心友爱会的成员都知道近卫在做什么，那些财富次一等的成员只是能模模糊糊得到一些通知，真正主事的只有五人，而这五人中就有三人来自本地最强大的赫顿、巴斯贝及奥兰斯特家族，他们在这个大的联盟里又组成了一个小的联盟，并且掌握了魏奥底的实权，因此当他们几乎可以独立做决定而不需要征求其他圣心友爱会成员的意见。
赫顿家族和军方有联系，没有他们的支持，魏奥底的暴力行动可能会无底线扩张。
今天，赫顿家族的家主正在大开宴会，邀请那些本地驻守的中高层军官在自己的豪宅中享乐，美食和酒水的气味隔着一层楼都清晰无比。
一直以来，这些纸醉金迷的俱乐部、奢华无度的宴会在海泽尔的梦里频频出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向音乐传来的天花板多看了几眼。
格拉默和颜悦色地道：“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请你说明一下原因，海泽尔先生，最好快点，因为我们现在要处理这次鲁莽行径的后果。赫顿先生正在和那些可敬的军官们商谈此事，你们处理那些怪物时竟没有通知我们，更没有通知他们，现在他们都很不满。”
“奈杰尔死了，他是近卫里最擅长暗杀的专家，少了他，我们的动作瞒不住那些非人类。”
“欧，你应该早一点告知我们的。”
“说来惭愧，我们之前并不知道他那么重要。”海泽尔说：“我们在捕杀一头怪物的时候没能利落解决，害得它逃跑了，这才只好请副市长图罗·奥兰斯特先生抢先下手，袭杀那些敢于赴宴的家伙。”
虽然有着副市长的公职，但这位图罗·奥兰斯特先生还是更喜欢用自己的人做事，而不是联系军方处理此事。
格拉默也知道这位先生的脾性，因此没有继续追问。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可别再有下次了。我们可一直在帮巴斯贝先生盯梢孔里奥奈家族的动向，你们也该认真一点。”
海泽尔承诺如此，随后又借机提起狼人氏族的事。
因为一些不可知的原因，杰里米·巴斯贝不愿意让自己的人去接触孔里奥奈家族，而是托请赫顿家族去解决这件事。
“我们安排了一个内应在他们家族，他本来就是他们的血亲，他们不会怀疑他，过一阵子就能把情报传回来了。”
格拉默看起来没有因为事情如此顺利而喜悦，他顿了顿：“伯达拉比克码头区的废弃场地一直是这些野兽练习战斗的训练场。半个月前，他们在城里下了一大批加工铁条的订单，那个形状看起来像要打造一些巨大的笼子，真是弄不明白他们要搬运怎样的猛兽。”
海泽尔镇定道：“这可能是孔里奥奈家族的底牌——几头老掉牙的狼人。用不着担心这个，无论是它们，还是它们从其他地方找来的帮手，军队的枪炮可以解决它们。”
格拉默身上隐藏的不安消失了，重新笑着点起头来。
“要剿灭它们不太容易，可它们毕竟也是智慧生物，知道怎样选择对自己有利，和圣心友爱会为敌绝不是明智之举，而撤离这座城市对谁都好。也许当它们明白这一点，我们就能不战而胜。”
“那就要看天父的意志了。”海泽尔也微笑起来。
礼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但魏奥底南区的西弗尔布施大教堂里还是有着不少“人”，他们是本地的暗裔，其中一些在社会上已经取得不俗的地位和成就，但在得知圣心友爱会的动作后还是仓皇出逃，来到这一处圣地避难。
依照古老的习俗，这里是庇护之地，没有人可以在这里伤害求助者。
但他们还是坐立不安，来回踱步，等待教士通知本堂的主教出面。
教堂外围着一些来自近卫的武装人员，他们端着枪，不耐烦地等待着里面的猎物出来，他们倒也信教，但当信仰和财富起了冲突，他们也不介意暂时改信。
看到这么多枪手聚集在外，路人们自觉地远远避开这里，肃杀的氛围让教堂里的神职人员也开始感到不安。
教会的势力虽然强大，但那表现在宏观层面，这些低级神职并没有充足的力量来稳固场面，如果有人要带着枪闯进来，他们是绝对拦不住对方的。他们能依赖的就是那些近卫对宗教的敬仰不至于让事态恶化到暴力冲突。
但教会已经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这次冲突了，因为神职不能驱逐这些请求庇护的非人。
他们不仅是暗裔，还是访客、是虔诚信徒、是教会银行的贷款者，当他们聚集起来，教会的神职人员也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