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敲门,门缝里风声呜呜的响。
路易斯仿佛看到那个青年又回来了,他就等在门后,褐色的短发下是文静的笑脸,开门后冲他挥手致意,想要到火炉边坐下,像过去一样。旁边可能还站着他有着墨绿头发的异种妻子,不过谁也不在乎这点了。
教士迈动僵硬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转动门把,期待地看过去。
门开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只有晚风在吹,是风在敲门。
他回望,室内也是一片漆黑,油灯早就熄灭了,他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那些光明也只是错觉。
路易斯突然从回想中惊醒,无穷无尽的恐惧和悲痛顺着夜色涌入室内,他在得知塞万死讯后僵硬的心开始软化,原本已经忘记和潜意识去忽视的堆积如山的情感重新在脑海复苏。
他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喘不上气地拼命撕扯,但并没有感到好受,痛苦好像无边无际,最终将他压倒在地。
奇迹消失了。
次日上午,镇长家。
一颗狰狞的怪物头颅就摆在桌子上。
它看起来像是人,但又比一般的人头大了足足两圈,并且皮肤苍白,没有一点毛发。
这是制皮师的头颅。
“你们的意思是路易斯教士举行了黑弥撒?是他制造了制皮师?”
杰弗里镇长头疼地看着虎克侦探们,他们送来了制皮师的头颅,解决了这个小镇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但随之而来的新消息却又营造了更大的冲击力。
更坏的消息。
这位基特先生指认路易斯教士做了渎神的行为。
镇长不得不再三确认对方的观点:“这可是非常严厉的指控,路易斯在这个小镇的教堂为我们服务了超过十年,一直待人有礼,你们确定自己看到了实情?”
“我不敢完全确定,但那看起来就像是黑弥撒要准备的东西。”
兔子艾斯面容严肃,指天发誓:“我以天父的名义起誓,我的同伴的确在昨晚看到他怀抱一个死婴在街上行走到一个僻静的院子,然后用他的十字架贯穿了尸骸。而罪恶的行为就是能召唤来恶魔,这点世人皆知。”
基特也举手,用同样的誓言为自己的证词做担保。
“那你们昨晚为什么没有来找我?”镇长质问他们。
艾斯面露难色,而罗宾汉沉痛地将帽子按在胸口,代替他开口:“我们昨晚并没有发现那是一个死婴,今天散步时才发现不对。那个院落里不仅有死婴,还有一具畸形的羊,显然是传说中黑弥撒所需要的‘不洁的野兽’。我们问了周围的人,这个院落的主人已经搬走了,或许路易斯教士就是利用那里做自己练习黑魔法的场地。”
听到他这么说,杰弗里镇长陷入了迟疑。
虎克侦探们耐心等待他做出决断。
没一会儿,镇长突然叹了口气,但结论还是十分委婉:“好吧,那个藏有死婴的院落在哪里?我会派人去查看的。如果情况属实,那么我会传唤路易斯,询问他这件事,”
艾斯告诉他地址,然后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杰弗里先生,感谢您的信任,但如果伱的人要去请路易斯过来,那么他在出发前最好准备好武器,还有银,以防止那些恶毒魔法的侵害。”
“我知道了。”
镇长疲惫地挥了挥手,于是侦探们向他告别离开了这栋房子。
等到他们走后,他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我要不要请奥斯马尔先生去调查这件事。”
对于救世军的处理方式,这位外乡来的丑陋绅士倒是有不错的见解,并且在某些方面还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识
还是说一声吧。
他站起来,这么决定。
另外,即使教堂虽然已经没有了可以管理事务的圣职,但壁画的修缮工作不能停止。
正是因为当下处于复杂艰难的时季,人们才更需要宗教的抚慰。
那几个一直休假的画师可以重新忙碌起来了,之前奥斯马尔先生请他们去做了别的工作,但还是这个工作最重要,他得把他们要回来。
第250章 浪费食物
狼人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了,吸血鬼正坐在大厅里。
老旧的沙发上,包裹着白色衬裙的女性躯体向外散发着一种寒意,她就这么僵直地坐着,美丽但冰冷,好像已经死去多时,但眼里鬼火一样的绿光仍在摇曳。
这是不寻常的情况,在克雷顿的记忆中,即使吸血鬼无法再入睡,平时也会装模作样地陪着丈夫待在卧室里。
芭芭拉像一个生锈的轴承那样转动自己的脖颈,投向狼人的眼神带着一丝血光。
克雷顿不喜欢这个眼神。
狼人的身上挂着一些热汗,活物的气味几乎掩盖不住。
“我感到干渴,牛、羊——的血对我没用。”她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念得无比缓慢。“它们的作用太小了,必须要人的血人的血”
克雷顿怔怔地看着她,顾不得弄出声响地大步冲上楼,随后楼上传来唐娜迷迷糊糊的询问声,还有朱利尔斯的抱怨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放松地走下来。
芭芭拉开口吹出一阵低温的风,像是没看到他的举动似的。
“您呢?为什么.在其他人睡后又出门了?难道.又有谁需要解决?”
