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干瘦布满皱纹的老手，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在千钧一发之际，在那血剑即将刺中自己的前一刻，仅用两根手指，食指和拇指。
两指带着不可思议的精准和力量，稳稳地捏住了叶红鱼的血剑。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大响声，在这片死寂的世界中猛烈地爆发开来，那是一种纯粹的修为元气对撞所引发的虚空震荡，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冲击波所过之处，无数的冰雪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瞬间掀飞，白茫茫的雪层被卷起，化作漫天的冰晶，周边的建筑，也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颤抖崩塌粉碎。
那万千道剑组成的樊笼神阵，剧烈摇晃动荡起来，无数道凝实的剑影变得模糊不清，随时都会溃散的模样，而那道血剑，则同被钉死在了空中，无法寸进。
然而，就在这时，莲生以难以想象的境界实力信手，拈来挡下轻松挡下叶红鱼这一击，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他手中那柄看似被他结结实实纹丝不动地捏住的血剑，忽然，活了过来般，就如从冰冷的刚硬的剑，化做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在指缝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游动了起来。
噗——
血剑没入了莲生的胸脯，只是，没有将其真正洞穿，准确说，只没入了个剑尖，再往里，便遇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至极的阻力，血剑卡在那里，无法继续深入，也无法拔出，就像嵌入了个不朽的躯骸之中。
已入魔的叶红鱼，知道莲生不可能达到真正的不朽，对此也早有预料般的，脸上神色不变，一股惊天的气势，从她体内狂涌而出，并将其凝聚在一点，通过血剑向前推送。
轰——
莲生整个人，被推动起来，不断倒退起来，同一道残影越过长长的距离，最终，一路被推到长安城中那条最为宽阔，也最为宏伟的朱雀大街上。
噗！
那柄抵住莲生的胸膛的血剑，伴随着又一声清晰的穿透声响，完全的没了进去，对此，莲生露出意外的神色，而意料之外，也有赞赏，不加任何掩饰的。
莲生看着叶红鱼，看着她因倾尽全力而显得有些精疲力竭的模样，但，那丝毫没有影响她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魅力，反而带着一种破碎的美艳感。
他再度想起自己那已死去多年的妻子，还有自己友人轲浩然的老婆，不是这场永无止境幻境中再没有得手过的简笑笑，而是在真实世界里，被自己吞食那个。
莲生露出一道笑，笑问。
“这剑是他教你的？“
提到他。
叶红鱼刹那间失神了下。
便也在这时，短暂的时刻里，莲生的眼，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恐怖无比起来，眼白迅速被灰败的色泽侵染，瞳孔也随之扩大，变得深邃如噬人的旋涡深渊，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而更像是一对不可名状的怪物才拥有的灰眸。
伴随着眼睛变化的还有莲生身上的气息，一股阴冷而强大的力量波动，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然而，没等那源自于魔宗饕餮大法的灰眸道法真正发动。
噗！！
一只手，一只白皙细嫩手，同先前莲生伸手捏剑一样，那手也伸出两根手指，如同玉石雕琢而成的食指和中指，看似娇嫩的手指，实则是入魔后的手指，结实的，强大的手指，直接而干脆地，笔直地，直接而彻底地，戳瞎了莲生的两只眼。
突如其来的致盲，也是真正的意外，让莲生发出一声闷哼，随后，带着痛苦的，也带着些许不解的。
