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特斯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同时打开着鑫浪、搜弧和网艺三大门户网站的页面，那些令人恶心的震惊体标题和下面几乎一边倒的负面评论，让他心里特别烦躁。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学华夏语了，最起码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不想看不想看，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看完又难受，难受完又想看看……
不过对于这些舆论，沃特斯倒是没有太过紧张。
在推广XP极速版之前，他们战略部门就已经推演过陌陌集团接下来的反应。
推演的第一条就是陌陌集团会通过他们强大的舆论能力对他们XP极速版进行攻讦。
不过，他们推演的内容是陌陌集团在功能性这一块对他们进行打压，然后在各大媒体做测评等等，直接延伸到消费者这个层面，他们也没想到。
用消费者这个层面来做文章，费时费力不说，这太容易突破和解决了啊。
只要解决了这个消费者的诉求，这件事自然就摆平了，如果解决不了，那这个消费者肯定就是陌陌集团请出来的，以他们微软的情报能力，想要查到这个消费者是不是陌陌集团请的，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旦让他们查出蛛丝马迹并且发布出来，陌陌集团的口碑就算是砸了。
除非是傻子，才会走怂恿消费者这条不归路。
可现在，陌陌集团真的是走了这条路。
沃特斯仔细想了想，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去解决消费者的诉求，而是要先搞清楚根源。
很快，他拨通了李在荣的私人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高端会所。
“沃特斯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在荣语气平淡的问道。
电话那边，还能听到一些女孩子的声音。
沃特斯缓缓说道：“李副会长，我希望你已经看到了华夏互联网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关于我们合作的XP极速版以及你们三星的授权服务中心。”
李在荣那边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一丝不以为意，说道：“哦，您说的是华夏那个牛博网上的帖子吧？一个不知名的小网站，一个脾气暴躁的博主，小题大做而已，我们的律师团队正在评估，可以考虑以诽谤罪起诉他。”
沃特斯皱眉道：“起诉他的确不难，但现在这件事让陌陌集团盯上了，已经被他们炒成了一个全民关注的热点，如果我们起诉，那就是火上浇油啊，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先要调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然后再给华夏网民一个答复。”
李在荣的语气也认真了一些，说道：“沃特斯先生，您也要理解我们三星在华夏的渠道模式啊，那些授权服务中心、专卖店，大部分都是合作的华夏代理商在运营，并非我们三星电子的直属员工。”
“我们为了推广XP系统，已经给予了他们非常优惠的代理费折扣，换取了他们承诺协助安装推广我们的系统，但是这些具体的店员，他们的素质，他们的服务态度，我们总部很难直接管控到位的。”
他顿了顿，说道：“您知道的，这些本地雇员，以前的日子可能比较清闲，现在突然要求他们高强度的推广安装系统，他们难免心里会有情绪，服务态度上出点问题，也在所难免。”
“有情绪？在所难免？”沃特斯重复着李在荣的话，低声说道：“李副会长，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去共情这些基层员工。”
李在荣说道：“我当然是在说解决方案，沃特斯先生，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调动基层的积极性，现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现金激励，您看这样如何？由我们双方共同出资，设立一个专项补贴，直接发放给这些一线的推广和安装人员，提升他们的收入，他们自然会有更好的服务态度……”
“不不不，绝对不行！”
李在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沃特斯近乎粗暴的打断了。
他的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补贴这两个字，总是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李副会长。”沃特沉声说道：“你根本不明白，在华夏市场，绝对绝对不能轻易尝试这种直接针对终端执行的补贴政策，因为这是一个无底洞。”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了情绪，说道：“我刚刚经历过，就在不久前的MSN推广上，你知道结果吗？我们预算中高达70%的资金，都被那些该死的用户用各种你想都想不到的方式刷掉了！”
