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壕和栅栏间的这二三十米平地,便是最血腥的杀戮场。
一股股穿着各色花花绿绿罩袍的莱亚士兵,成群结队地翻过壕沟。
他们脑袋上戴着八面盔或是碟形盔,挥舞着短矛与长剑,向着卡勒等人面前的栅栏和胸墙冲锋。
他们无师自通地学会分成小队,散开冲锋,以避免城墙上一排排飞射的铅子与弩箭。
但在如雨落的箭矢与一排排轮转开铳的铳手面前,还是不断哀嚎着倒下。
只有小股的士兵才能冲到栅栏或是胸墙边,用短矛或者短剑朝里面刺击。
这样的进攻持续了十天,从1月5日持续到了现在。
先前他们的确遭受过莱亚士兵的进攻,但大多只有小股骑士能在炮击、圣风与羽箭下保持士气。
士兵们活命,骑士老爷冲锋,这自然是不干的,所以骑士们便会罢工。
接着就是至少三五天的休战期,然后便是重复这一过程。
进攻一天,休息三五天。
目前通过战壕冲来的,却是大量普通的莱亚士兵,而且是每天都有。
通过战壕,他们能够在炮击下保持士气,至少推进到距离城墙三十米到五十米的地方。
这就陷入了莱亚人最熟悉的,最传统的小区域单兵肉搏战。
莱亚人兵力上的优势逐渐凸显了出来,要不是有铅子与发条炮,恐怕胸墙和栅栏早就易手了。
“卡勒!”百队长大喊着他的名字,“去胸墙那边,有几名圣铳手圣力耗尽晕倒了,你先拿弓箭顶几分钟!”
“是!”
…………
金红色的太阳照在耀目的雪地上,血水与汗水将原先的雪踩成了黑色的雪泥。
两边的士兵,都颇有默契地在距离栅栏/战壕十米内收敛友军尸体,保持了十米的缓冲区。
至于中间的伤员,要么自己努力爬过来,要么就等着每隔几天被焚烧。
铁栅防线的木刺在夕阳光下泛着暗红,十七具尸体像破布娃娃般挂在倒刺上。
坐在五米来宽的小护城河边,卡勒清洗着脸上和手上干涸的血迹。
木板桥的对面,伤兵营中散发着浓烈的药草与大蒜的气味。
感觉到有人踢了自己一脚,卡勒抬起头,却见是老拉弗。
老拉弗将一个酒壶递到卡勒面前:“来一口?”
卡勒拿起酒囊,面色如常地灌了一大口酒。
他早就熟悉了酒精的感觉。
坐在卡勒身边,老拉弗同样用冰冷的河水,将脸和手洗的发红。
拿起手帕擦着脸,老拉弗对着水面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应对敌军越来越吃力了?”
卡勒没有说话。
“怎么?想家了?”
“有点。”
“霍塔姆郡不就是你老家吗?”
卡勒摇摇头,他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
房屋被推平,农田被焚烧,乌鸦落在地面啃食着腐烂的尸体。
“我也想家了。”老拉弗抬起头,看着半边星空,“我想我的儿子小拉弗,他比你小三四岁,但他应该喊你叔叔。
我还想我的妻子,我的奶牛,我的破烂屋子,我的老兄弟……
但战争嘛,总是这样,结束不了的。
老爷们叫我们杀人,我们杀就是了,想恁多做什么啊?”
“咱们在替老爷打仗吗?”卡勒看着指甲缝里洗不去的鲜血。
“不然呢?”老拉弗拍拍卡勒的肩膀,“你们有文化的,才这么纠结,我大字不识一个,就没那么多想法。”
“你真得识字了。”
“识字?我山猪戴眼镜,装什么大学生啊?不学。”老拉弗感慨地摸着肚子,只是偶尔抚摸到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才会在粗野的眼中看到几缕柔情。
卡勒还想再说两句,却听到旁边几个士兵在交谈。
“你们感觉到没有?咱们防守越来越吃力了。”
“内城从年后,就没派出过什么支援,听说有好几百个山地骑士感染了瘟疫。”
“这群该死的莱亚人,有本事就堂堂正正进攻啊。”
“圣孙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啊?”
老拉弗和卡勒短暂的轻松时刻一扫而空。
是啊,城内发了瘟疫,除了粮草和武器供应及时,不再允许士兵们进出。
直到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内城是什么情况。
如果真发了瘟疫,别说夏绿城,就连夏绿城周遭二十里地都别待了。
正常来说,祝圣水平的修士,是能够主持大规模赐福驱散瘟疫的。
但问题便是,在千河谷的土地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级别的修士啊。
“卡勒?卡勒?!你沟槽的去哪儿了?”百队长绕到了卡勒面前,“你是霍塔姆郡本地人吗?”
