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在城堡地牢中,达内公爵的骑士长德罗尔特正浑身赤果,被绑在一根长柱上。
他本以为能够凭借报信的机会,获取教会那边的原谅和信任,但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场牢狱之灾。
一盆冷水泼在了他满是鞭痕的躯体上。
“说不说?”巴尼福斯怒吼道。
要知道,如今的千河谷不比从前,之前还有小池城起义和遍地短毛,随着敕令连的四处征伐,大部分的起义者不是躲到了山里,就是被镇压了。
那么千河谷唯一的刺头,便只剩最初的圣孙霍恩了。
好巧不巧地,圣孙霍恩和圣曾孙托马斯还偏偏都是巴尼福斯教区出来了。
怎么别人的教区都没出圣孙,到你这教区就连续冒出来好几个呢?
“你说不说?”巴尼福斯恶狠狠地对着眼前这个公爵的骑士长说道。
在贞德堡的战役中,大多数的高层,如赞德培克、布尔维尔夫、弗里西斯卡等人都死了,唯有他这个骑士长活了下来。
凭什么大家都死了,你活下来了呢?你没问题,谁有问题?
“我都说了啊,长桥一战,弗里西斯卡骑士被流民们击败,然后公爵来不及回城堡,就被杀了啊。”
“还在嘴硬,还在嘴硬。”巴尼福斯的面孔狰狞如魔鬼,“他们败给魔女就算了,怎么会败给一群小民,败给小民就算了,怎么会连公爵都死了?”
坐在一旁的米扎姆,面无表情,只是向旁边使了个眼色。
四名肌肉粗壮,全身赤果,只在头上戴着黑色皮革头套和绑带的男子走了上来。
“你不……你不能……不可以这样做啊,不可以呀!”眼见那几个头戴黑皮面具的壮汉越来越近,德罗尔特惊悚地大叫道,“是吸血鬼,有吸血鬼啊!”
“哦?”巴尼福斯眼睛一亮,抬手阻止了走上前的四位壮汉。
弥赛拉敌之一的吸血鬼,巴尼福斯总算是听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了。
“那天,那天在长桥上,我看到一个吸血鬼大喊,风,热风,魔鬼之风,弥赛拉,我命令你跪下!”德罗尔特不管不顾地喊道,“然后一阵狂风吹来,把所有骑士都吹到河里去了。”
整个牢狱都安静了七八秒,就在德罗尔特头上都流下冷汗后,巴尼福斯咬着牙道:“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果然有魔鬼在作祟。”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魔鬼,这简直就是魔鬼之皇,天选魔皇才对!”米扎姆教士在一旁附和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都到河里了啊。”德罗尔特有些发蒙地看着巴尼福斯,这都到河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骑士们不会飞啊,哪怕是超凡骑士到水里,能像正常人一样艰难地游泳就不错了。
再说了,当时他又没有直接参与那场长桥之战,而是跟在公爵躲在城堡附近啊。
“不知道?怎么,你是逃兵吗?”
“不是不是,我就在现场。”德罗尔特马上辩解道,“我只是在回忆,那样的场景太过于可怕了。”
“说快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让伱慢慢回忆。”
德罗尔特咽了一口口水,咬紧了牙关,反正长桥之战的大部分人都死了,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他们在河里召唤幽灵!”德罗尔特大声说道,“我亲眼看到了,那圣孙大喊:‘时辰已至,在这片土地上所有弥赛拉的奴仆都被消灭了之后,诸位就可以永久安息,我是吸血鬼的同盟,魔鬼之子,魔女的情人,魔孙霍恩。’
不信你们去河边看,那水都是浑的,就是因为魔孙召唤了幽灵,把咱们的骑士都拖到河里淹死了……”
说到这,德罗尔特灵感爆发,口若悬河,把自己如何英勇杀敌,如何被魔鬼之风吹落,如何在水中挣扎,如何杀死幽灵,如何得到弗里西斯卡临终嘱托。
巴尼福斯坐着都听困了,可米扎姆却是津津有味,眼神中时不时便有叫人胆寒的莫名意味。
“这些话,你待会儿再复述一遍给我们的秘书官。”望着德罗尔特脸上僵硬的表情,米扎姆笑道,“每有一个不对的地方,就深入半寸。”