她不是对这种事好奇,此刻询问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必无事思考,全心去体会饥饿的感觉。
“我去测量自己最远可以离开热沃多远。”克雷顿说。
他化作狼人的形态全力奔跑,试图测试自己能离开热沃的极限,等待着有什么东西会出现拦着他,但直到他远远看到那萨沙市向上飘悬的蒸汽阴影,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他没有放弃怀疑,因为或许这种试验也被那些玄妙的魔法算计在其中,毕竟他还打算回来,而不是一去不返。
要等到朱利尔斯把玛丽·艾塔需要的药配齐,他们才会真正地离开。
看着吸血鬼一蹶不振的模样,克雷顿沉默地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我和朱利尔斯下午在沼泽边杀了三个救世军,他们可能被同伴埋在营地周围,或者还埋在沼泽地里,如果你实在饿得不行”
一阵风从他身边刮过,他的手还没有放下,芭芭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扇没有关的门,还有往里呼呼吹着的冷风。
长时间的奔跑让狼人也感到疲倦,他在沙发上慢慢坐下,然后躺倒,后脑枕着柔软的扶手慢慢合上眼睛。
睡眠是愉快的,克雷顿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但这一次他却隐约梦见了一些事物。
那是美好的梦境,他仿佛置身春天的山林间,化身为狼,拂过的微风吹拂狼的毛发,他完全忘记人类社会的一切,与飞舞的蒲公英相互追逐;下一刻,他又好像化身夜晚游弋的浮云,一轮明亮的圆月印刻在天边,在恒常的永夜与他相伴随形
但这体验就像是眨了下眼一样快,当他醒来,几乎没有睡眠的实在感,反而浑身轻飘飘的。
那些梦境的记忆飞速淡去,只在他的心里留下一瞬追忆。
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如此耀眼,旁边还有刀叉刺碰盘碟的声音和数种食物的香味。
克雷顿翻身坐起,看到其他人都坐在旁边围着桌子用餐,包括克拉拉和伊恩·拉撒路,芭芭拉也在,气色比他睡前看起来好多了。
他捂着额头:“我睡了多久?”
“六七个小时吧。”朱利尔斯不满地盯着他,一只手上的手吊在胸口,另一只手握着的叉子在煮鸡蛋上用力刺戳着:“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你的咕噜声比烧热的汤还响。”
他看起来满脸恼怒,显然狼人的鼾声并不是唯一让他烦躁的东西,只是他正好找个由头把火发出来。
克雷顿发现他的余光时不时会看芭芭拉,而后者注意到这些眼神后也难为情地撇过头去。
“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朱利尔斯看着他,用嘲讽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她呢?”男巫这次直视着芭芭拉,毫不掩盖自己的怒意。
芭芭拉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佩罗在旁边唉声叹气,脸色痛苦却没有看向这里。
唐娜把刀叉往旁边一放,盛了一碗汤,看不出是怎样:“我去给艾塔小姐送过去。”她说完,蹭蹭蹭地上楼了。
伊恩和克拉拉则始终游离于事件之外,一个托着下巴出神,一个叮叮哐哐吃个不停。
朱利尔斯没管他们,好像这件事只有他关心,他用叉子猛敲桌面:“怎么回事?!伱们吃饭就不能吃干净吗?!留下这么大件的东西,全部被别人拿走啦!他们就拿去对付我们啊!两次!”
瞪完女吸血鬼,他转而看着克雷顿的脸怒吼:“两次!”
