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居庸关更是国之咽喉。
因为它距离京城——只有百里。
得益于成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战略方针,大朔京师本就距离边境极近,居庸关便是京师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最后一层防御,居庸关若是被破,敌人面前便是一马平川的整个北直隶,若是骑兵,不出三日就能到达京师脚下。
可是,这不应该。
朱载额角猛跳,眼球发胀,思绪纷乱。
不应该。
矛盾之处多到数不清。
至少以常理论,这不该是真的。
“朱公。”
“朱公!”
唐兰舟的手掌猛地压在朱载肩上。
“我知道此事有诸多不合理之处,若是三年之前,我也不会相信此事……信使可以截杀,官兵可以围剿,书信可以阻拦,若是轻装简从,大军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入关,但三座雄关断无可能以如此速度接连陷落。”
“但,经历了三年前的那一夜,我有一问……我不懂武功,所以要问问你,如果这个问题你觉得有可能,我们现在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若是你觉得不可能,我立即就叫人斩杀了那个丐帮弟子。”
朱载抬头。
唐兰舟死死地盯住了他的双眼,咬牙切齿地问道。
“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有一个人,比李指挥使的境界更高,能否以一人之力,直接轰开三座城池的城墙?”
“如果这个人存在,那么此事便有可能是真的。”
“大军先囤聚到山海关,此人轰开城墙,而后带数千精锐骑兵一路疾行,接连破关,大军跟在后面,每到一地便把人杀光,其他人快速跟上,一路扫过来,同时复数天人四下追杀信使、驱赶溃兵——如果这个人存在,这大概就是真相。”
朱载本能地张口。
“这不——”
脱口而出的否认,戛然而止。
虽然总是对着李淼吹胡子瞪眼,但在朱载心中,对李淼的信心已经到了一种盲目的地步,这种盲目又在数年间被李淼一点点夯实。在朱载的固有观念里,李淼做不到的事情,天下也没人做得到。
李淼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没人能做到。
但是……真的没有吗?
朱载双目合上,艰难地吐出字来。
“……有一个人。”
“有人,或许能做到。”
唐兰舟心底猛地一沉。
他如此凝重焦急,除了因为事情太大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不会武功,所以对天人境界能做到什么没有清晰的概念,所以他必须向朱载求证,才能判断出此事有几分可信。
现在,朱载承认了。
丐帮也不会拿劳奇峰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此事,大概是真的了。
某个人,轰碎了大同、居庸、山海三座雄关的城墙,带着数千精锐骑兵和不知多少天人,正朝着京师杀来。
唐兰舟心脏猛地一阵抽痛,他晃了晃,险些倒下,勉强伸手扯住朱载的手臂稳住身体,沙哑而急切地说道。
“李大人疾驰百里需要多久?”
朱载同样沙哑回道。
“不到半个时辰。”
唐兰舟心脏又是一痛。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速度,和时间。
来报信的丐帮弟子是一流好手,拼了命地用轻功赶路,到达京城也用了两个时辰。也就是说从居庸关陷落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
而那个人只会比李淼更快。
也就是说,从两个时辰之前,他就已经可能到了。
如果再想一想……之前三座城池陷落,对方没有让任何一个信使逃脱,为什么这名丐帮弟子就能顺利将消息送到呢?那丐帮弟子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和追杀。
很可能是,对方觉得不需要了。
已经足够近了,刀尖已经穿透了皮肉,抵住了心脏,被宰杀的人是否发现,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在他做出反抗的动作之前,刀尖就会插入心脏。
两人对视一眼。
“我去调兵!”
“我去调集天人!”
朱载将虎符拍在唐兰舟手中,闪身就到了窗前,也顾不得其他,一掌轰碎窗户,飞身而出落入小院之中。
朱载站住了。
他本该立刻轻功前去聚拢京城留守的天人,可他却不动了。
月华如水,在朱载的视线上凝成了残酷的霜,也照亮了不远处的房顶,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倩影,讥讽地看着朱载。
“朱公,不必麻烦了。”
身穿狼皮缝制的大袄,肤色黝黑、面容俏丽的外族女子笑道。
“长生天已经到了。”
“如果您配合一些,我就不会杀您,毕竟长生天也不想跟一个疯了的李淼争斗。您活着,我们就能尝试着让李淼心平气和一些,而不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大朔灭亡已经注定,您配合一些,死的人会少很多。”
朱载看着那个女人,没有开口。
那女人忽的一挑眉毛。
“您是不是在等皇帝来救场?现在京城之中,他应该是最强的那个人了吧?”
“您不必等了。”
女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听。”
话音未落,两声巨响轰然荡开。
劲风传来,刮过朱载的脸颊。
他分辨出了巨响的方向。
较远的那声,来自京城的正阳门,也就是普遍认知之下的“国门”。而较近的那声,来自太和殿,皇帝所在之处。
唐兰舟闻声,从破窗之中探出视线,目光在朱载背在背后的手上一定,眯了眯眼,回身从桌上拿起玉玺,猛地在自己额头上一砸,扯去官服、在脸上抹匀鲜血、收起虎符和玉玺,俯身缓步出屋。
走出了数座宫殿,迎面跑来一个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老太监,看见了唐兰舟,大惊失色。
“唐公,你这是——”
“脱衣服。”
唐兰舟面无表情地说。
与此同时,内阁外的小院,朱载忽的一笑。
“长生天?”
“什么狗屁名字,土得要命。”
“听着就傻逼。”
那女人也不恼,笑着说道。
“我便不追究朱公对长生天的不敬了,毕竟您也算是李淼的义父……您若是不喜欢我们的叫法,自然也可以叫祂在中原的名号。”
轰!轰!轰!
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最近的一道,是驻守紫禁城的,朱守静的凄厉怒吼。
火光开始蔓延、摇曳,将女子的脸映照地半黑半白。
“您也可以称呼祂——河上丈人。”
第635章 疾奔
京城外,小树林。
梅青禾与游子昂急急而奔。
“不回去吗?”
游子昂脚下不停,回头望了一眼。
在第一声巨响传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收到朱载的命令出到了城外,而后巨响和火光愈发密集起来,以两人的耳力,自然能从声音中分辨出情况——正阳门被轰碎,敌人已经进入内城,同时紫禁城中也已经在发生争斗。
这无疑是极其紧要的情况,可梅青禾却是丝毫不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甚至还提了提速,连回头看上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你我影响不了大局。”
她冷声说道。
“老指挥使让咱们去找指挥使。”
“可是——”
游子昂一皱眉,本能地就要反驳。
但旋即,他就明白了过来。
梅青禾是对的。
对方选在此时发难,明显是为了避开李淼。而听京城方向传来的密集动静,显然对方是蓄谋已久,单就轰开正阳门的那一声巨响,就几乎能与三年前王恭厂爆炸的动静媲美。而梅青禾与自己又都是明面上的人,对方不可能不做防备——两人确实影响不了大局。
如果朱载能扛过去,不差他俩。
如果朱载扛不过去,李淼就是唯一的希望。
念到此处,游子昂偏头看了一眼梅青禾。
两人被李淼收入麾下的时间最为接近,他几乎是看着梅青禾一点点成长起来。当年那个愣头青的少女,已经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锋锐,越来越像一柄利剑。
尤其是修习性功、修成玄览之后,梅青禾最大的弱点——思虑不足,也被一种锋锐直接、直指问题核心的本能弥补了起来。现在的梅青禾,就是锦衣卫之中、郑怡之下,最为锋锐的一柄剑。
更不用说她那简单到叫人胆寒的玄览神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