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步兵和扈从骑士,不是战死就是因为恐惧而逃跑了,或许被俘虏得更多。
骑着马站在山坡上,残阳如血,流动在冰冷的溪水中。
溪水反射的血光,映照在这支残兵败将的盔甲上,他们土头灰脸,早没了早上出发时的意气风发。
贝纳尔多不由得把他们和那支冷酷到残忍的军队作对比,长叹了一口气。
那样的军队,在敕令连面前时会有刚刚的战果吗?
摇摇头,贝纳尔多迅速打散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贝纳尔多,恩里科伯爵请您带着名册回去报告。”
走入这脏乱的帐篷,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作秀,恩里科伯爵到现在都没有脱下他灰扑扑的盔甲。
披头散发地坐在小马扎上,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盆。
他仍旧不明白,这些农民叛军甚至都没有摆出四四方方的厚重邓贾尔方阵,仅靠一排百米来宽的横阵就把他们击败了?
开什么玩笑!
那些嗖嗖飞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魔鬼的风吗?
每次都是一阵劲风吹过,就有几名骑士倒下。
在刚刚的溃逃中,他们先是被藏在树林中的近卫第二军团伏击,留下了五六具骑士的尸体。
后来又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胸甲圣铳骑兵伏击,丢下了三五具骑士的尸体。
恩里科伯爵慌不择路,是贝纳尔多拽着他的缰绳,硬是把军队带入了这片安全的地区。
此刻的帐篷内,几个有威望的骑士都麻木地坐着,尴尬地看着走入的贝纳尔多。
“怎么样?”恩里科疲惫地声音在帐篷中响起,“议一下吧。”
回答恩里科的是诸多骑士们低垂的头颅。
“刚刚发生的战斗,阿里安科,你怎么看?”恩里科伯爵直接点名道。
“伯爵大人,我觉得肯定是有魔鬼作祟啊。”阿里安科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都是最精锐的骑士,会不由自主地逃离战场,这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魔鬼作祟了。”
“我知道是魔鬼,可那魔鬼之风到底是什么?”仿佛想起了什么,恩里科伯爵对着阿里安科问道,“尼克尔曾经遭遇过他们,怎么没说魔鬼之风的事情。”
“可能是他看错了,不一定是他的错。”
“说不定他是被吸血鬼间谍迷惑了,这些千河谷人都是吸血鬼的后代。”
“尼克尔虽然谎报军情,但他毕竟死了,羞辱死者的哀荣,这不好吧。”
“……好吧。”听着骑士们七嘴八舌的话语,恩里科伯爵摆烂般说道,“那就说有吸血鬼间谍……”
“伯爵大人!”忍到现在,贝纳尔多再也忍不住了,“我得提醒您,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之前尼克尔隐瞒导致了我们的失败,假如我们再隐瞒,导致贞德堡方面的失败该怎么办?”
“敕令连的敕令骑士们会败给农夫,你在说笑吗?”阿里安科马上站起反驳,其余的骑士们纷纷附和。
“注意你的身份,律师先生!”
“我们都穿盔甲,配骑士剑,你穿麻布衣服,我看你根本没有资格来参加这個会哦!”
“有母无父的私生子,这是你能插嘴的?”
“来人,叉出去!”
“伯爵大人。”到这个关键时刻,贝纳尔多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这些黑衣军队能到这边来,意味着马约镇附近全部失守了,如今他们大败,以敌军的行军速度,说不定哪天就偷袭贞德堡了。
继续瞒报,只会让祸患越酿越大。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被骑士们连续无礼对待,贝纳尔多实在压不下去:
“如果您要隐瞒的话,请允许我先行离开,回到家族驻地和老夫人叙职。”
话一出口,贝纳尔多就后悔了,这句话绝对可以说,但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说,更不能在所有人面前说。
果然,话一出口,整个帐篷都沉默下来,他们惊讶于这平民敢于威胁他们,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威胁还挺有威胁性的。
到时候,贝纳尔多在老夫人面前轻巧地点两句,那他们多年来的良好形象就荡然无存。
此刻他虽然是仆人,却代表着老夫人的意志和尊严。
向这个仆人屈服吗?
不行,骑士宁死不屈!
至于贝纳尔多,他明白事已至此,自己绝对遭到了骑士们的记恨。
既然无法善终,那干脆借势把决议敲定。
在冷冽的气氛中,双方僵持着,只有恩里科伯爵的汗水从额头滴落的声音。
谢天谢地,一阵铳响打破了这尴尬而诡异的平静,阿里安科率先说道:“敌袭!”
