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敢表现得太在意,又塞了两张红钞进他手里,匆匆往学校去。
人心总不好也不坏。白白得多了也会懂得还,可感激要表现得多了,贪婪的手又会再伸过来索要更多好。
这是市里最好中学,严格上不让闲人进出,我顺着楼梯到三楼宁刚的班。人已经走得只剩二三了。
他们眼神古怪的看着我,我却大方的直接就问,“请问宁刚坐哪个位置?”
宁刚的桌里塞满了书,我不礼貌的抽出来一一翻看,又快速放了回去。看宁刚的字读宁刚的偏好。
多翻看几本,觉出点端倪。
我还在忙着跟宁刚,突然接到顾老爷子助理打来的电话,想约我见一面。
顾老爷子不久前帮我一忙这事我没忘,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找来。我怕自己再大脑容量也分不出空去跟顾老爷子算心思。
但这人情债总不是我能决定偿还时间的。
顾老爷子跟我约了个大早,他换了地方打着太极,穿一身白的太极服,双手推来捻去。
有意无意在提醒,怕我忘汪文在公园刁难顾老爷子那出闹剧是我干的。
隔约半小时。他收回手,迈着步子过来,和蔼一笑,邀我去附近茶室。
坐下有一阵,顾老爷子洋洋洒洒的谈他当年。登龙有术,才有了顾家当下光景。
“可惜顾磊出身起步就高,没吃上苦头。我花大把时间精力栽培他,成效不显啊。”
我握着茶杯轻轻晃动,看里面璧色水面起了浅浅波纹。
“顾老爷子您可不止一个儿子。”
顾琛不是还未出生的一个概念。他随了顾老爷子这么多年,这一点顾老爷子比我更清楚,用不了我提醒。
可他偏偏不提成绩斐然的顾琛。
“顾磊太顺风顺水,始终需要个绊子。”
我手猛地一抖,几滴灼茶烧烫指尖。我深吸一口,屏住气。
是我以前想太天真。
顾老爷子哪把顾琛当了儿子看。是怕顾磊一路太顺遇不到岔子,将来轻易毁在外人手里。
他把亲生的顾琛带身边,时不时的让顾磊有压力有危机感,能日渐磨砺自己本事。
顾琛再折腾起码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又能受顾老爷子父亲身份压治。
这一手的好算盘,巩固基业,扶子固稳。却没把顾琛当儿子当人看。
至亲之人如此,顾琛得多寒心。
“顾老爷子您是想我怎么做?”
“听说你一直跟着小秦,脾性眼界是要比普通女人出彩。今天叫你来,”说时顾老爷子身后的助理上前两步,递上一把钥匙“帮我打扫间房子。”
他推来钥匙在我面前,让助理留下地址,就没再提别的要求,只最后再提醒我一句。
“你打扫的这一个月里,刚刚好能留国内陪陪家人,不着急太快去项目上,这应该也合你心意。”
顾老爷子也算到我舍不得离开我妈,就抛了根橄榄枝给我,加上他的人情债我不得不换。
捏着钥匙站房子门口,推门进去后走了一圈,一室一厅。
里面应该很久没人居住过,无论房子外墙和屋里装修都透着股浓浓年代感。
顾老爷子叫我来打扫这个,显然不是为了来住这。
我收拾完回医院。趁我妈一不注意,秦颂的眼睛就瞪得浑圆。
我妈一走他立马跟我算起总账来。
“可以啊,你现在态度是越来越敷衍了,嚣张了是吧?”
我坐在秦颂一侧,伸手帮他盖被子测体温,心思却放到别的上头。
宁阳宁刚一事,顾老爷子让打扫房子一事,跟小人在我脑子里打架似的没完,这头秦颂还赶着凑热闹似的没了。
秦颂再跟我说什么都被我含糊打发掉。
第二天我等到宁刚出来,他皱巴巴的衣服像打过架。我赶紧追过去,又跟他打招呼。他一样充耳不闻。
我不紧不慢的跟在他旁侧,一直试图引诱他跟我说话,可是宁刚就是一句话不肯多说,这更坚定了我心中底气。
我尽量表现得更聒噪,更引起他注意。起初宁刚一直埋头走,步子越来越快,还是蹦不出一个字,我使出千方百计引诱他一路,最终宁刚停下,抬起猩红的眼瞪我。
我看他已然死死攥紧了拳头,随时都有可能往我脸上砸,一如他在学校对同学施暴,引起一件又一件的校园暴力事件。
不过因为他爸身份,都给掩了下来。但不代表他爸就接受这事。
我可不想在这吃一个嫩头青的拳头,举着双手退后脚步示意。
下一秒后他完全不打算再看我,闷头继续走,而我也干脆转身,打车离开。
我想的没错。
宁刚可能有轻微的孤独症和偏执。这肯定跟他原生家庭有关。
这一个个的二代还真不如表面上光鲜,可也只是代表不了大多数的个例。
而宁刚这个个例。刚好也是秦颂目的的最后一个突破口了。
102.我陪你…… (二更)
我跟了宁刚好几天,他一直在无视我。
等有天他罕见的在刚放学就出来,我深感奇怪,没打架?
看来是心情还不错。我跟到他身边,从包里扯出张白纸递到他低垂的脑袋下面位置。
“我画了点东西,你帮我看看?”
