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友。”
应阐还了一礼,在娄神箫身后坐下,随后便见两头白猿,齐力搬着一尊四足盘龙青铜鼎上了平台。
“猿兄?”
应阐才刚落座,骤然见这两头白猿,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那抬着四足鼎的一头白猿,正是与李玄英交情甚笃的老猿,应阐还曾饮过他一杯‘百果酒’,如何识不出来?
再细瞧另外一头白猿,岂不正是当日去往道院报信的小白猿儿?不过一两年的光景,便已长得如此壮硕。
两头白猿察觉动静,朝着应阐望来,小白猿儿尚有疑惑,老猿却也不由露出几分惊喜。
不过真人当前,它只朝着应阐点了点头,将四足盘龙青铜鼎放下之后,又朝清源子行了一礼,便欲退去。
倒是清源子见状唤住了他,又朝应阐问道:“小友与苍袁子相识?”
苍袁子,没想老猿在清源子这山中,竟还有了道号。
玄都门人,可以自取别号,但是唯有位列真传的弟子,才会有宗门赐予‘道号’,因此应阐都还未有之。
他起了身来,恭敬礼道:“回真人,我与苍袁子道友,确实相识在先……”
先前,清源子说起山中猿儿的来历,应阐便在旁听着,万万没有想到,这群白猿竟是他的旧识,一时只觉缘之一字,实在妙不可言。
他把此中来由娓娓道出,清源子听罢,也不由得合掌赞道:“善。”
“无怪小友今日会到我这山中,果然是有缘法所致。”
“苍袁子如今在贫道座下听讲、修行,可算记名弟子,今日宴后,小友可再寻他相叙。”
当下却非叙旧之时。
应阐连忙谢过真人,回到座位之上,苍袁子也带着小白猿儿退去。
这时,清源子朝着山间唤道:“馥仙何在?”
应阐循声望去,只见百花之中有道彩烟汇起,飘飘来到席间,竟是化为一名柔媚女子,福身应道:“馥仙在此。”
清源子笑道:“今日兴起,便烦请仙子为我们斟酒了。”
馥仙只是柔柔应是,不知道从何处取出一只金斗,在那青铜鼎中一挹,随后微微一晃,竟是同时化出四道身影,每一道都与先前一般无二,行止亦是落落自然。
其中一道身影,婷婷行至应阐所在案前,还轻声与他道:“道长请饮。”
说话间,已将酒水斟入他面前的杯盏之中,一股浓浓香气顿时逸散开来。
应阐微微吃了一惊,不知道这‘馥仙’究竟什么来头,分形化影,音容具全,已是高深法术,每具分身皆具实质,就更了不得了。
他忙捧住酒盏,回道:“多谢仙子。”
馥仙只是朝他一笑,便又婷婷回返。
由这一位仙子斟好了酒,清源子便朝娄神箫道:“道友,请?”
娄神箫举杯浅尝,不禁一声轻咦:“清源老道,这酒是从何处寻来,果然有些滋味。”
“哈哈哈哈。”清源子笑道:“道友可记得苍袁子么?”
“哦?”
娄神箫讶道:“莫非此酒出自他手?”
“正是。”清源子抚着短须,悠悠说道:“道友别看苍袁子修为不高,他于酿酒一道,实有宗师造诣。”
“这一鼎酒,都是由他取我府中灵花灵果,精心调配酿成……”
“不错,不错。”
娄神箫将杯中饮尽,馥仙便又上前斟酒。
娄神箫何等身份,自是泰然以待,又朝应阐笑道:“小子,你小心些尝,若是一醉百日,我可懒得把你弄醒。”
应阐也没想到,手中此酿,竟然就是‘百果酒’。
但由清源真人府中的灵花、灵果所酿,显然与他曾尝过的‘百果酒’大不相同……
“谢师叔提点。”
应阐拱手道了一声,才把手中酒盏端起,浅浅尝了一口,只觉酒液进入口中,便化作了一团清灵之气,顺着百脉流淌开来。
一时,身躯如浸温洋之中。
如此自然舒适之感,实比任何烈酒都更醉人。
应阐险些陷入酩酊,好在定了定神,忙把玄功运起,调理身躯,炼化灵气……好片刻才缓了过来,只余些许醺意。
他不由得瞧了一眼杯中酒液。
虽是灵花灵果所酿,却如清水一般澄澈,嗅有香气沁人,不仅是美酒佳酿,更是修行人的至宝。
应阐估计如此一杯,便能省却自己半个月的修行之功。
可惜炼化起来,也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应阐恐怕今日之宴,自己都要与这一杯‘百果酒’对付上了。
他一边炼化着体内灵气,一边留意着娄神箫与清源子谈话。
百果酒对他而言,或许是修行宝药,但对两位金丹真人而言,便不过是尝个滋味了。
清源子浅尝一口,酒盏便放落到了案上,娄神箫倒是一杯接一杯不断,但也不妨碍与清源子对话。
两人谈的不是玄理,论的不是大道,说的竟不过是些修行界的逸事。
但在应阐听来,倒也有些大开眼界之感……
第137章 一转
转瞬间日照西斜,金赤色的余晖将半片天空霞染,映得山间百花好不绚烂。
就着此景而饮,确实别有风味。
应阐花了小半日,终于将杯中的酒饮尽,馥仙便袅袅婷婷而至,为他斟酒。
望着再次斟满的酒液,应阐喜则喜矣,却也不免可惜。
方才那一杯酒下来,他已有些醺醺然了,再这么饮下去,怕是真要醉倒在此地。
因而他每尝一口,便要花上更多功夫炼化,好在还能分得出神,仔细听着两位真人谈话。
这时,清源子倏然说道:“道友,老道却有一事相请。”
“嗯?”
