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鼻头冻的发红的特使面前,作为大骑士的拉夫尔只穿了一件遮风的短袄,却仿佛还在秋季。
“这两年中,墨莉雅提对城防做了一定程度的改造,疏通了护城河。
护城河的外围,她还用夯土与栅栏修成了胸墙与碉楼。
在胸墙与碉楼后,新旧城墙连接起来,砌成了三角城墙。”
国王特使边听边点头,望着远处城墙突出的三角形城墙,他便知道是情报中的“三角堡”。
翼巢公爵的书信中,极力描写了这种特殊外堡的磨人之处。
其内部实心,上面安装有发条炮,尖角难以安放攻城塔,而从侧面进攻又会被两面夹击。
如果进攻两个突出部中间的城墙,即“凹”处,则会被三面夹击。
这些千河谷库什人又极擅长硬弩,尤其是山民人人会射箭。
翼巢公爵在碎石原战争中吃尽了苦头。
“咱们不也有发条炮吗?拿去轰城啊。”作为国王的心腹,特使自然是知道眼下情况的。
就这么个状况,管它是什么魔法还是炼金,先用上再说。
要说别的东西,这些莱亚人可能不想学或者学不会。
但要说这战争相关的东西,他们学起来速度快的很。
发条炮落到他们手中,在投降炮手们的指导下,两三周就摸明白了这种新式武器。
尽管不如千河谷人打的准,但却是有模有样了。
“夏绿城外城墙4法寻(7到8米),内城墙6法寻(11到12米),安置在更高地方的发条炮,比我们搜集来的发条炮射程更远。
而且很多三角堡都是用砂浆修葺的厚实城墙,咱们那些三磅六磅的发条炮,估计得轰好久。”
“那水战呢?或者叫红衣骑士泅渡?”
“在夏绿城四分之一临水没有修建城墙,但安放有岸防炮,战船过不去。
至于红衣骑士的水平您也知道,他们智力本就低下,先前一次成功,敌军有了防备,便难有第二次了。”
特使抽了一口烟斗,吐出了传统派的浓呛烟雾:“孔岱亲王放着如此坚城不守,却要出城迎敌……若智。”
“倒也不能这么说。”拉夫尔替死去的孔岱亲王打了个圆场,“他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而且当时的城防还不如今日如此严密。”
特使吞云吐雾了一会,哑着嗓子问道:“城防我听的够多了,说说守军的事吧。”
拉夫尔招招手,立即便有一名教士递上了一卷卷轴。
“目前估计,城内守军8000人,民兵3000人,发条炮40门到50门。
城内居民原先有6到8万,后来坐船跑了三万有余,又迁入了上万名逃跑的军屯区山民,此时预计有5万人上下。
由于我们未能控制瑙安河河道,河岸上还有两门发条炮阻击我方战船,导致后续粮草与兵器可以一直运入夏绿城。”
“他们短期内有断粮风险吗?”
“没有。”
“多久可以攻下这座城?”
“以目前的进度,恐怕要一年。”
“你们城外足足有四万八千人!”
拉夫尔皱起了眉头:“当年血肉王庭十万大军围攻圣座城三年,城内只有九千守军,难道攻下了吗?”
而且还有一点,他都没有开口。
人家夏绿城城内是万众一心,城外的军队是鱼龙混杂,包含有大量封臣附庸军队。
除了拉夫尔带来的国王直属的两万人外,还有——
仙石甸封臣军队四千人,由海因茨曼伯爵带领。
黎明岛封臣军队九千人,由德雷塔伯爵带领。
从熊堡领叫来的诺恩盟军八千人,以及千河谷还乡贵族带领的七千人。
仙石甸和黎明岛两地的封臣军队打打顺风仗还可以,真要他们拼命攻城那是万分不肯的。
不日,欧斯拉家族的一万两千军队就要到达,就是不知道吉尼吉斯殿下能拉来多少军队。
狠狠嘬了几口烟,特使一脚踹在岩块上,将一块砂岩踢出了裂纹:“玛德,这也不行,那也没有,这女大公还真能防到审判日去?”
拉夫尔捏着眉心:“我们对夏绿城城防判断失误了,哪怕要冒着被墨莉雅提截断后路的风险,也该直取夏绿城的。”
“那位王室的药剂师,她的计策奏效了吗?城内有什么反应吗?”
