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而言……自己只是个跑腿传话的而已。
官位、武功、心智,自己都已经全面落后于梅青禾,明明两人被李淼收入麾下的时间相距不过数日而已,差距却已经被拉得越来越大,叫自己望尘莫及……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她的决定呢?
游子昂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将轻功运转到极致,跟在梅青禾的身后,直线向前疾驰而去。
决定已下,再不迟疑。
也无需有什么临阵脱逃的负罪感……用膝盖去想也知道,两人这一路,绝不会毫无波澜。
果然,就在游子昂念头落下的瞬间!
“低头!”
前方的梅青禾一声厉喝!
游子昂本能地俯身低头,然后就见到头顶飘落下大捧的头发,同时后脑一凉一热,剧痛便随之传来。
他的后脑被削去了一块皮肉。
如果他方才动作慢上一丝,断开的就是他的脖颈。
游子昂来不及迟疑,闪身疾退数步,抬眼望去。
月光下,梅青禾沉默而立,长剑已然出鞘,斜指地面。
“走。”
她冷声说道。
游子昂一愣。
她在让自己……丢下她逃命?
这一路必然会遇到阻拦,这点两人早有预料。
但,这才只是第一个敌人啊!
如何会让梅青禾做出让自己逃命的决断!
但他自然不是会在这时候问为什么的蠢货,没有丝毫犹豫,他运使轻功,闪身侧向疾奔,在这短短一瞬之间他回头望了一眼,便明白了梅青禾叫他逃命的原因。
梅青禾的剑锋上,多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方才敌人对着两人斩出一剑,斩的是腰身。梅青禾提剑荡开,将敌人的剑锋上扬了一尺,游子昂这才只是被削去后脑上的皮肉——只是挡了一下,梅青禾的剑就破损了!
来的人,是个比梅青禾更强的剑客。
游子昂心底一沉,拼了命地催动轻功疾奔。
他不会蠢到犹豫什么。
他帮不上忙,那就要立刻离开。要是梅青禾能赢,她会自己逃命,如果梅青禾输……至少不能叫她白死!
以游子昂的轻功,只是瞬息间就窜出了数十丈,眼见着就要钻入密林之中。
可就在这时——他的心底猛地一寒。
对方如何会堵在这里的?
两人是收到命令后立刻翻墙出城,没有经过任何一处城门,也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而以两人的脚程,对方只要慢上数息就会错过……所以,要么对方一直跟在后面,要么,对方早就知道了两人的行动,提前堵在了这里。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方都不会不知道,己方有两个人。
那么……对方,就不会只有一个人。
游子昂猛地止步,脚尖一点便消去了惯性,骤然折返!
轰!!!
就在这瞬间,一道寒光擦过他的鼻尖,斩在了地上。
巨响炸开,烟尘乍起!
游子昂退出尘烟,折返回了梅青禾身后,背靠背。
“走不了,有人堵着。”
“嗯,我杀一个、拦一个,你走……别死了。”
“知道。”
两人迅速地交流道。
然后就被一阵猖狂的笑声从中截断。
“哈哈哈哈——杀一个?”
梅青禾前方,一名手提长剑的中年人缓步走来,于梅青禾面前一丈之地站定,手握剑柄嗤笑道。
“乳臭未干的丫头,你要杀谁?”
“我,还是他?”
游子昂面前的尘烟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旋即走出一名老道,愁眉苦脸,面容憔悴,手中握着一柄黑质白章的长剑,也不搭话,径自走到游子昂面前一丈之地站定,说了一声。
“无量天尊。”
游子昂面色骤变。
剑客,他不认得。
但他能从其眉目之中看出明显的蒙古人特征。
他终于明白了今日的敌人是谁——鞑靼。
而老道,他也认了出来……不是长相,不是身份,而是武功,是老道走来所使的步法,天下没有几个人认不得这门步法——脚踏七星,势分阴阳,这是太极剑的步法!
这老道,是个武当弃徒!
他忍不住出声道。
“道长也要助异族颠覆天下么?”
老道依旧是愁眉苦脸,语气却是坦然。
“族仇不抵血仇,我叛出武当数十年,只为今日。”
“仇在何处?”
“杀师之仇。”
老道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师父的尸体,挂在皇陵之中。”
游子昂面色一黑。
操!
皇帝做的孽!
怪不得明明皇陵中挂着武当老道的尸体,武当派却不见对朝廷有什么明显的抵触和仇视……多半当年皇帝掳走了武当天人之后,想要报仇的弟子都被这个老道带去了鞑靼!
对方心意已决,己方又理亏,这下没得说了!
但老道还是补了一句。
“皇帝一死,我自会去武当山门前自裁谢罪。”
他缓缓抽剑。
“但今日,却不能叫你们走脱。”
游子昂目光一闪。
有破绽。
老道对今日帮助异族入侵的行径,并非毫无芥蒂,所以他才会如此坦诚,因为这本就是一种出于愧疚的、本能的辩驳。
也就是说他,心境,有缺。
突破口。
背后的梅青禾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
“呵。”
就在梅青禾做出动作的瞬间。
中年异族剑客发出了一声嗤笑。
“在我面前分心,真的好吗?”
唰——哗啦!
游子昂身后一热,一捧粘稠的液体泼在他的背上。
然后脚边噗通一声轻响。
他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条手臂。
梅青禾的手臂。
而泼在他背后的,是梅青禾的伤口,喷出来的血。
第636章 刹那、锷骨
游子昂不敢回头。
尽管他很想回头看一看,但他知道,他回头分神的那一刻,老道就会一剑将他劈成两半,而梅青禾也将腹背受敌。
梅青禾还未倒下。
生死当前,必须抹消一切情绪,才能求得生机。
“还能打么?”
他问。
“不碍事。”
背后传来梅青禾镇静的回答,好像被斩去一条手臂的不是她一样,也没有催动疗伤功法催生血肉、弥合伤口,反而是任由断臂处碗口大的伤口暴露在外,不断滚落血水。
数息间,她的面色便一片苍白。
游子昂面色一变。
“你知道了……不要。”
梅青禾平静答道。
“只有这样。”
“可是我不值得——”
“只有这样。”
两人云里雾里地来回对话,似乎极其简短地争论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