“不,我已经说了啊……呱,不要啊,你,你不要掂它啊——”
第175章 第二天魔皇霍斯
铁门重重关上,将德罗尔特的尖叫关在了门后。
巴尼福斯和米扎姆来到了城堡中的一个会客厅,几名仆人立刻端来了葡萄酒。
将一大杯葡萄酒喝入肚中,巴尼福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脸颓唐地说道:“这下砸了,彻底砸了。”
“什么砸了?”作为孔岱亲王随身教士的米扎姆笑问道。
“你还笑得出来吗?咱们就抓到了这几个跟着圣孙霍恩起义的农夫,康斯坦斯主教不是傻子,他只会以为咱们大败而归的。”
“可咱们就是大败而归啊,让那些流民跑了,还不是大败而归吗?”米扎姆抿了一口葡萄酒,“可败不等于输。”
“米扎姆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吧。”米扎姆弯下腰,让巴尼福斯同样弯下腰,两人窃窃私语起来。
“你先前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不知道倒也正常,我就教你一个。
打仗,并不是一定要赢,才有功劳,你得会说,要是你会说,打输都能是打赢了,不会说,打赢了都是打输了。”
“哦?”巴尼福斯立刻站起身,关闭了小书房的大门,低声问道,“这种门道我也清楚,可这种时候还能用吗?”
“为什么不能用?难不成你还不会吗?你是怎么坐到主教这个位置上的?”米扎姆大惊失色。
尽管从其他干过的事中一通百通,可面对这种大规模的战事,巴尼福斯还是嘀咕起来,“可咱们至少得有一丁点战果吧?咱们连個头领人物都没抓住。”
收敛了惊色,米扎姆用手背托住下巴,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这个咱们有。”
“这个真没有。”
“这个可以有!”
“……您是说找人假扮?”巴尼福斯捂住了嘴巴,把惊呼压下去,“这要是被揭发了,那不就完了?”
“谁说的?”米扎姆得意地笑起来,“伱要向康斯坦斯大主教交差,康斯坦斯大主教得向教皇交差啊,教皇也得向帝国诸多信民交差啊。
不然教会的威严何在?弥赛拉的尊严何在?尤其是蓝血被爆以后,就更需要一位短毛的高层了。
大家都很急,没时间查证,只要找一位没多少人认识,且看着就像的人不就成了。”
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徘徊了一阵,巴尼福斯继续狐疑地问道:“可要是短毛那边不认呢?”
“高层被抓了,谁会认?”米扎姆双手摊开,“他们不认,那就说明我们抓对了,要是他们认,那就更说明我们抓对了。”
“可问题是,这种人咱们上哪儿去找呢?”巴尼福斯的声音仍在犹豫,“咱们抓的那些,都是一些小混混和农夫,一眼就知道不是短毛高层,太假了。”
米扎姆忽然指了指外面,那是德罗尔特的方向:“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巴尼福斯大惊失色,“他可是一位骑士啊。”
“我调查过他了,他身形健美,面容威严,要是咱们随便抓个小民,反而不像样。”打开口袋,米扎姆拽出一卷纸丢给巴尼福斯,“他的家族百年前就没落了,至今孤身一人,没有妻子,不近女色,性格孤僻,大多数时候都在守卫城堡不出门。
最重要的是,先前那位魔孙及其手下曾经多次来到公爵的城堡,都是他接待带路的。
他亲眼见过魔孙甚至与他交谈过,对这些短毛高层比咱们都熟悉,被询问时,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但他是公爵的骑士长啊,负责公爵和城堡的护卫工作,他本就该带路和监视来访者啊。”
“那他怎么活着,而公爵却死了呢?”米扎姆嗤笑起来,“正是因为他背叛了公爵,才会导致公爵被抓啊。”
巴尼福斯愣住了。
米扎姆抽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快速书写起草稿:“我们贤明而英勇的公爵,本该能快速击败敌军,无奈敌军在公爵身边埋伏了一位短毛间谍。
这个间谍就是骑士长德罗尔特,德罗尔特将公爵一缕弯弯曲曲的毛偷偷送给了魔孙霍恩,魔孙霍恩用巫毒娃娃之术咒死了公爵。
如果不是德罗尔特,公爵怎么会死?