刚醒来就得听人大吼大叫,克雷顿从睡梦中得来的好心情全没了。
“朱利尔斯,我请你把事情完整地复述一遍。”狼人咬着字说,然后把一碟食物拖到自己面前。
然而这时,门外被镇长派来照看他们的警卫却闯了进来,显然是朱利尔斯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抱着枪看他们:“有什么麻烦吗?”
男巫在椅子上偏转过身,对着这个他眼中的乡巴佬露出一个真切且歉意的笑容。
“没事,只是一点小问题,您不用担心。”
其他人不想把事闹大,也都附和地点头。
警卫被他们打发走了,不过他的到来倒是让朱利尔斯冷静了点,他压低了声音,眼神却和之前一样凶狠:“路易斯教士被抓起来了,那几个虎克侦探举报他举行黑弥撒,还拿出了证物——一个刺穿了死婴的十字架,那个十字架被人证实是他的东西。救世军那里则提供了几具死相凄惨,布满撕扯痕迹的尸体,证明还有怪物在肆虐。”
芭芭拉羞愧得一言不发,而克雷顿则对这个说法的前半部分嗤之以鼻。
“这是污蔑。”
路易斯现在只会想着复活自己的儿子,而不是别的事,而黑弥撒没有令人死而复生的力量,这在平民中也算常识了。
只有神才能令人死而复生。
朱利尔斯的愤怒没有减轻半点:“问题就在于现在大家都怀疑制皮师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而且没人知道塞万死了。”
“他们怎么会有这种妄想?”狼人很是不解。
“因为虎克侦探提供了那颗制皮师的脑袋,没错,就是你们吃剩的那些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他们的手里,那些侦探谎称是自己的战利品,他们又在黑弥撒的祭坛边找到了路易斯教士的个人物品。现在大家都知道制皮师死了,还认为路易斯制造了什么别的魔兽来危害镇子。”
说到这里,男巫发出一声冷笑。
圣职白天都在教堂工作,又是独身居住,别人要到他的房子里拿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路易斯教士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我想他在本地人心中是很有信誉的。”
“谁知道,他看起来和疯了一样,好像巴不得快点去死。一些人把他的表现和制皮师的死联系在了一起,觉得他在为那头怪物哀悼。”朱利尔斯咬牙切齿,再次追溯原来的话题:“你们为什么不把猎物处理掉,用火烧成灰不行吗?多简单呐!非得把它们完整地埋起来?!”
克雷顿摇了摇头:“发生这种事很遗憾,但火烧真的不行。烟很大,而且烧不坏大块的骨头,焚烧尸体只会让人很快察觉到尸体,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谋杀。”野兽可不会用火。
男巫改变了措辞:“那就把尸块扔进河里。”
“这么做不行。”佩罗意外地说了句公道话,他神情沮丧,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如果尸体被分散成小片,那么鱼会把它们顶上岸。”
鱼会吃尸体,那些不够大的鱼没法吞下肉块,但还是会一直顶撞那些血肉碎片,直到把它们推到岸边。
朱利尔斯被这意想不到的人呛了一下,竟无话可说了。
他气呼呼地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所以,你们觉得那些尸体被发现就是必然的事了?我敢打赌那两个末日追寻者就是用了夺神者的仪式才发现制皮师已经死了的,如果你们焚烧过尸体,至少他们没法从那具尸体里汲取力量。”
克雷顿打心底想要终结这个话题:“这种事谁也想不到,你当初不也是这么看的吗?”
狼人并不在乎路易斯的结局,虽然对方是帮了他们不少忙,但这位圣职毕竟杀了伊恩·拉撒路,后者的复活不代表他的罪行可以抹消,就算被本地人判处死刑也是理所应当。
何况他自己也没有意愿反抗不是吗?
克雷顿和路易斯的交情还没好到他要为对方去劫狱。
他们就快走了,不必多生事端。
“可惜,我本来还打算让路易斯替我们去查沼泽里的东西,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克雷顿是这么想的,但朱利尔斯还有话说。
“我们得想办法和他通话,或者找出陷害他的人的目的。这些虎克侦探这么做肯定是末日追寻者指使的,否则他们没法拿到制皮师的脑袋。他们之中肯定还有什么阴谋,或许我们应该查明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克雷顿并不在意。
“这件事就让镇长头疼去吧,反正拉撒路现在在我们这边,我看他们交情不错,要是真出什么问题,可以让他去阻止他们。”
“拉撒路,你说呢。”他转向伊恩·拉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