恩里科伯爵马上站起:“这件事容后再议。”
骑士和伯爵们迅速冲出了帐篷,开始准备逃跑,是的,他们是被魔鬼强控了,不由自主地逃跑了。
回去一定得到教堂去驱驱魔,再做一个洗礼。
孤零零地站在帐篷里,贝纳尔多苦笑着转过身,朝着马厩的方向跑去。
营地外的山坡上,五十名胸甲骑兵静止在马上,朝着营帐连连射击。
当超凡骑士们去追逐他们时,他们又会迅速地骑着马匹离开。
他们甚至脱掉了胸甲和其他辎重,速度比超凡骑士们快得多。
假如超凡骑士们追击的人数太多,他们就会四散逃跑,凭借速度优势甩开追兵。
假如追击的人数太少,他们就会引诱骑士们到让娜的方向,叫圣女冕下来收人头。
假如超凡骑士不动,那这些圣铳骑兵就会敲锣打鼓吹号唱歌,时不时朝营帐中发射铅子和石弹。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超凡骑士们追击纠缠的时候,换个地方驻扎。
贝纳尔多自认足够小心了,他几乎扫清了所有足迹,结果还是连连被抓住。
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营地的?
走到马厩中,贝纳尔多将行李辎重放好,地图插好,抚摸着战马的背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静立了一秒,他甩开了所有的杂乱思绪,呼出一口气,便准备翻身上马。
手放在马鞍上,贝纳尔多眨了眨眼,他的余光扫到了一个黑影,他微微侧身,想看清到底是谁。
却见一根粗大的木棍在视野中越来越大。
贝纳尔多看到天空倒在了另一侧,耳畔传来了阿里安科贴身男仆的声音。
“我的主人让我转告你,骑士的威严宁死不屈,主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让我来。”
“还有,我得劝告你一句,仆人要有仆人的样子,伱太像人了,不适合这里。”
木棍破空,贝纳尔多失去了意识。
第266章 恩里科伯爵捞上来了吗?
被魔鬼迷惑住的恩里科伯爵一伙人,硬是被追赶着从22日晚上,跑到了23日的中午,才勉强摸到了灰炉镇的边。
或许是这附近靠近灰炉镇,那些吹着魔鬼之风的卑鄙骑兵们终于不再追击。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恩里科伯爵马上宣布:“再加把劲,咱们再坚持一会儿,就到灰炉镇。”
“是。”
“哦。”
回答他的是有气无力稀稀拉拉的应答声,若要放到以前,恩里科必然是要大发雷霆,指责骑士们无礼。
只是现在他太累了,累得连生气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们被那些卑鄙的骑兵驱赶了一晚上,这些农夫组成的骑兵,永远不正面交战,只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跑出来。
大晚上的,他们敲锣打鼓甚至直接夜袭,逼得骑士们只能彻夜不眠。
恩里科伯爵挂着黑眼圈,骨头像散了架一般在马背上起伏着,喉咙干渴得快要冒烟。
当初他们100个超凡骑士带着上千人的军队出战,如今返回时,不仅超凡骑士只剩下不到三十个,随军出征的公簿农们消失了一大半,目前仍能跟在他们身后的武装农只有原先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先前的一场袭击中,贝纳尔多失踪了,这让恩里科心中不免忐忑。
他是不是真的过于失望而提前离开呢?到底要不要和贞德堡那边报告真实的情况呢?
天啊,他还没有想好如何跟伯奥略大人解释,就要想好应付老祖母的说辞了吗?
初春的阳光带着几分寒意,恩里科伯爵穿戴整齐,却止不住地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后脊骨流入大脑中。
到下午两点前后,灰炉镇的教堂塔楼终于出现在逃跑的骑士们视野中。
恩里科伯爵下令暂停前进,休息十五分钟,整饬衣服和进行简单的清洗。
“派几个侍从,去镇长那说一声,拿几件干净的衣服过来。”
他不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失败走回去。
半跪在河水边,恩里科伯爵捧水洗脸的时候,险些因为疲惫一头栽入水中。
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狼狈的造型,恩里科自嘲地笑了笑。
他无法挽回过去的失败,但最起码,要保证失败不会变成更大的失败。
反正他是伯爵,有老祖母保着,就等于阿尔科家族都会保着他,顶多是教会的前途与机会少了一些罢了。
作出了最终的决定后,恩里科反倒想念起贝纳尔多起来。
“要是贝纳尔多还在就好了,起码我能知道该怎么写一封合适的陈事书。”甩着手上的水,恩里科低着头嘟囔着。
“恩里科大人!”
一声由远及近的大叫声将走神的恩里科吓了一跳,他茫然地抬头,却见是先前他派去通知灰炉镇镇长的信使。
“恩里科大人,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说啊。”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恩里科厉声喝道。
那信使咽了一口口水:“我看到了,灰炉镇的教堂塔楼上插着一面黑红色的旗帜。”
整齐如魔音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嘎吱嘎吱的齿轮转动声。
这些士兵们坐在地上,无力站起,他们如羊群般被胸甲骑兵们被赶了一晚上,一坐倒就再也无法直立双腿。
那些黑衣魔鬼又一次从山坡和地平线上出现,把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他们。
左边右边前边,全是黑衣的军士和密集的长枪,后边则是河流。
他们被包围在这里了。
恩里科这才反应过来,在让娜追着他们绕圈子的时候,救世军早就快速行军并夜袭,在他回来前占领了灰炉镇。
恩里科的面色瞬间灰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