骑士们群龙无首,却还是英勇迎敌,先是被魔鬼之风吹到了河里,又在河里与幽灵搏斗。
眼看就要被杀死,我们率军赶到,短毛恐惧,提前节节败退,一路退到了野蛛林,死伤惨重,不得不丢下德罗尔特逃跑。
经过我们调查,德罗尔特的真实身份是魔孙霍恩的叔叔,魔孙霍恩的副手,第二天魔皇塞加尔·霍斯·加拉尔,就算是魔孙霍恩,每天都还要给他跪地行礼……”
“等等等等,我有几个问题。”巴尼福斯捂着额头。
停住笔,米扎姆抬起头:“您请说。”
“咱们为什么要给公爵洗白身份?现在蓝血事件已经爆出来了,把他打成活该消解小民愤怒不更好吗?
其次,为什么要弯弯曲曲的毛?这有什么用意吗?
最后,那个塞加尔不是在杂货商行会的帮助下逃跑了吗?怎么又跑到这了?”
放下了笔,米扎姆才开始慢慢悠悠给巴尼福斯解释起来:“首先,咱们是绝对不能承认蓝血孤儿院的,一切相关的证据都得销毁,知情人都得封口。
公爵和教会合作贩卖蓝血葡萄酒的,要是公爵不干净,那么霍恩他们的行为不就正确了吗?那咱们该怎么自处?
第二,我们需要公爵在这件事上是清白的,但他的人格得是不干净的,得是咎由自取,方便咱们接手公爵的产业,防止有亲戚来打秋风。
要弯弯曲曲的毛,是为了暗示他的取向不太正常,违背了教义,被利用杀死活该。
同时,他和魔孙霍恩的叔叔有私情,这种猎奇流言是人们最爱谈论的,把小民们的注意力从蓝血上转移走。
第三,塞加尔跑了,别人又不知道,咱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足够真实的人物,否则一些小鱼小虾怎么交差?
咱们给他加个中间名霍斯,让他跟他侄子的名字差不多,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咱们抓住了霍恩。
就算是被戳穿了,也可以说,我们从来没说他是霍恩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望着米扎姆恬静微笑的脸庞,巴尼福斯有些不寒而栗:“没,没有问题了。
………………
“第二天魔王塞加尔?”
哭笑不得地将手中的信件甩开,孔岱亲王望着眼前的野蛛林,而在他的面前倒下了数十只跳蛛和七八只牛蛛。
剩余的巨蛛们则还在与步兵们缠斗,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这些蜘蛛到底从哪儿来的?”孔岱亲王甩着剑身上恶心的黏液。
一名身穿蓝色绣边斗篷,学者打扮的人回道:“巨蛛据说是住在群山的洞窟中,他们近百年来才渐渐出现,并没有多少博物学者对其进行记载。”
这学者是孔岱亲王从撒林学者会雇佣的,作为他平时的顾问。
孔岱亲王摇了摇头,他尝试过强行突破,可在林地中实在难走,且很难摆出冲锋阵列。
最恶心的是,那些来袭击的巨蛛会吐出的蛛丝,它会缠住战马的蹄子和腿,虽不至于造成什么损伤,可到底使得他们时不时就得下马清理蛛丝。
想到林地后又有沼泽和山地,孔岱亲王感觉了一阵少有的心累。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他就不该去小池城,而应该亲自镇压这群流民。
“算了,回去吧。”控制马匹转身离开,孔岱亲王意兴阑珊地说道,“没必要在这空耗时间,你去教会那问问,看看这座蓝血修道院的护卫魔物是怎么引开的。”
“遵命,殿下。”
学者走开后,伯奥略骑着马追了上去:“殿下,那我们现在是去贞德堡吗?”
“对。”孔岱亲王头也不回,“咱们先去贞德堡补充给养,然后我看情况留几个敕令连看守,剩余的人,陪我去飞流堡面见康斯坦斯大主教。”
“明白了。”伯奥略点点头,但呼吸却突然急促了一下,“殿下,莱亚王国那边,您是要……”
“不该问的别问。”孔岱亲王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伯奥略却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遵,遵命,我的领主大人。”
孔岱亲王和伯奥略带着超凡骑士们默默往回走,可走到一半,孔岱亲王却又停下了。
他回过头,看着野蛛林后的群山,皱起眉头:“那是什么声音?他们在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