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天上的月亮，又缺了大半，只剩小半，月牙般的小半还挂着，在漆黑的夜中，那小半已经很难再照清整个世间了。
老笔斋。
宁缺搂着发抖的桑桑，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桑桑开口，小声的，也显得虚弱的。
“少爷，我的病不是一般的病……”
“别想太多，能治好的，忘了师父怎么说的了吗？”
桑桑摇了摇头，不知是指没忘，还是别的。
“随着修老师教的气，我渐渐感到身体中，有一个存在……”
“别乱想……”
“少爷你说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是指当年将军府隔壁的通议大夫府……光明神座没有看错只是看歪了……少爷你不是冥王之子……我……”
宁缺堵住了她的嘴，用桑桑出乎意料之外的方式，一时之间完全的怔住了，好一会后，宁缺才挪开，将她搂得更紧后，开口。
“师父，师傅，老师，师兄，师姐，……，很多人都看到了，大概也猜到了，但，他们都认为你就是你，师父，更说过，你以后会变得比他更强，并将它战胜！”
桑桑咬了咬唇。
“老师也说过，需要时间，而时间……”
宁缺再次堵住她的嘴。
许久。
“少爷，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第231章 他们和她们以及大幕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
清晨，天刚亮，东方还只是淡淡一抹鱼肚白，薄霜未退，寒意正重。
长安城，无数屋脊上，还覆着一层薄雪，白茫茫的一片。
街巷间很安静，只有寒风，绕过高墙，又沿着砖缝，钻入沉睡的人家。
而也有人，早早起来了。
临四十七巷，老笔斋中，书画不是卖了，就是送了，空荡荡的。
宁缺背起个行囊，有三把刀，一把剑，一把伞，一张弓，还有箭，不是普通的箭了，是元十三箭，书院诸位师兄师姐共同帮他打造的。
此外，还有一柄像是道士做法的木剑，斜插于腰侧。
宁缺低头再检查了下布囊，有银票，都是卖字赚来的，小心收入怀中。
他本人，穿得不算厚，干净整齐，衣摆压得平整，眼中有光，映着月沉前最后一抹清光，以及清晨第一缕霞光。
身旁，跟着桑桑，不耐冻般，穿得很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两人一起绕着屋子，把门窗又检查了一遍。
最后，两人站在门前。
宁缺伸手，桑桑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然后，两人头也不回的，迈步前行。
到了巷口，酸辣面片摊的老板，已经早早支起炉灶，蹲在灶前看火候，柴火噼啪作响，烟气弥漫在摊棚之下。
他见到两人，怔了下，站起身来，哈着气招呼道。
“宁缺，桑桑，这么早，出远门呀？”
“嗯。”
“要来碗面片汤吗？”
宁缺看向桑桑。
桑桑忽地感觉有些反胃，摇了摇头。
两人朝着长安北城走去。
街道上没碰到什么人，等到城门口的时候，发现有一大群人。
书院二层楼的师兄师姐都来了。
褚由贤司徒依兰这些同窗来了。
朝小树小黑子他们同样来了。
还有一些认识他们的人或巧遇到凑热闹的人也来了。
他的师傅颜瑟还送了一辆马车给他。
“既然想到天下看看，就静下心好好看看，别想着御剑了，还有别冻着了人家小姑娘……”
大先生李慢慢则替夫子开的口。
“老师去国游历最喜欢的是吃，吃天下各种美食，这里有一本我做的记录……别饿坏人家小姑娘了。”
……
宁缺正式开始天下行走，选择的路线和当年的李长夜相似，从长安城北城出发，向东北而行，就不知他心中的终点定于何处。
宁缺驾着车，桑桑没有进入车厢之中，而是陪坐在他身旁，一起看着，看着路途所经的一切。
拉车的是大黑马，很通人性的那匹。
两人行着，不急，大抵也因为，驾车的速度有限，不同御剑，急不了，快不了。
宁缺的心慢慢静了下来，默默看着。
白日赶路，夜宿客栈，或废观，或荒庙，或荒山野岭，就这么出了唐国，来到燕国。
入了燕地，便见黑土广袤，土地极肥，很适合种植，但，庄稼人却没有笑容。
他们像沉默的老牛，躬身于天地之间，肩头压着沉重的犁铧，面色灰黄，眼神呆滞，鞋子用麻绳缠着脚踝，防雪滑，不防寒，不防冻。
走过诸多村落，城镇，皆是如此，贫瘠的不是土地，而是人。
再往北走，踏入成京的地界，成京是燕国都城，相较乡野好了些，田畴虽荒，除却常见的道观寺庙，也有私塾立于其间，还能见到些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隐士或年轻书生。
等进了成京，能见到两个世界。
有高耸宫阙，车马如龙，贵妇穿狐裘出门，香粉熏衣，公子们坐在酒楼之上，掷银赏乐，饮的是花雕，听的是琵琶，谈论着，谁谁谁升了官，哪位大人修了一池莲花，换了新妾……
有街角，桥洞，残垣，墙根，到处都是缩成一团的人，有孩子跪在雪地里冻得发紫，只为换一口施粥，也有老人躺在破席子上，手抓着空碗……
有人问这是哪来的灾，有人答是天灾，也有人说没有灾，这就是成京。