“是。”
“会骑马吗?”
卡勒立刻站起身:“会。”
“走,我有任务交给你。”
第795章 抓舌头抓呀抓舌头
卡勒匆匆吃了点冷面包和香肠,便跟着百队长到了护城河南端的桥梁处。
他和百队长聊了一路,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圣孙冕下向夏绿城派出的援军终于到了,明后天就能抵达碎米镇。
由圣杯骑兵团副长科莱博率领的游骑兵下午时分到达了夏绿城,并准备在今晚勘察地形,并抓几个舌头问话。
从百队长手中拿起拇指夹塞入口袋,卡勒却是好奇:“碎米镇不是被莱亚人占着吗?我还以为他们会直接入城呢。”
“你的任务是听命令,这些事轮不到你考虑。”百队长瞪了他一眼,便拽着他到了马棚,为他选了一匹温顺的骑乘马。
牵着这匹公公马,卡勒爬上三角堡,从堡顶的吊桥走上了外墙,随后沿着外墙一路走到了临河的空地。
在那里七八支抓舌头的小队正在等待,卡勒运气不错,被分配到了科莱博手下。
“我见过你,你是那个谁的小舅子,上次在哪个酒会来着?”
科莱博甚至认识这个小伙子,就是想不起名字了。
“向您致敬,科莱博阁下,我是卡勒·汉斯,格罗西恩·拉索便是我的姐夫。”
“哦对对,你姐夫在后勤战场上为我们奋斗,你在前线为我们奋斗,都是千河谷的好公民。”
科莱博的手劲巨大,捏的卡勒肩膀生疼。
等人齐了,科莱博便把自己小队的几个人叫到一起。
他们围着篝火,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所谓的抓舌头,就是由6到12人的小队在夜间抓捕敌方军官、传令兵或哨兵,以获取最新情报。
几个军士简单讲述了一下情况后,大家便把目光放到了本地人卡勒身上。
他们遍寻可靠的会骑马的无夜盲症的本地士兵,就是为了情报优势。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指着简易地图,卡勒主动开口,“他们的营地太靠前,取水地距离营地太远。
不少骑士军官或来往匆忙的传令兵,他们嫌麻烦,就会在旁边这条小溪牵马喝水。
这里距离护城河不到500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到一两个倒霉鬼。”
科莱博四周问了一圈,最终还是把选择了卡勒的提议。
卡勒是骑士之子,身世不算清白,却有一枚二等铁锈河勋章。
他只有姐姐一个亲人,身家性命全部系在圣联,背叛概率极小。
“好,那就去这条小溪附近,分成三队,记得用鸟哨互相通知。”
“明白!”
…………
五花的杂色马低垂着脑袋,用舌头喝着冰冷的河水。
时不时的,它还会打个响鼻,将口水沫子喷到德布鲁克的裤子上。
抚摸着马背上的鬃毛,他仰起头,看着悬挂在深蓝色天空中的月亮。
当月光洒在德布鲁克的脸上,他忽然有点想家了。
从三年前作为武装农被征召起,他就再也没回过一次家。
靠着父辈的关系,他当上了一个传令兵。
不用走上战场去和那些魔法厮杀,却要顶着寒风四处奔波。
足足三年啊,他的足迹从河上屿到黎明岛,又到荆棘园接着便是千河谷。
昨天,他刚接到家中来信,在去年年末,他的孩子出生了,他甚至都没能看一眼。
“该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呢?”德布鲁克凝视着河水喃喃自语,“皮埃尔?汉克?托马尔?”
就在他努力回想着圣人们的名字,试图给这个孩子起个好名字时,却听到了一阵响动。
皱着眉扫了远处的灌木丛一眼,德布鲁克右手按在了马鞍上。
“谁在那儿?”
“咻!”像是什么东西破空飞出,德布鲁克立即抽出了长剑防御。
只是当他看到那三个圆滚滚的皮革状物体落到脚边时,还是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不好!”
一瞬间,他只听到了“咔哒”一声,随后便是大脑传来剧痛,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好像过了一瞬,又像是许久,当他逐渐从耳鸣中恢复意识时,迎头泼上来的却是一桶雪水。
“叛乱者,你们会下火狱的。”苏醒的德布鲁克立即吼道。
只是话刚出口,迎面就是一记厚实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