娄神箫有些意外,放下手中杯盏,说道:“你我何等交情,有事直言不便是了?”
清源子抚着短须,沉吟片刻,才道:“道友观我这徒儿如何?”
他口中的徒儿,正是那名小道。
自此宴起,小道便一直陪奉在旁,他倒是与应阐不同,面前虽斟了酒,但是未沾一滴,始终正襟危坐,闻言更是微微挺起胸膛,似乎要叫娄神箫看得更清楚般。
娄神箫瞧了小道一眼,便把视线收回,不动声色道:“年纪轻轻,法力有成,根基瞧着也颇可嘉,想来天资悟性定是不凡。”
“却当恭喜道友喜得佳徒了。”
那小道闻言,面上直似焕发光彩,背也挺得更直了些。
清源子见状摇了摇头一笑,说道:“我待将其送回本宗修行。”
应阐不由抬眼,细看了看小道。
他倒知晓,门中长老是有权力,直接引弟子或亲族入本宗修行的,本宗也不少门人弟子,是这般来历,但大多数不太成器。
倒不是纨绔之类的缘由,实是本宗门规,唯有通过道院拜入本宗,才能得授五书。
因而,纵是长老的弟子或者亲族,若有天资,通常也是先送入道院修行,而非直接引入本宗。
不过,应阐观这小道玄光烁烁,不说多么卓异,倒也不像是不成器的。
没有通过道院拜入本宗,许是另有缘由吧。
应阐没有多想此事,又将杯盏端起,微微抿了口酒。
娄神箫闻言,也只说道:“本宗传承万载,积厚流光,能够回到本宗修行自是益事。”
“是啊。”
清源子唏嘘道:“当年,老道心心念念,皆是拜入本宗,可惜始终差了一着,没能赶在十年期内修成玄光。”
“幸亏后来另有机缘,才能在离开道院之后,反而乘风起云,修成金丹,得以别脉的身份,重归本宗……”
应阐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这位清源真人虽然出身道院,却是另有机缘成就,学得恐怕也是别家道法,只是没有开宗立派,而选择了以别脉的身份,回归本宗。
无怪其为本宗长老,道场却不在仙府之中。
“罢了,往事已矣。”
这时,清源子摇了摇头:“一时追忆,道友勿怪,说回我这徒儿。”
“兼悬的体质合宜雷法,他也对雷法兴致盎然,奈何老道不精此道,却是难教导他。”
他朝娄神箫道:“我知道友所学渊博,雷法便是其中一长,可为此道宗师。”
“兼悬回返本宗之后,能否请道友代为指教?”
娄神箫皱了皱眉。
此事,说来其实十分简单,指教区区玄光修士而已,废不了他什么功夫,甚而他若答应下来,却只糊弄一二,清源子也无话可说。
奈何以他的性子,若真应下,便不可能糊弄了事。
偏偏娄神箫对于教导弟子,颇是有些严苛的要求,清源子这徒儿的性子,未必合的他意也就罢了,毕竟不是真的收徒。
但若教导起来奇蠢无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变化,也要拆成千言万语来说,那岂不是恼火伤筋?
他是直率之人,想到此处,当即便道:“代为指教,不是难事。”
“不过你这徒儿,我要考校一番,若是不能过关,恕我不能卖老道你这面子。”
清源子自无不可,笑吟吟道:“如此再好不过。”
那小道‘兼悬’,闻言也立即起了身来一拱手,不卑不亢道:“兼悬愿受师叔考校。”
“好。”娄神箫见状倒有几分满意,略一思忖,便道:“既然如此,我便传你一法,若是三个时辰之内,你能得窥门径,我便答应教你雷法。”
说着,便把一门雷霆运转之法念来。
这法门复杂非常,又有许多高深雷法才会涉及的诀要,他还念得又急又快,兼悬听罢,额上已不禁渗出了几滴汗液,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捋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娄神箫见状并不意外,忽然回首瞧了一眼应阐,问道:“小子,你可记住了?”
应阐微微一怔。
娄神箫念的法门,并没有避着他,他自然是牢牢记住了,闻言也不敢不诚,便道:“弟子记住了。”
“好。”娄神箫道:“若在三个时辰之内,你能得窥门径,我便不算你偷师。”
应阐精神一振,知道娄神箫没避着自己,果然是予自己缘法,若自己闭耳不听,才是真的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