“我过往从没展现过这个能力。”
叶红鱼控制刺入莲生的血剑，化作万千道剑粉碎着他的生机，默了默后，回道。
“我知道，你想吃了我。”
顿了顿。
“我更知道，你真正想吃的，是他。”
他，是李长夜，叶红鱼提到这，声音变得冰冷无比，对她来说，无论莲生是想觊觎他的力量，还是怀有其他什么目的，都是不可饶恕的，不可原谅的。
莲生闻此笑了，开始是低沉的，而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在这死寂的朱雀大街上回荡，带着一种莫名的苍凉，不过，最后，又化作一种洒脱。
笑得肩膀颤抖，笑得佝偻的身躯都挺直了一些，酣畅淋漓的笑中带着不知对什么的嘲讽，而后，他开始破境，破五境，很简单，很轻松的破了。
轰隆——！
莲生展现出一股惊人，惊城，更是惊天的力量，朱雀大街上的无数积雪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汽化，整座长安城都在震颤，便是连灰暗阴沉的天空都撕开了一道裂缝，从中望去，不是昊天神国，而是无比深邃的，望之就让人感到冰冷恐惧的黑色虚空。
随着修为的暴涨，原本苍老将死的莲生开始变得年轻，光秃秃的头顶，长出了乌黑浓密的头发，瘪塌的面颊重新丰盈，脱落的牙齿重新生长出来……
几个呼吸后，莲生就变成一个英挺非凡，帅气无比的年轻男子，正如他自己所言，轲浩然除了比他强一些外，无论样貌还是还是坐骑亦或别的什么又有哪点比他强。
莲生破境后没有动，而是笑着，笑看着，看着叶红鱼眉心的红莲，闪耀起来的红莲，同时，也对整条朱雀大街不知何时燃起的火不顾，他破境，也惊神，包括神女，也包括惊神阵。
但莲生都没有在意这些，看了叶红鱼之后，将目光挪开，他破境惊人，惊的人是李长夜，不知何时出现在叶红鱼背后的李长夜，依旧是一副呆滞空洞无神模样的他。
可比他出现得更快的是一剑，将自己生机彻底磨灭掉的一剑，火焰之中，莲生正化作飞灰，但，他还在笑着，在最后的那瞬，不知看到什么的笑。
将死的莲生开口，看着李长夜，对着叶红鱼。
“你知道他在这无数轮回中，在无数次杀死我后，最后遭遇的是什么吗？”
在这场像真实的幻境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甚至还选择入魔了的叶红鱼猜到了很多，不语。
莲生则继续开口。
“那你知道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叶红鱼隐隐也有些猜测，是的，一些，所以是不确认的猜测，依然不言。
莲生没在意，转头看向那些静止不动的无数人，亦如宁缺时常做的梦中，无数呆愣站着看着黑夜降临的人。
“你和我是相似的人，如今也算是佛魔道三修，……，而他看似和轲浩然很像，实则他更像夫子……”
然而，莲生的话没有说完，又有一道人影出现朱雀大街上，一道高大无比的身影，是夫子。
“不，他并不像我。”
莲生没有看夫子，以他如今的境界，知道那是个假的夫子，只算是轲浩然眼中的夫子，随后抬头，没有理会某道目光，昊天的目光，那同样是个假的昊天，轲浩然眼中的昊天，而是看向那撕裂的天穹里边的无尽黑暗，看了好一会后。
“如果观中那几卷天书是由人写出的话，那位可称得上是传说中的道祖，而他或许更像那位。”
叶红鱼听后，眉头微皱。
“你想说什么？”
莲生此时只剩一个头了，他收回目光，将头重新转向叶红鱼，还有李长夜，笑着。
“我祝福你们……”
只是，这话没有说完，莲生就彻底化成飞灰，散去了。
“我也祝福你们……”
说这话的是高大的夫子，夫子的虚影是真心笑着说着，只是，同样没有说完，便也消散掉了。
咔嚓。
又有极为细微，却震彻灵魂的声音响起，和之前李长夜背靠墙壁躺下时听到的一样。
当时，伴随那声音的还有雪落下，覆盖整个世界的雪。
叶红鱼确认了，那是这个世界破碎的声音，那无数的雪花，则是世界破碎的无数碎屑……
……
天彻底变成了黑色，漆黑的黑，没有一丝光亮的黑，黑色的天却下起白色的雪，将整个大地都染成白色的雪，这个世界由此变成了黑白分明的两色。
不，除了黑白两色外，还有红色，如火的鲜艳红色，叶红鱼背着斩杀莲生后，重新变成无神空壳的李长夜走着，在变得越来越冷，连灵魂都能冻僵的风雪之中。
但，更让她不适的是，她也感到了某道视线，来自天上的视线，不用多想，她也知道来自谁，准确说，很早以前，很多次轮回以前，她就猜到李长夜化作轲浩然的身份最后面对的是什么。