一国之都，拥有如此多乞丐的，仅有燕国一家，有言，长安之大，能容万民，无论唐人，燕人，还是蛮人，甚至荒人，天下万民，而成京之阔，仅纳万人，个，十，百，千，万的万。
近年来这里也有些变化，有从天谕院亦或大唐书院学成归来的人，有人去当官了，也有人去做乞丐了，原因有很多，对外讲的是，道门小师叔是他的偶像。
宁缺认识这人，二层楼考核时认识的那批中的一个，有着成为丐帮帮主的梦想，再去做点什么的人。
“小宁子，小桑桑，无论怎么算，我们这些在小师叔离开西陵前就入天谕院的，都算是你和小黑子他们的师兄……”
既然是师兄，就不能不表示了，他给了桑桑一道气，学自李长夜的气，给气的时候感到了些什么，很想对宁缺说点什么，却见桑桑暗暗摇头，便改口。
“小宁子，就不送了，下次你们再来，还请你们吃烧鸡……不会是再去宫里偷的了！”
……
两人出了成京，离了燕国，便进入了荒原，来到了左帐王庭，实际上，宁缺对荒原的三大王庭都太熟悉了。
这里的风，他识得，这是马，他骑过，这里的羊，他吃过，这里的人，他杀过，也救过……
只是如今再来，一切依旧，人却不全了，牛羊也少了很多。
在这里他同样遇到了熟人，友人，并以师兄师姐自居，有着成为荒原真正勇士甚至传说中可汗的他们，亦或将文明知识传播的她们。
都请了宁缺和桑桑吃了烤羊亦或喝了牛乳，临行前，同样都给了桑桑一道气。
继续往北，路过天弃山，顺路便去了魔宗山门一趟。
没想到遇到两只特殊的狼，一只瘦瘦小小的，一只同山一般巨大的，一公一母。
宁缺立即联想到了唐小棠带着的那只，心说两者体型相差如此之巨是如何生出的。
会修行的狼请宁缺和桑桑吃了烤兔，让宁缺不好意思告诉它们自己和它们崽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大明湖的水消失了，残破的块垒大阵也拦不住现在的宁缺，两人便进了魔宗大殿看看。
看看，就看到了书院小师叔留下的剑，还有若有若无的气。
残余的气，又分成两股，一股化作一道剑砍了宁缺一记，还有一股则流入到了桑桑的体内。
……
离开天弃山，继续往北，便是极北寒域了，热海在冬日时差点冻上，最后还是因天上月亮之故，没有真正冻上，温泉也还有热流涌出。
这里的荒人热情的款待了宁缺和桑桑。
请他们泡温泉，还有吃鱼，包括传说中的牡丹鱼，这里，还有一道气，当年李长夜聚起，没有用掉，所属荒人们的气，这气流入到桑桑体内。
……
离开极北寒域，路过右帐王庭那片广阔沼泽地的时候，宁缺和桑桑见到了无数的野马，以及由八匹神骏抬着的一头天下最有名的小黑驴。
小黑驴收了大黑马做小弟，也请了宁缺和桑桑吃野果和喝果汁。
离开沼泽，便进入了月轮国的范围，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寺庙，同样也到了月轮国都朝阳城看了看，白塔寺前有李长夜留下的另一剑，宁缺没想到那剑被人拔了。
等他见到慧果的时候，就知道拔剑的人是谁了，对此，慧果也做了解释，悬空寺的深坑下，有数百万的农奴，二先生君陌将悬空寺砍倒后，有不少人从中出来。
但大部分的人还留在坑底，觉得没了那群吸血的和尚生活已经变得足够好了，只是，近来坑底有异变发生，和旱灾冰灾相似，已经养不了那么多人了。
为了活下来，很多人便从下面走了上来，月轮国，佛宗的国，里边的王室或贵族，还有白塔寺不知多少大人物，都和悬空寺有关，不止是师徒关系，而是真正的亲属血缘关系，更别说，悬空寺倒后，除了讲经首座为代表的高层们不是被君陌砍死，就是消失了，而大部分人则进入了月轮国。
那数百万农奴的因果，所以也该月轮国承下的，可，月轮国的国君以及众多的人不想这么做，而慧果想，他就去拔了剑……宁缺听完则问是否要帮忙。
慧果则摇头，说实在没办法他会直接找唐国皇帝和书院，而后，慧果请宁缺和桑桑吃了饭，是普通而简单的斋饭，最后，慧果也给了桑桑一道气。
宁缺之后带着桑桑到悬空寺遗址也看了下，见到一棵菩提树，还有那巨大的大深坑，确认环境的变化，也是很异常的那种……
……
两人开始南下，在月轮国和大河国交界的广阔山林中，遇到不少山人，山人们见到宁缺腰间悬挂的木剑，同样热情的招待了他们，是山珍野味。
继续南下，便进了大河国，来到南海之畔，那座因走出李长夜而闻名的小城，在现在已经不能称为陋巷里，意外的碰到那位大娘，不愿去大河国都或西陵神国享福的妇人。
妇人招待了他们，现在生活要好很多了，不仅有普通寻常当年李长夜吃的饭团，还有很多海产品，临海能吃到真正的新鲜，是海鲜。
宁缺在海岸停留了会，没有看到观主，继续前行，和当年李长夜不同，他折道往北，路过大河国都的时候，没见到天猫女和传说中的书痴莫山山。
认识的人说是有事离开了，而有能力的，如今留守莫干山的，同样给了桑桑一道气。
……
渡过大河，离开大河国，便进入了南晋，两人在这里遇到了，一直只闻名而不得见其人的叶苏，传的新教已有不小的规模了，至于真正能成为燎原之势还不知要多久。
不见陈皮皮，说有事离开了，叶苏也请宁缺和桑桑吃了饭，是在陋巷中吃的，一个来自一信徒家的女孩做的，是普通的家常便饭，之后，叶苏也给了桑桑一道气。
来了南晋，少不得到剑阁，柳白以替李长夜试试宁缺为由比了一剑，比后还以桑桑一道气，柳亦青这种旁观者见面随礼，同样也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