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神情又认真又懂事，听见老妇呢喃，小姑娘眼里泛起水。
“奶奶……我在……我在……”
她赶紧凑上去，小手握住那干瘦的手，就像握住一片风中飘摇的薄叶。
只是。
妇人并没有睁眼，只是依旧断断续续地喃喃着。
“小猫……小猫……”
滴答滴答。
有止不住的眼泪从小姑娘眼中滚出，滑过小脸，落在妇人的手臂上，她迅速擦了擦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小姑娘将妇人的手放回破旧的被子里。
而后，又看了看房中空空的一堆药包，接着，她又翻遍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却找不到一块铜钱了。
吱呀。
小姑娘推开门，迈步跨出，只是，在这时，她穿着的小草鞋系绳断了，鞋散了，只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而后就赤着双足飞奔起来。
飞快地穿过陋巷。
这条巷子上有不少用破布包裹的乞丐蜷缩着，数年前，还有破房子住的他们，随着那房子塌了后，就没有地方住了，所以只能睡大街。
小姑娘跑入城中最繁华的街道。
这里和她住的如两个世界，街道宽敞，人声鼎沸，酒楼门前悬着红灯，香气随风四散，摊贩叫卖，行人穿梭，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一盆盆鲜鱼尚带着海水翻腾……
街上同样有乞丐，角落熟睡的，街上乞讨的，正被人挨打的……
小姑娘继续一路奔跑，对繁华的街景，没有多看多顾，便连她曾最喜欢的，也是最诱人的糖葫芦也是，最后，她跑到了一家药店。
名为济世堂的药店。
像是一口气跑到这里的小姑娘，小脸已涨得通红，汗水已将发丝浸湿，贴在额头和脖颈上。
呼——呼——
也到这时，她才开始喘气，也是换气，很急促，同时，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至于她赤着的那双小脚，早已被碎石磨破，鲜血淋漓。
门内是个精瘦的中年药师，青衣皱褶，脸色蜡黄，他正倚在药柜前，店中此时并无客人，看着小姑娘，眉间透着不耐，冷硬得像冰般开口。
“天猫女，你怎么又来了。”
眼中和话中没有怜悯，只有厌倦，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个多次上门，缠人不休的，还没有钱的烦人小家伙。
小姑娘抬头望向他，眼里再度泛起泪光，她想学着那些乞讨的乞丐跪下，却因腿软踉跄了一下，只能强撑着站稳，恳求开口。
“求求您，救救我的奶奶。”
中年药师眉头一皱，摆手道。
“我就直说了吧，你奶奶没救了。”
这话，让小姑娘如遭雷击，眼泪从她眼眶滑下，接着，她猛的摇头。
“不会的……你骗我……对了……药……药……求您再给我一幅药。”
“你还有钱吗？”
“没了……我以后会把钱还您的。”
“以后？”
“我长大后……现在我已经学会很多事了……也能干很多活了……洗衣做饭……我很快就能长大……去海里抓鱼……”
中年药师笑了。
“你说出这些，是完全不懂什么才叫真正的长大，等你真的懂后，再来找我吧。”
“我奶奶说过这就是长大……”
中年药师不想多说什么了，挥手，让店里的伙计将小姑娘赶了出去。
……
小姑娘往回开始往回走。
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小脚每落下一步，都在石板路上留下一点殷红，她不再奔跑，因为她已经跑不动了，此外，完全模糊了眼，也看不到路了。
只是低着头，静静地走着。
周围是熙攘的人群，市声鼎沸。
见此，自然也少不了各种议论。
“这小姑娘是谁呀？”
“谁知道。”
“……”
“好臭……是掉粪坑里了吗……”
“好像是住陋巷里的。”
“怪不得。”
“……”
“我认识她奶奶……病了……也快死了吧……”
“啊？”
“人挺好的……”
“那你怎么不去帮她……”
“我怎么帮……我又不是传说中道门的那位……”
“说到那位……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
“忘了吗……很多年前……我们这有个小乞丐……经常挨打……好像也叫那名字……”
“啊？！”
……
小姑娘走到陋巷入口。
忽然的，有阵风，拂过，轻风，也是清风。
风吹动她残破的衣摆，卷起她鬓边细碎的发丝，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她停下了下来。
因为有人挡在面前，蹲着，看着她，笑着。
“你长大了。”
那年那天。
李长夜刚从这苏醒，走出，曾遇到个大娘，给了他一个饭团，那大娘还背着个孩子。
第208章 故人相逢
小城，陋巷，一破旧木屋中。
李长夜看着粗砺木床上躺着的妇人。
数年前。
初遇时还可称之为大娘的妇人。
那会，她鬓角虽有丝丝银白，却不失慈祥温厚之态。
而今，短短数年，满头青丝尽数化为枯雪，和他倒是有几分相像。
只是，和还可用少年称呼的他不同。
没有踏入修行的妇人，周身气血枯竭，肌肤也变得老树皮般干瘪，身形更是瘦削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架模样。
已无法再用大娘之称，而是老妇，还是奄奄一息将死的老妇。
不是年岁已至，而是因病，也是疾，积劳成疾的疾，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大抵也因各种原因，就没有好好休息以及好好治疗过。
类似的，一路上，他已见过非常多，虽老妇是最严重的，只剩一口气的模样，但。
李长夜伸手，随之，一股清澈纯净明亮的清辉，自他周身盈然而生。
那光芒昏暗的屋子里，非常的显眼，格外醒目，在飘动的无数浮尘中，更是纯净得不染纤尘般。
甚至，满屋子的腐朽之气，也被其涤荡而变得清新。
清辉开始缓缓的，慢慢的，一点点地，融入老妇那仿佛已经近油尽灯枯的躯体中。
而后，对叶红鱼来说已常见，对某个小姑娘来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在死亡边缘徘徊，行将就木的老妇，如久旱逢甘霖的枯木，在清辉的滋养下。
原本黯淡无光，苍黄中透着死气的面庞，一丝丝地，从内而外，重新泛起了生动的血色。
凹陷的眼窝慢慢变得丰润起来，双眼虽未睁开，却已然蕴含了些许微弱而温暖的光泽。
呼吸，从微不可闻的，到逐渐平稳有力……
李长夜身旁。
天猫女小姑娘双眼瞪得滚圆，生怕打扰到他而屏住呼吸看着。
而随着老妇肉眼可见的好转，小姑娘的眼眸，有光焕发，那是一种被压抑已久，破茧而出的光，纯粹的，明亮的，也热烈的。
同时，压在小姑娘身上的巨石一消，紧绷的小脸，渐渐绽放出明媚而灿烂的笑，同一朵盛开的小花。
时间缓缓流逝。
床榻上，妇人紧闭的眼睑微颤，而后，那病了后就变得晦暗无光的眼眸，便睁了开来，带着几分迷茫，几分初醒的混沌，最终凝聚成一抹清明，落在李长夜的脸上。
她先是一怔，旋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如春风般慈祥的笑容，轻柔地在她苍白的唇边绽放，用带着初愈的微弱和沙哑声音，却又蕴含着无限的柔情。
“是你呀……”
李长夜此时也露出一道笑容，点了点头。
“是我。”
同时，一旁，见妇人真正苏醒了的小姑娘，积攒了不知多久多大多重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一声带着哭腔，却又充满巨大喜悦的喊叫。
“奶奶！”
妇人闻言，微微侧过头，眸里满是珍爱和痛惜，伸手落到她的小脑袋上。
“小猫，奶奶没事了。”
说着，便欲从床上起来，不过李长夜伸手出口拦住了她。
“您先好好休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