叶红鱼压抑着心中某股情绪，背着李长夜来到一处地方。
红袖招。
李长夜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轲浩然，她则是简笑笑，所以习惯的来到这里，回到这里，只是，不同以往的是，红袖招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正如此时她和李长夜还有莲生，这一次轮回都是以真实世界的面貌出现的，长大后的面貌，此时的红袖招，更像是未来的那个，扩大之后那个，还挂满着红灯笼。
里边诸多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一个姑娘，简笑笑的妹妹简大家，她也和外面无数静止不动的人一样，更值得注意的是，她手中抱着两套鲜红鲜艳的衣服。
是嫁衣。
叶红鱼见此怔住了，她想到莲生最后的话，想到夫子最后的话，也想到过往无数次轮回中始终都没有成过的一件事。
侧头，看了眼背上的某人。
她绝美的脸蛋上，慢慢地，泛起了一丝微红，没有犹豫太久，她就做出了一个选择。
第201章 红妆与一生和一剑
叶红鱼向嫁衣伸手的时候，目光无意间落在自己手上，身上。
因雪中的舞以及和莲生的一番大战，而变得糟糕无比的邋遢模样。
满身的血污，破烂的衣衫，凌乱的头发，从铜镜中看到的还有那憔悴无比的面容。
稍作犹豫。
她拉上李长夜往大堂后方的走廊走去，进入到广阔的后院，冰天雪地之中，有屋子正散发出热气腾腾的水汽。
是红袖招的蒸浴房。
即一些客人完事后进行清洗沐浴的地方，也是宁缺来长安首次暗杀出手干掉张贻琦的地方。
……
蒸汽弥漫的朦胧之中。
沾满了血液和汗水还有雪水的破败红色衣裙随着系带的拉开而滑落，曼妙的曲线在浓浓雾气中若隐若现。
隐约可见的是原本白皙如玉肌肤上布满各种伤痕淤青。
然后，她缓缓地，迈开双腿，踏入了热气腾腾的水中，那些凝固的血液，附着的污垢，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软化，剥离。
解开束缚头发的带子，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散落，在水中散开，如同黑色的海藻。
开始用手，用那双刚刚沾满鲜血和雪泥的手，温柔而细致地，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
她洗着自己的脸颊，将干涸的血迹一点点地洗去，露出原本精致的五官，洗着自己的脖颈，手臂，背脊，……
每一个部位都仔仔细细地清洗着。
血水在水中晕开，将原本清澈的水染成了淡红色，最终变得浑浊。
……
清洗完后。
那遍布伤痕已洗净血污的身躯，带着一股湿润的清新气息，从热气蒸腾的水中缓缓起身，水珠如同晶莹的珍珠，沿着她优美的身体曲线滑落，滴入池中，荡开细微的涟漪。
肌肤在热水的浸泡下泛着健康的粉色，虽然还有战斗留下的青紫和划痕，却被洗涤后的光洁衬托出一种更具生命力的美感，长长的湿发贴在她的背部和身前，如同黑色的绸缎，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再拿起那件破烂不堪，浸透了血液和汗水的红色旧裙，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静静摆放着的，那件鲜艳鲜红的嫁衣，走上前，伸手触及，柔软而富有质感。
嫁衣的颜色，是比之前那件红裙更加纯粹更加热烈的红色，若同初升的朝阳，又似凤凰涅槃的火焰，仔细看去，那嫁衣上的图案并非是鸳鸯，而是一只朱雀，隐隐还与她眉心那枚小巧的红莲印记遥相呼应。
朱雀的图案让她多看一会，随之，又望向屋外，视线在某个人影停留了许久，直到身上的水珠都干了后，才又再动了起来，将嫁衣穿起，因首次穿，花费了不少功夫。
她又拉着他回到闺房。
……
红袖招，顶楼，原本清新雅致的房间，此时，同样变了个模样，被鲜艳温暖的红色所取代。
窗帘，床幔，桌子，柜子，等等，还贴着各种吉祥的红色贴纸，不过，唯独没有的，是囍字，双喜的囍。
叶红鱼来到梳妆台前，上面摆放着各种精美的妆品，都是闻名天下的陈锦记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