“只要你搞补贴，你的那些代理商就可以虚构出成千上万个根本不存在的用户来领取补贴，在华夏这片土地上，那些聪明的家伙用不了俩月，就会把你的资金合规合法的消耗干净，你连一点水花都看不到。”
沃特斯的语气低沉了一些，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搞补贴这一套了。”
电话那头的李在荣显然被沃特斯如此激烈的反应给镇住了，他无法完全理解沃特斯那种近乎创伤后应激障碍般的心情。
不过，他也能勉强明白沃特斯的担心。
的确，如果按人头来补贴，他们的代理商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加盟者，如果他们弄出补贴，估计那成千上万家代理商会把七大姑八大姨都拉进来混补贴。
如果按店铺来补贴，那帮代理商估计都会把钱揣入自己的腰包。
毕竟将心比心的说，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员工，开除有情绪的老员工，再招募新员工，同样的工资不同的感受。
涨工资？
那还不惯得他们飞上天？
李在荣想了想，又换了一个思路，说道：“沃特斯先生，我们换一种方式如何？不按人头补贴，也不按店铺补贴，而是按效果，按安装量，比如，他们每成功安装一台电脑的XP极速版，我们给予安装人员20元华夏币的现金奖励，这样直接与劳动成果挂钩。”
“不行。”沃特斯依旧拒绝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这个政策一出台，不需要一个月，你就会看到奇迹，你们某些三星服务中心的安装量会呈现井喷式增长，增长率可能高达百分之几千，他们会专门开辟出几条生产线，什么都不干，就反复给同一批电脑格式化、安装我们的系统，今天装完，明天卸掉，后天再装。”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疲惫，说道：“李副会长，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是否给钱，给多少钱。问题的根源在于，你们三星这种层层转包的代理渠道模式，在最末端已经失控了。那些店员，他们不在乎三星的品牌，也不在乎我们微软的战略，他们只在乎自己眼前的利益。”
“那依您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在荣终于放弃了花钱解决问题的幻想，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发现，这个看似简单的服务纠纷背后，牵扯出的竟是如此复杂而棘手的本土化困境。
沃特斯看着屏幕上依旧在不断增加的负面评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沉声说道：“先启动危机公关流程吧。第一，勒令那家涉事的三星服务中心停业整顿，开除涉事员工，并对外公布处理结果，先杀鸡儆猴。”
“第二，我们两家联合发布道歉声明，态度要诚恳，承认在渠道管理和员工培训上存在疏漏。”
“第三，宣布对所有已安装XP极速版并感到不满的用户，提供一次免费的线下更换系统服务，由我们微软指派经过严格培训的技术人员执行。”
“还有就是，你们每家服务中心和专卖店，我们都派一个人过去协助安装系统，我们尽可能把服务抬起来。”
“你能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人吗？”李在荣迟疑道。
这可是需要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啊。
短时间从哪里弄这么多人？
“我试试从戴尔那边借调一些人手。”沃特斯回答。
“你借调过去，不依旧还是陷入补贴的循环里吗？你借调戴尔的人手，和直接用我们的人手，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戴尔的服务中心也都是加盟商。”李在荣直接就给了沃特斯灵魂一击。
李在荣这句话，给沃特斯整沉默了。
沃特斯靠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感觉有些无奈。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想要提升末端服务质量，却无法有效激励和控制那些遍布华夏区县的代理商。
想要绕过这些店员，却发现可供调派的技术力量。
微软在华夏的根基，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牢固。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李在荣说道：“沃特斯先生，既然我们不敢用补贴去直接喂养渠道，那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让市场，让消费者，来帮我们完成这个激励环节。”
“让消费者？”沃特斯微微皱眉。
“是的，我们可以宣布免费安装在七天内结束，然后改为收费安装，明确标价，安装一次XP极速版，向消费者收取20元华夏币的安装服务费，这笔费用的全部作为绩效奖励，发放给具体执行安装的技术人员就行了。”
“收费？”沃特斯有些不太情愿。
这个方法他想过，但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吸引力，因为陌陌系统是免费的，盗版XP更是无处不在，他们本来依靠免费作为噱头，才勉强在电脑市场打开一点局面，如果现在转而收费，哪怕是区区20元，也会吓退不少对价格敏感的用户。
