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里人声鼎沸，挑担的，推车的，卖艺的，说书的，络绎不绝，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们追逐玩闹，还有犬吠与鸡鸣混杂其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
人来人往的街上，小龙葵好奇是好奇，可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的她，离王宫越来越远后，开始下意识朝李长夜贴近，眼神闪闪躲躲，怯怯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遇到如浪潮般的喧哗人声，还微微缩起肩。
李长夜见此，便伸出手牵住她的小手，那手柔软冰凉，微微颤抖，很快，掌心被他的温度覆上，渐渐安定下来，小龙葵先是怔怔抬眼，见到李长夜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心头不由轻快了几分。
“有什么想要或想买的和我说。”
小龙葵先是轻轻点头，仍旧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敢松开，随着步伐渐行，目光才逐渐大胆起来，不再低垂，而是继续悄悄去看，单纯因好奇的看。
李长夜同样在看，主要看的是摊贩间的货物种类，五谷，布匹，木器，铜器，布料，草药，各种日常用品应有尽有，吃穿住行皆在其中，也有少数的奢侈物，首饰，绣锦，香料，等等。
还值得注意的是，交易使用多为铜币，金银稀罕，而铜币种类繁杂，有姜国官方铸造的，类型为铲币，此外也有刀币和圜钱，各国的都有，价值不一。
明显能看出些出自大国强国的购买力更强，信用也更高，从交易沟通中也知道其他国换算姜国的货币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甚至可能一天一个价。
比如齐楚燕赵魏等国的货币最受欢迎。
“怎么齐楚燕赵魏几国的又涨了……”
“秦国也是……”
“连杨国都……”
“……”
“应该是我们姜国的跌了……”
“又跌……”
“那个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
“什么传闻？”
“杨国欲举兵入侵……”
“怎么会……”
“之前不是有个从齐国学宫学成归来的士人举家搬迁了吗？走前好像说过……”
“怎么说？”
“杨国学魏国穷兵黩武，很快就会挥刀向周边，也就是我们……”
“我们打不过？”
“好像打不过……说除了那几个大国都打不过……”
“为什么？”
“魏国不是最强大的，但近年来对外发动战争胜率高达恐怖的九成……杨国学自魏国，出兵的首战，我们很大概率挡不了……”
“那怎么办？”
“最后只能求助齐国楚国这些大国了吧……”
“……”
“不一定。”
“呃？”
“那天的事忘了吗，听说我们姜王已经成功打造了一柄可怕的武器……”
“但是，血光冲天，感觉不是好东西……”
“……”
各种言语飘散，如风入耳，大多人还是认为姜国总体国力衰微，以此也延伸出对王室贵族的不满，王宫奢靡朝纲不振等，更有人干脆直言，不如早归附强国以免祸乱。
这些都是很小声的议论，不过却没有瞒过李长夜的耳，但他没有太过在意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牵在掌心的小手骤然攥紧了许多。
小龙葵纤细的手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背，细微的颤意透过肌肤，分明传来，低头，只见小姑娘那双先前因市井新奇而明亮的眼眸，已收起了光彩，现只剩下困惑，惶然，未明的恐惧。
她不再张望那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而是低垂着头，小脸上的血色褪去，原本轻松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有点走不动路的模样。
这时，一个背着行囊的士人匆匆走过，差点还撞上了她，回头见到是对方魂不守舍，还是个小姑娘，便对李长夜说了句。
“带好你家孩子！”
李长夜不语，蹲下，将小龙葵抱起，带着她走向市集没什么人的一角，喧嚣声渐远，小姑娘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他脸上。
“王……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李长夜侧头先看了眼背后的剑，随后对小龙葵露出让个让她安心的笑。
“没事，不用想太多。”
小龙葵则凝望着他那一缕缕白发，还有背着的剑，不知联想到什么，眼中渐渐蒙起水雾，见此，李长夜再一次开口。
“信我。”
小龙葵一颤，这才点了点头，声音微弱的。
“嗯。”
李长夜接着又说道。
“你还要跟我继续走吗，还是我先带你回家？”
听此，小龙葵越过李长夜肩膀，隐隐还是见到远处姜王宫的轮廓，但却连忙摇头。
“不要！我想和哥哥你一起！去哪我都想跟着！”
