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来时不纳粮 第133节

  于是周围渐渐退开的流民们第一次听到了骑士们的哀嚎声。

  剩余的骑士们仍在下意识地冲锋,可口中的战吼却停止了。

  他们有些不明白,刚刚那是什么,魔女的法术吗?难不成这些人都是魔女或者巫师吗?

  “别怕!”弗里西斯卡忍痛大叫道,“别怕,他们发射完一次,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装填,就和十字弩一样,冲过去,冲过去。”

  弗里西斯卡的面甲被穿了一个洞,他能感觉到一枚碎片正卡在颧骨上,肌肉撕裂的疼痛让他的表情愈发狰狞。

  “圣杜平萨斯!”

  “小心!”

  霍恩眼前一花,被人扯到了路边,回头一看,居然是先前那名老者。

  在距离他不到一码外的地方,二十多名骑士在战吼声中,如同一辆重卡撞在了第一排的枪铳阵列中。

  仿佛是烈风吹过柳絮,大约有四五名圣铳手像破娃娃一般被直接撞飞出去。

  而最前面的五名骑士也在枪阵的抵御下被刺穿马脖子翻倒。

  但骑士们很快便翻身爬起,抽出腰间的长剑,便砍在面前圣铳手和长抢手的身上。

  战马却压在前排圣铳手和长枪手的身上,上千磅的重量,让他们根本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骑士们掏出长剑砍下他们的脑袋。

  马蹄踏过圣铳手们的脑袋,后续的骑士已经冲来,撞入了散乱的救世军老营士兵中。

  后排的老营兵马上竖起长枪朝着骑士们发起了冲锋,经过这段时间的搏杀,他们再也不需要腰间的绳索了。

  怒吼着,黑帽军敕令连们举起手中的长枪,排成一致的阵列,朝着骑士们杀去。

  他们到底是凡人,三层的枪阵根本不是骑士们的对手,马蹄踢踏,骑士们直接从那些黑帽军身上碾了过去。

  “救命啊,是骑士!”

  “骑士老爷,别杀我,我是无辜的。”

  “快跑啊,快跑啊。”

  当一个个流民和黑衣老营兵被骑士们撞倒,流民们终于怕了,他们转过身哭天喊地地朝着身后跑去。

  “跑什么?跑什么?”科尔顿捂着肩上被包扎好的伤口,朝着逃窜的流民们怒吼道。

  可没有人听他的话,最多瞥他一眼,便沿着河道向远处跑去。

  科尔顿有些迷茫地站着,刚刚不还是喊打喊杀地要杀骑士吗?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骑士真就那么不可战胜吗?

  忽地,科尔顿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哭声。

  “帕帕,阿母,你醒醒啊。”

  这战场上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间劳工的茅屋被撞塌,一个小女孩正趴在两具年轻的尸体前哭泣。

  就在那小女孩不远处,一名骑士正加速冲来。

  “等等!”科尔顿推开了人群,朝着那趴在父母躯体前哭泣的小女孩跑去,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吵死了。”

  长剑划过,背着带着一道透骨的血痕,小女孩重重地倒在她双亲的尸体上。

  “畜生啊!”

  科尔顿目眦尽裂地朝着快速冲开的骑士喊道。

  看着身边尽管已经放慢脚步,可还在逃跑的流民,他气得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跑啊,你们逃吧,从这里逃出去!”

  “等以后你们死了,就告诉那些葡萄酒下的亡魂,你们亲友的亡魂,就说你们怕了,逃了,你们逃去吧。”

  流民们的步伐停滞了一些,他们向后张望,望着那仍在与骑士缠斗的黑衣士兵,望着地上母女的尸体。

  “你不是要跑吗?伱想要跑去哪儿?”科尔顿嘶吼般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侵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你们跑吧,等以后,等你们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变成葡萄酒吧,看他们能跑去哪儿?”

  一些流民开始停住步伐,在他们的前路上,好像不再是黑黢黢的街道。

  他们好像看到了,亲眼看到了在那蓝血孤儿院中,那无数的孩子的悲泣。

  他们好像看到了,被饿死的父母和爱人,骑士与教士们搜走了他们最后的粮食。

  就这么逃吗?从这边逃到那边,从这里逃到那里,就这么一直逃下去吗?

  可以逃啊,当然可以逃啊,没人拦着他们可为什么就是迈不动脚呢?

  但逃到哪儿,能活呢?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我从霍塔姆跑到了上瑞佛,我从卡夏跑到了朗桑德,我告诉你们,这次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朝着那些逃跑的人吼完,科尔顿不管肩上身上的伤,端起了手中的长枪,跌跌撞撞地朝着一名跌下马的骑士冲过去。

  尽管他看不清骑士盔甲下的脸,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在冷笑。

  就好像当初他跪在森林前,那骑士的冷笑一样。

  “魔鬼!死吧!”

