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道人奇道:“道友识得我?”
应阐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书,单手作了个简礼,回道:“见过道兄。”
道人气质温润,年纪瞧着像是二三十岁之间,因此应阐也不吝于唤句道兄。
“我并不识道兄,只是于这堤上见过道兄一面。”
他望了不远处的青牛一眼:“道兄洒脱自在,因此留下不小印象。”
“原来如此。”道人笑了笑,似乎察觉自己站着不太合宜,便也盘坐下来。
“还未请教道友名姓?”
应阐也未多想,便道:“应阐,阐幽明微之阐。还未请教?”
道人一笑,“陈象,万象始更之象。”
“原来是陈道兄。”
应阐道:“道兄寻我可有要事?”
“何来要事。”陈象摆摆手:“我亦是见道友逸趣,生出结交之意而已。”
“哈哈。”
应阐失笑道:“我在此处垂钓,不过是因院师所嘱,何来什么逸趣。”
“哦?”陈象并不失望,只是好奇问道:“这垂钓的课业,我还从未听过,不知道是哪位院师所嘱?”
“我也不知其详,只道唤作齐院师罢了。”
“齐院师?”陈象颇为意外:“原来是她……”
“道兄知道齐院师?”
这番反而是应阐来了兴趣。
“我不好风言,只是偶然听同砚提过一两言尔。”陈象摸着下巴道:“据说这位齐院师,乃是本宗真传,不知是为什么,才到道院做了院师……”
“原来……”
本宗真传?那是什么道行?
“不过,本月的课表里,似乎没有齐院师?”陈象也换了个称谓,问道:“应兄莫非在随齐院师学法?”
“并非如此。”应阐道:“我不过是在都教院记了名,请教炼气功诀之事,这才遇到齐院师讲解。”
他解释完,便又转而问道:“我们道院弟子,还能直接随院师学法?”
“通常而言,自是不能。”陈象瞧出他入道院未久,便解释道:“但若你的造诣,和遇到的疑难,已经超出了院中讲课范畴,那么去向院师请教,院师们自然不会吝于开解。”
“在这过程中,结下师徒之谊也是有的。”
应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两人闲谈了一阵,夕日的余晖已尽没入山后。
陈象便道:“好了,时候不早,我还要回院中烧饭,改日若有机会,再与应兄闲谈吧。”
他瞧着也颇有一些修为,竟还保留着烧饭的习惯。
应阐有些讶异,但仍点头应下。
陈象便又朝旁唤道:“牛兄!”
一旁的青牛闻声,甩着尾巴,慢慢悠悠走近前来,陈象便要翻身而上。
应阐见此一幕,却忽想起什么,忙道:“道兄且慢。”
陈象坐上了牛背,问道:“何事?”
应阐略一措辞,“我有一位好友,乃是山中雀儿成精。”
“它十分灵性,聪慧不在常人之下,但是不知怎得,如何也学不会采集日精月华,道兄可知缘由?”
“这个么。”
陈象摸着下巴:“日精月华乃是天地之间,最为常见的灵机,多少精怪都是因为懵懵懂懂,感知、采集到了日精月华,这才得以成精……”
“未得日精月华便成了精,虽是少见,但也十分正常。”
“但成了精,却学不会采日精月华?莫非是某种异兽?可也没有此理……”
他似乎也不得其解,又朝青牛问道:“牛兄可有头绪?”