于是。
两人继续上路，当他们快踏出市集范围的时候，李长夜却停了下来，朝街市一隅看去，只见那搭有不少木棚，稀稀落落聚着人群，空气中混着汗臭和湿土的气味，有些像先前路过贩卖家禽和马的地方。
但，现在，那里正交易的却是人，也可说是奴隶，男女都有，小孩也有，他们木然站立，目光空洞，众所周知，【商】是个知名的奴隶制朝代，推翻商的【周】要好一些，却也没有真正下令明文废除奴隶，诸国之间，或明或暗存在，而且是大量存在，比如最为著名秦国商君变法里就有重要条款。
从贩奴人手持的竹简模样的文牒，上头写着奴隶的来历，年纪，用处，各国都有，语言文字不一。
李长夜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也看了好一会，听了好一会，知道了这不过冰山一角，而后，对暗中跟着自己的人留了些话，带着小龙葵离开市集，继续前行。
他没有就此停下，因为，他才刚刚上路，才刚离开姜王宫，城都还没有出。
第304章 龙行天下
李长夜带着龙葵离开了姜国之都后，御剑而起。
呼！
风扑面而来，呼呼声中夹着淡淡的泥土和草木清香，卷起小姑娘鬓边的发丝。
御剑而行。
是小龙葵从没有过的体验，她不由睁大眼睛，脚下不再是青石路，也不是宫中熟悉的玉阶，而是浩荡的天地，山峦如起伏的浪，远远向天际绵延。
小姑娘呼吸不由一紧，心口怦怦直跳，下意识紧紧扯住李长夜的衣衿，当惊惧稍稍退去，剩下的，便是难言的雀跃，如被困笼中放飞的小鸟。
小脸上因先前城中所见所闻所遇的沉重郁闷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宫城的沉闷，市集的冷冽，奴隶的阴影，在这辽阔天空下暂时被冲淡了，逐渐重新绽放开如花般的笑容。
“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长夜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笑问。
“你想学吗？”
龙阳曾答应过龙葵教她练剑和带她去看海，因为龙葵想，只是直到龙阳身死都没有做到，小龙葵愣了下，眼睛更亮了，点了点头。
“想！”
李长夜看着逐渐习惯飞行后，渐渐松开反搂住自己的小手，重新转身过去大胆望着前方的小姑娘。
“想学剑，要先练气。”
小龙葵歪了歪脑袋，眼里写满迷惑。
“练气？”
她虽在宫中听过相关【方士】各种事，却从没有真正触及过。
李长夜点了点头。
“嗯，剑，不只是手中之物，练气，是练身，也是练心，之后，我慢慢教你。”
小龙葵闻言，心中除了期待外，也多了些忐忑。
“我能学会吗？”
李长夜想着还在桃木剑中沉睡的红羽，还有她眉心处的那朵红莲，轻轻为小姑娘拂开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
“能。”
小龙葵听到那肯定的话语，自己却依然有些不自信的。
“真的？”
李长夜依然想着红羽，主要是她身上的花纹，不知她是怎么练的，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打算将某篇功法再改一改。
“嗯。”
小龙葵得到再次确认，小脸很认真的。
“我会好好学的！”
李长夜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联想的还是红羽，不由开口。
“小葵，我知道你想学剑，是想帮我，但，我教你，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可以做到吗？”
小龙葵现在没能完全听明白李长夜的话，但表面上是听懂了，一直都听李长夜的话的她习惯想要应下来，只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最后默默点了点小脑袋。
……
李长夜御剑而行的速度，并不算快，而是如行舟缓渡，他同小龙葵提了教她练剑之后，目光和心神都放在了大地之上，视线随着山川河岳的走势移动着。
脚下，剑下，江河奔涌，丘陵起伏，远近高低之间，隐隐中有着天工开辟之初的原初气象，那是两场灭世洪水都无法磨灭的痕迹，同时，脑海亦浮现出那副巨大的【山川社稷图】。
李长夜此刻以亲眼所见对照，确认其中诸多细微的出入，有些河道早已改道，或溪涧淤塞成泽，或山势被风雨侵蚀，轮廓与图卷之中相去甚远。
由此确认了一点，那【山川社稷图】应是出自大禹治水之时，九州初定的年代，彼时人君以天下为己任，行山川之势，绘九州疆域，诚可谓开创万世之功。
而后千年，虽依然有修行者御风凌空，能俯瞰山河，却再无人做过如此宏业，或因人心不古，或因天下不一，不由想到所看书籍中有圣人所言。
【修行者纵有飞天之能，若心怀不广，不过是天地间孤游的蜉蝣而已。】
随后，圣人周游列国，收徒三千。
李长夜也想到将夜世界中的夫子，以及他的气，当然，还有大先生和二先生他们，亦想到这世界后来的书生刘晋元，露出个笑容，小龙葵见到了，而且感到他心情很好，不由好奇问道。
“哥哥，怎么了？”
“想到一些人。”
“什么人？”
“算是友人。”
“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