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天蕊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吐出一口夹杂着碎肉的鲜血，落地之后猛地疾退数丈，方才一个踉跄站定。
左腹撕裂，右臂断折。
双腿明显已经断过一次又复原，新生的白皙双脚踩在地上，血水没过趾缝。
她长出了一口气，抬手在身上连点数下，嗤的一声，数只蛊虫便从伤口中掉落，而后又有新的蛊虫从半空中落下，顺着伤口爬了进去，将提前储存在体内的菁纯真气吐出。
“额咳咳——”
籍天蕊咳嗽了数声，驱使真气运转疗伤功法，身上的伤口终于缓缓愈合。
她再度吐出一口淤血，呼吸终于恢复了平稳。她笑着抬头看向前方，笑道。
“不愧是天人初祖的道统。”
“底蕴当真深厚。”
“嗳……真想把李大人带来呀。”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愤怒的回应。
“天！魔！”
“卑！鄙！”
一字一顿，声声泣血。
仔细去听的话，甚至能在话语间找到一丝微不可查的……不甘。
能将籍天蕊伤到这般地步的高手，本不该如此失态的。但若是有人能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恐怕立刻便会理解她的心情。
那是个穿着神官服的女子。
她是伊势神宫地位最高的神官，大宫司，也是所有观想天照大神神画的天皇血裔之中最为出色一个。
悟性、根骨、心性，都是万中无一。甚至容貌也不在籍天蕊和鹿无双之下——如果没有遇见籍天蕊的话。
她现在的形象，甚至可以说是凄惨。
周身皮肉溃烂，绷带裹满全身，又被脓血浸透，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原本明亮柔美的双眼已经干瘪成一团，缩在眼眶之中。
“卑鄙无耻！”
她怒骂道。
“你竟然提前半年……在天照大神的神像之上下蛊！”
籍天蕊捂嘴轻笑。
“没办法，你那么厉害，被我的蛊毒侵染全身还能将我打到重伤，李大人不在，我自然要避你锋芒的呀。”
“你又那么谨慎朴素，藏了数日我都找不到下蛊的机会……后来我想，你是个信徒呀，信徒总不能在拜神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吧。”
“那也太亵渎神明了，不是吗？”
“所以我只能在神像上下蛊咯，你看，我也是不想亵渎天照大神的……都是你逼我的，不是吗？”
噗！——
听到籍天蕊这番无耻的话语，大宫司终于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籍天蕊立刻前冲一步，大宫司立即咽下鲜血提剑防备，却见她又施施然退了回去，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好吓人。”
“差点儿就又要被你斩到了呀。”
籍天蕊轻笑道。
“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出一剑的话必死无疑，但这一剑，恐怕李大人来了也不愿硬接，我自然也是不愿接的。”
“能不能打个商量，我不杀你，也请你让开，让我进去与你的天照大神说说话呀？”
大宫司怒喝道。
“痴心妄想！！！”
“只要我守在此处，就绝不会让你去打扰天照大神的安眠！”
籍天蕊闻言轻叹了口气。
“好吧。”
“本是想着，若你不死，说不定可以炼成能跟李大人过两招的蛊兵……但正事儿要紧，还是算啦。”
她抽出腰间软剑，挽了个剑花。
“说起来，你知道我的玄览是什么吗？”
嗤啦！
话音未落，也不见她动弹，软剑也未曾刺出。
大宫司的胸口却是忽然绽开一朵血花。
第612章 【万罗】
噗嗤。
胸口传来剧痛。
大宫司悚然一惊，她本在全神贯注地防备籍天蕊的攻击——即使她已经被蛊毒摧毁了视觉，她也可以确定，籍天蕊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真气！
更不是暗器！
那到底是什么伤到了她！
这就是这个天魔妖女的玄览吗？
但之前的争斗中，她明明已经数次将其打成重伤，其中有次甚至几乎将其杀掉……为何籍天蕊从未用过这手段！
她的玄览勾连的到底是什么，须弥、介子还是金刚！
大宫司抬手捂住伤口，伤口不算深，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阴冷湿寒的感受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这感受她再熟悉不过——蛊毒！
“【万罗】。”
恍惚间，她听到籍天蕊轻笑道。
“这便是我的玄览。”
“至于我所勾连的命功境界。”
“是须弥。”
须弥？
大宫司一愣。
她的第一反应是，籍天蕊在说谎。
玄览境界虽然包罗万象，因人而异，但勾连同一路命功境界的玄览自然也会有趋同之处。
须弥是纵横捭阖、挥洒庞然真气的境界。
勾连须弥的玄览，怎么会如此诡异，有怎么会能注入蛊毒……蛊术与武道根本就不相容的才对！
急火攻心，她向前踏出一步。
“你这——”
话刚出口，便听见籍天蕊又轻笑了一声。
噗嗤！
视角朝着一侧歪倒。
剧痛在下一瞬才涌上脑海，右膝以下已经毫无直觉，断面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她的左腿又被莫名其妙地斩断了。
断腿只是小事，真正致命的是，海量的蛊毒顺着她的断腿钻入了体内，引动已经存在的蛊毒在她的体内乱窜。
本就是强行压制的伤势，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只能出一剑。
但籍天蕊攻击她的手段却无迹可寻，自己也根本不靠近。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即使她将最后一剑使出，籍天蕊也可以从容避开。
山穷水尽。
她已经切实输了。
若是寻常天人，或许会就此认输领死，但出于对天照大神的信仰，这近乎绝望的形势却如回光返照般唤醒了她的神智。
“【万罗】……在中原话里是包罗万象之意。”
“既然勾连须弥，就代表她的玄览跟真气的某种性质有关……隐匿、无形，这就是她真气的性质吗？”
“可若是只有这一点，为何刚开始争斗时不用……又如何能将蛊毒灌入我的体内？”
大宫司心思电转。
持有天照大神的传承的她，对性功境界的了解远远超出当世所有人，甚至超过李淼和籍天蕊。但越是如此，她的猜想反而愈发杂乱，始终得不出一个能够将所有线索统合起来的结论。
她在记忆中搜寻中原典籍之中所有提到过“万罗”的典故，却一无所获。
蛊毒愈发汹涌。
连出最后一剑的力气都开始被强行侵蚀、磨损，她的神智也随之愈发昏沉。
“到底是什么……”
弄清籍天蕊玄览境界的秘密，已经成了她最后的执念。
“嗳……”
叹息声在面前响起，距离只有一尺，那是籍天蕊的声音。
唰——铿！
大宫司本能抽刀，却忽的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按住，将刀身强行按回了刀鞘之中。
“你已经斩不出最后一剑了。”
籍天蕊轻笑着说道。
大宫司忽的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裙角在她脸上扫过。
籍天蕊跨过了她，走向伊势神宫的正殿。
濒死之际，她忽的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拼命抓住了籍天蕊的裙角，沙哑而有气无力的呢喃道。
“是什么……”
“你的玄览……【万罗】，到底是什么……”
她本觉得籍天蕊会直接挣开她的手，不作回答，直接走入伊势神宫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