拉夫尔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摩挲剑柄上的红宝石。
在风雪中,刚刚在军营中度过了新元节的士兵们,便在骑士们的鞭子下走上了这片白雪覆盖的土地。
他们挥动着铲子与十字镐,弯弯曲曲地朝着夏绿城挖掘坑道,采用土工掘进的方式向城墙靠近。
这就是拉夫尔苦思冥想后采用的进攻方式,便是前朝莱亚国王阿罗波德编撰的兵书《围攻》中的穴攻法。
只不过,穴攻法是为了把城墙弄塌,而拉夫尔的掘进作业是为了士兵们不要成为活靶子。
这个想法拉夫尔11月就想出来了,结果调集铲子十字镐和发动士兵挖掘,耗费了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
现在都1449年的1月了,才挖掘出四条一法寻(1.9米)深度,两侧用藤筐装满泥土防弹的壕沟。
一开始他们采用直线壕沟,被六磅炮打了个血肉胡同。
痛定思痛后,拉夫尔集思广益,才想出了Z型壕沟,然后在距离夯土胸墙六十码左右的地方挖掘平行壕沟。
如今是1月12日,经过十天的平行掘进他们已然进入五十码范围内,开始和栅栏与胸墙后的士兵交战了。
相比而言,拉夫尔还是挺想堂堂正正拿下这座城的。
如果那位药剂师的法子奏效了,恐怕夏绿城两三年内都无法住人了。
“阿丹堡方向也在进行掘进作业,如果攻破了阿丹堡,就断绝了城内后路,我们可以绕过它进攻后方的下瑞佛郡。”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再投一次那些病死……的牛羊吧。”特使在“病死”这个词上特地咬了重音。
第794章 夏绿城下的战壕与栅栏
刺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当矛尖穿过盔甲的缝隙,手上首先传来的,是柔软但坚定的阻力。
随着短矛继续推入,阻力越来越大,直到某一个瞬间,矛杆上的力忽然减小。
脸上身上会莫名有温热的感觉,鼻端则会传来铁锈味与油花味。
那是在校场上刺木人难以体会的感觉。
如果是一个老练的士兵,此时就应该快速收手,以免短矛插入过深拔不出来。
就像卡勒现在这样。
他并没有像新征的民兵那样,手忙脚乱地大力抽回。
而是握住短矛的一端,轻轻一抖,不用大幅度地抽回矛杆,对面的莱亚士兵便向后仰倒。
士兵的嘴巴金鱼般张合着,似乎在咒骂什么,但他听不见。
这段时间,他数不清自己刺死刺伤了多少人,直到他生涩的刺杀如同流水般顺滑。
沉重的身体砸起了不少雪水,鲜红的血液在边缘发黑的雪堆中如此耀眼。
八面尖顶盔下,一张绝望而狰狞的脸仿佛在哭泣。
没等他的眼泪流出来,一支小臂长短的弩箭从天而降,将他的脑袋重重钉在了地面。
此时,所有嘈杂的声音才在这一瞬间返回了卡勒的世界。
惨嚎声,脚步声,炮击声,喘气声,锁子甲撞击,发出哗啦啦清脆的响声。
“东面又来了,快补位!”
“救我,谁来救救我!”
“卡勒,那边有缺口,民兵被杀溃了。”
助攻了一个人头,卡勒都没来得及休息,便大步朝着另一边跑去。
身后跟着三四名本队的士兵,卡勒穿过了交战的人群。
近百名士兵站在栅栏的两侧,军刀与短剑碰撞着,数十杆长矛通过栅栏的栅格互相捅刺。
每一次抬头,他都能看到一个士兵倒下,然后被友军拖走。
头顶和眼前都传来弓弦弹动的声音,羽箭破空,总有人捂着伤口哀嚎。
被霍恩淘汰的火球弩出现在了夏绿城外墙城头,时不时的,就有十几枚毒烟弹落入战壕中。
没过半分钟,就能看到脸色发紫的莱亚士兵主动翻出战壕,将自己暴露在箭矢与铅子中。
“民兵溃了!莱亚人翻过来了!卡勒!”一手抓着莱亚人的长矛杆子,一手将短矛使劲刺出,老拉弗还要朝着卡勒大声提醒。
老拉弗的嘶吼声,像是在卡勒的耳朵眼响起的。
“我在赶,我在靠!我……你妈啊!”丢掉了碍事的短矛,向来不爱大声说话的卡勒此时变得和老拉弗一般粗野。
等到他冲到空缺处时,三五个莱亚士兵正翻墙跳下。
卡勒一脚踹在那站立未稳的莱亚士兵后背,反手军刀就插入了他的后脖颈。
身后劲风吹来,卡勒立刻扭头闪避,页锤擦着他的船形盔滑过。
转过身,从小接受父亲训练的卡勒直接合身钻入了那莱亚士兵怀中。
铁盔顶在那莱亚士兵胸口,两人抱在一起滚倒。
“去死,去死!”
用页锤的士兵咆哮着一口咬在卡勒的手臂上。
卡勒强忍住疼痛,拔出腰间的匕首,噗的插入了莱亚人的脖子。
没两秒,他便感觉到咬住他胳膊的牙齿离开了皮肤。
一名属下拉住他的手,将他拽起。
此时的卡勒才发现,另外两名莱亚士兵由于没携带长兵器,很快便被手持长矛的千河谷士兵杀死。
二打四还想单刀破枪,这就有点太幽默了。
本来朝着这边赶来的其他莱亚士兵见此情景,只好回到原位。
双手撑住膝盖,卡勒感觉肺部像是火炉在燃烧。
喉咙每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都像是在把冷冰冰的匕首吞入腹中,拨旺那将熄的火炉。
一边用呼吸法恢复体力,卡勒一边抬起头,朝着整条战线望去。
透过眼前栅栏与尖刺木桩,大约二三十米外藤筐竖起的土墙如一道道堤坝般阻拦视线。
在土墙后头,是一条条蜿蜒如蛇形,分布如蛛网的战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