  科尔顿怒吼着扑了上去,手中长枪猛地刺出。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躺在了地上。

  剧痛直到这个时候才蔓延开,那是一道从肋骨到锁骨的伤口。

  他能听到自己长枪哐当落地的声音,失血和胸口的剧痛袭击着大脑,他根本无法移动自己的躯体。

  耳畔的地面上,科尔顿能听到骑士们左冲右杀的马蹄声,能听到流民们的脚步声。

  那声音像鼓一样,越来越清晰。

  望着布满月辉的天空,科尔顿先前的茫然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神,就,就这么结束了?

  真是突然啊,结果还是失败吗?

  科尔顿眼前的月色模糊起来,深沉睡意几乎要吞噬他的意识。

  小科尔顿,帕帕要来找你们了,帕帕没有窝囊地死,帕帕为了杀骑士而死,帕帕……

  ……谁在拽他手中的长枪?

  科尔顿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在模糊的泪水后,他看到了一个同样痛哭的少年。

  他看样子才十五六岁,眼中蓄满了泪水,他害怕得全身发抖,但还是端着长枪扑向了一名骑士。

  接着他手边黑糊糊的短剑被一名老妇人捡走,她的眼睛早已哭得半瞎,然后她叫喊着女儿的名字,跌跌撞撞地朝着骑士扑去。

  不仅仅是他们,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多的流民们,逆着人流跑了上来,一个接一个地扑了上去。

  他们颤抖着,怒吼中带着哭腔,用肉躯阻挡骑士们的冲击,一个个倒在地上。

  可依旧有无数双手,毫不犹豫地将地上的武器捡起,在被污泥和颜料染色的粗手上,武器不断地传递。

  连枷、草叉、锄头甚至是砖头,流民们害怕地怒吼着,将奇奇怪怪的武器砸在了骑士们的身上。

  他们甚至无法人人拥有一件武器。

  “滚开,低贱的不洁者。”

  一名骑士用长剑砍下抱着马腿的流民的脑袋,可他惊讶地发现,那无头躯体依旧死死地锁在马腿上。

  “你,你们……”

  还没等他说完,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便从腰间传来。

  一名瘦弱的少年吓得满脸是泪,可他手中的匕首却从盔甲缝隙中,牢牢插入了骑士的体内。

  他死活不松手,骑士反手一剑,少年的人头便落到了地上。

  “砰!”

  那名骑士从马上直挺挺翻倒下来,他死前看到的正是那名被他砍下头颅的少年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释然和复仇成功的快意。

  不仅仅是那些流民,屋顶上,那些劳工们同样站了出来,他可能没有胆量直面骑士,可他们有他们的反抗方式。

  一块块石头砸在骑士们的头盔脑门上,污泥和粪便顺着头盔的缝隙流入了骑士们的脸上。

  不知不觉间,这二十名骑士的速度已经从冲锋变成了小跑,甚至有些跑不动了。

  弗里西斯卡又惊又怒地骂道:“低贱的不洁者,我可是荣耀的骑士,你们这样是要下火狱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近在咫尺的重响,弗里西斯卡扭头向后,一名骑士被镰刀勾住,直接拖到了地面。

  那骑士立刻站起身,抽出长剑,试图步战坚守,可他对面是早已举起发条铳的黑衣士兵。

  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十码。

  铳响之后,颈甲被打出了一个十几个窟窿,有一枚石弹刚好穿过骑士的喉咙。

  当圣铳手抱着发条铳寻找下一个目标时,骑士喉管正用最后一口气在颈甲的缝隙上吹着血泡泡。

  弗里西斯卡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与河对面不同,他们所在的位置有太多的流民了。

  屋檐低矮,地面坑坑洼洼,路上还有之前没拆除的街垒壕沟,他们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如果只是这些的话,弗里西斯卡还有自信杀出去,毕竟他们的草叉根本捅不穿自己的盔甲。

  可问题是那些恶心而可怕的黑棍子却能远程击破他们的盔甲啊。

  当药效渐渐消失,后悔的情绪涌上弗里西斯卡的心头,他不该过河的。

  可就这稍一走神的功夫,弗里西斯卡眼前一黑,不知从何处扔来一块污泥,糊在了他的脸上,遮住了面甲上的缝。

  “谁扔的泥巴?”

  话还没说完,他座下的马匹便被涌上来的流民拿草叉刺破了脖子。

  “帕帕,阿母,我给你们报仇啊!”

  “该死的混蛋,儿——啊——”

  “把我的房子还给我!把我的家还给我!”

  被污泥遮挡的狭窄视野中,无数的流民状若疯狂地怒吼,朝着弗里西斯卡扑上去。

  “你们疯了吗?”狼狈长剑左劈右砍,将那些送死般扑来的流民砍死,弗里西斯卡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你们被魔鬼附身了吗?”

  他的眼前是无数双手,拿着无数把武器,曾经懦弱如鹌鹑的小民们狰狞得不像样子,他们口中的怒吼比狮吼还要恐怖。

  慌乱驱赶战马前行,可仿佛在泥沼中,弗里西斯卡寸步难行。

  他右手长剑慌乱挥舞,左手则不断擦着面甲上的污泥。

  接着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割断了他马鞍的绳子,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紧接着是天旋地转的失衡感。

  当后背重重撞击在地面时,弗里西斯卡才意识到,他眼前的是被月光和火光染色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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