青牛只是摇了摇头。
应阐本来也只忽然起意,见状不再强求,便道:“如此,便不劳道兄费神了。”
“无妨。”陈象道:“应兄这位朋友的情况,我也十分之感兴趣。”
“不知应兄住在何院?若有机会,我倒也想见见这位朋友。”
应阐也不觉有什么隐瞒的,便道:“甲字二十六院。”
“原来是临湖雅居,我记下了。”
陈象点点头,请了牛兄往前行去,又遥遥道:“待我回去之后翻翻藏书,若能找到线索,再寻应兄……”
第14章 讲法
首日,一无所获。
应阐却不在意,第二日也仍照常,日出便往云中垂钓,优哉游哉看上一日道书。
这日他读《虚空经》有些入迷,若非更阑之时,明月忽被浓云掩起,再看不清书中墨字,恐怕他能坐上整夜。
第三日,山中飘起小雨,淅零淅留。
应阐虽然不惧寒暑,却也不愿弄湿衣物,而且雨水还会淋湿书籍。
但他仍有办法。
再出门时,应阐披上了李玄英留在院中的蓑衣,又把纸质的《虚空经》,换成了徐远留下的一卷古经竹简。
一竿独钓烟波里,蓑衣半隐水墨中。
又是逍遥一日。
第四日,应阐两手空空,本来便要往松风坛去,但想了想,还是带上了鱼篓。
鱼篓连半滴湖水也未沾过,不过整日放在雾里雨里,倒是还有几分湿润。
这就是应阐的垂钓成果了。
赶着开静的钟声,来到松风坛的广场之下,发现少女已在此间。
“道友。”应阐走近前,一拱手:“怎么在此等待?”
“齐院师已经到了,单独唤了黄道兄上去问话。”
“我们在此等待即可。”
少女小声回答的时候,又瞧了眼应阐鱼篓,见到空空如也,似是微微松了口气。
她仿佛自言自语般道:“黄道兄不知如何做的,竟有满篓渔获……”
“直钩也能钓上鱼么?”
应阐也不知道,少女是否在问自己,但仍笑道:“我亦一无所得,又怎么知晓呢。”
“哦……”少女沉默起来。
应阐见状也不再言,只是听着松风,悠然等待。
少女见他这幅模样,不知为何,心头的焦虑竟也消了几分。
过了一阵,老道从崖顶下来,唤少女前去谒见齐院师,随后又与应阐点了点头,便径自离开。
应阐瞧他眉间暗藏喜意,想是有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又过了约二三刻,少女下了广场,亦是难掩欣喜。
但她倒没忘了,传应阐道:“道兄,院师唤你上去。”
应阐微微颔首,提着鱼篓登上崖顶,便见齐院师已在松风坛下。
“应阐。”
齐院师虽未问过应阐姓名,但显然是了如指掌:“近前来吧。”
应阐走近前去,恭身一礼:“弟子应阐,见过院师。”
齐院师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鱼篓:“这就是你这三日的收获?”
应阐坦然道:“正是。”
“三日之前,我便说了。”齐院师道:“视你们垂钓的成果,指点功诀。”
“弟子知晓。”
“你这三日一无所获,可曾感到焦虑?”
“不曾。”
“不曾?”齐院师淡淡道:“你可知道他二人多受煎熬?”
“额……”应阐道:“弟子不知。”
“黄鹤生性急。”
齐院师道:“他修道已晚,不敢耽搁哪怕一刻,因此一日没有收获,便倍感到焦虑。”
“你猜他是如何做的?”
应阐想起少女所说,黄鹤生竟有满篓的渔获。
他忽然有所猜测:“黄道兄动了鱼钩?”
“不错。”齐院师道:“我只让你们以那直钩垂钓,但从未说,不可以动手脚。”
“黄鹤生折弯了鱼钩,又用了上好的饵,自然大有收获。”
“原来如此……”
“至于李静秋,她不敢违抗我的指令,也想不到此中漏洞,因此整日忧愁,为了有所收获,从第二日起便不敢合眼,至今日清晨,整整钓了两日两夜。”
当然,仍是一无所获。
应阐忽然有些明白齐院师的深意了。
原来她让几人垂钓三日,不是为了看他们的收获,而是观他们的心性。
只是如此看来,黄鹤生性虽急,但懂机变,李静秋不太机灵,却也可算坚强勤恳……
那自己呢?
此时,齐院师目光落来,似乎有些锐利:“你倒是好,一点不曾焦虑,如何想的?”
应阐细想了想,还是老实答道:“院师只说,视我们的成果指点功诀,但不曾说,什么样的成果是好,什么样的成果是坏。”
“所以,弟子只是尽己所能,并未想过有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