他步伐不停,须臾节奏乱了半拍。
“宁刚是吧,你画的不错。我去你教室里看了,你这年纪能画这么好,我很佩服,你看看我的……”
他弓着背极快的走掉,毫无搭理我的意思。
我扫了眼手中便宜买来的劣质画,又收回包里。
宁刚的课桌我看过,书上大片空白处挤满了各种画,粗看杂乱。再多扫两眼又是天马行空的美感。
但宁刚教室里展出的同学绘画展里没有宁刚的画,是他有意隐瞒自己这爱好天分。
人有缺点就有把柄,有兴趣就有软肋。
我再回到医院时,我妈竟抱着果盆站走廊上。忧心的看病房门上的小窗,我快步走过去,她见到我才回了点神,手指对准窗口。
我靠近一看,是个男人站在秦颂病床尾的过道上,一身休闲,矮瘦。他嘴皮子不停翻动,应该在说话。嘴角若有似无的得意神色。
视线转向秦颂这边,他脸色比刚进医院时还白,慵懒的半坐在病床上,骇人的眼神,像刺骨冰寒里苟活的猎豹,要吃人。
我管不了太多,赶紧推门进去,那人说话声戛然而止,略感兴趣的打量我。
“你在干什么?”我直挺脊背,想清晰自己气势,口吻不善的问那人。
他似乎没料到,想了会儿,嘴角浮出得意之色,“想起来了,你是陪秦总来见宁主任的吧,我是宁主任司机。”
宁阳司机?
难怪他傲慢。跟当官接触最多的就是司机。有点脑子的能算个当官的亲信。
看他这样子,是来要条件了。
我缓和了点姿态,又询问他来的意图。他又露出目中无人的态度,“我是过来跟秦总谈条件的,早听说秦总好男男之事,刚好我也是,就想跟秦总玩玩……”
我脑子轰隆一下就炸了。后面半截的话再听不进去,他却自顾自的还说。
对他而言,这种语言上压制别人是畅快,他手头捏着宁阳这资源,就过来找秦颂漫天要价。
他看的是秦颂出众长相,又在宁阳面前卑躬屈膝。也就趁势过来要秦颂点东西。
他如果要财要物,秦颂为了他爸公司的烂摊子都舍得给。他要秦颂陪他,是在刮秦颂脸。
秦颂就是个混世小魔王,不是没受苦受气过。但这种明面上叫嚣要秦颂陪的主,又只是个司机。
秦颂不惯他,拿起手边的花瓶朝宁阳司机身上砸。
“老子陪你妈!”
我把司机吼了出去,又赶紧到病床边上,手足无措的见秦颂气得胸口不停起伏的上身,咬牙抱了上去,手掌放轻的帮他拍背顺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秦颂是多好脸面的人,要不是上头还压着宁阳,这司机就是过来送命的。
“成,都压到老子头上来了,出院。”
秦颂要去拔手背的输液吊针。
我赶紧抓着他滚烫的手掌,“你别气的连身体都不要了,你这是胃上的病要好好养,人费了你拿什么跟他算账,要是这层关系打不通再想别的办法,我帮你一起想。”
比起秦颂或顾琛,我的底气和能力都不够,我这话说出来有点太给自己脸。但秦颂没再去拔吊针,情绪平缓一些,闷着声音回我。
“老子没到靠女人的时候。”
换做顾琛,哪还会管我性别。秦颂好像在等我回答,身体动了动,我赶紧保证不会。他才安静点。
我妈缓了一阵才进来,是想给秦颂收拾情绪的空间,刚才动静闹得大,她也听着了。要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被我拦下来。
“妈,我去。”
我来回把扫把拿来又换回去,秦颂已经能正常情绪跟我妈聊天了,但谁都没提刚才发生的事。
宁刚那边不能再等了。
当晚去宁刚学校门口。等他出来就跟上,从包包里摸出许多张画,软磨硬泡的请他给我看看,走一路我求一路,说得口干舌燥,我是压不住自己心头的那团火。
我这要松懈半点,秦颂那头就更窝气。
我还是成功引起了宁刚注意,他完全爆炸。挤着五官暴跳如雷的手指快戳我脸上来,“你是狗吗!你是狗吗!你滚远点!你滚啊!”
宁刚在学校打人是家常便饭,他正气头上,双手乱挥。却没朝我打过来一下。我心提到嗓子眼,头皮发麻。
直到他骂厌了骂累了。又恢复往常神色,把刚才太激动掉地上的书包捡起来,重新背上走了。
我还留在原地喘气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只要宁刚肯开口就对了。情况会很快好转,秦颂也会很快好转。
去顾老爷子叫我打扫的房子里,好在水电都充裕能用,我从卧室开始打扫,发现个折叠床,看来住这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不然也不用在这小地方硬挤出个床位。
打扫一阵就干净不少,拉开窗帘任阳光透进来,整个室里都明亮,我累的手脚酸软。仰坐在小沙发上,手臂贴着紧闭的眼睛,这两天睡得不好又折腾,整晚整晚的都是噩梦。
我找宁刚和打扫房子的这时间,常常忍不住给秦颂打电话,扯出各种话题不停聊还是我人生里的第一次。
我走不开的原因秦颂不知道,更不想他真觉得背后空无一人,我跟他说说话。让他听听人声,起码心里舒坦点。
或者秦颂已然内心强大到不需要我这样,但我见证过秦颂一次又一次罕露的伤感,我知道他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就是现在这时候。
秦颂是多聪明的一个人,接我电话听我聒噪完,淡淡笑骂两声,“你把老子当小孩儿哄呢,滚滚。”
他老这么嫌弃我。却从来不叫我滚后自己就挂电话。秦颂自己不认,但他别扭起来真不比几岁的小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