这他么就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啊。
“沃特斯先生。”李在荣很有耐心的说道：“我觉得你们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认为免费是唯一的吸引力，其实适度合理的收费，对于真正被电脑卡顿问题困扰的用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一杯咖啡的钱而已。”
“更重要的是。”李在荣笑道：“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微软啊，这品牌价值在这里放着呢，这是陌陌集团耗费十年也无法望其项背的优势。”
第680章 你走，我也走
沃特斯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李在荣这番关于收费塑造价值和直接激励的分析，的确有其内在的逻辑。
但他还是担心推广速度。
说心里话，他对亚洲各国的消费市场还不是太了解。
最起码的，在个人消费市场的领域里，他的确不如李在荣这个扎根亚洲的三星总裁。
李在荣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至于您担心的推广速度问题，沃特斯先生，这正涉及到资源的重新配置，我们原本计划可能投入上百亿的资金用于潜在的渠道补贴和庞大的人力成本，但现在，我们完全可以将这笔巨资投入到市场营销和广告推广上。”
“想想看，同样是100亿，如果我们用来做补贴，它可能悄无声息的被渠道吞噬，但如果我们用来打广告呢？我们可以覆盖华夏所有的主流电视台、门户网站、地方报纸和户外大牌，我们可以请最具影响力的明星代言，我们可以打造现象级的营销事件，我们可以告诉所有的用户，告别卡顿，仅需20元！”
“我们要做的，不应该是和陌陌系统比免费，而是要用强大的营销，重塑XP极速版的专业形象，只要让用户觉得这20元花得值，我们就算是成功了。”
沃特斯最终被李在荣说服了。
很快，微软和三星迅速在燕京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双方各自派出了一位副总裁出面，用带着明显排练痕迹的语气，宣读了一份道歉声明。
大意是对近期部分服务中心员工的失当行为深表遗憾，已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同时宣布为保障更专业更稳定的系统升级服务体验，七天后，XP极速版系统安装将收取20元技术服务费。
声明很诚恳，但对事件的核心受害者罗勇浩却是只字未提。
这种被资本强行扭转舆论导向的感觉，让事件中心的罗勇浩憋屈得几乎要爆炸。
他不是因为心疼钱，而是愤怒于微软三星这种【老子有钱，错了也不认】的傲慢姿态，愤怒之下，他马上又在个人博客里连发数篇文章，痛斥三星的虚假道歉和商业霸权。
他并不知道，在微软三星眼里，没有起诉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向他道歉？
微软和三星的历史上就没出现过向个人道歉的先例。
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此时在燕京微软亚洲总部的总裁办公室内，他的首席公关顾问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汇报着网络上的初步反响。
“沃特斯先生，我们公开道歉以后，各大平台的舆情监测显示，负面情绪占比仍然很高，主要集中在道歉缺乏诚意和回避核心问题这两个点上……”
沃特斯摆了摆手，打断了汇报。
他转过身，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细节。”他缓缓说道：“在华夏，声音的大小永远比声音的内容更重要，李在荣说得对，我们需要的是占领华夏市场，而不是赢得一场辩论。”
“你们都听好了。”沃特斯看向了身前的高管，说道：“我要在一个月内，让每一个华夏人，无论他生活在哪个城市，无论他打开电视、电脑还是走出家门，都能看到听到XP极速版这个词。”
财务总监的眼神浮现出一抹惊讶，说道：“总裁，如果要达到这样的覆盖规模，我们需要至少……”
“现在不需要告诉我数字。”沃特斯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先把详细的企划书做出来，我的要求是，买断央视一套、二套、五套的黄金时段，包下北上广深所有地铁线的广告位，让搜弧、鑫浪、网艺这些大型网站的首页频繁播放我们的广告。”
市场总监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的投入是否过于……而且收费政策刚刚宣布，可能会影响用户接受度。”
沃特斯冷笑道：“当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产品，当所有渠道都在讨论我们的品牌，那20元就会从费用变成门槛，从阻碍变成品质的保证，LV能把几十块成本的包包在华夏卖到十几万，我们收费20块钱多吗？”
他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说道：“免费的时代该结束了，是时候给华夏用户灌输一个理念了，那就是优质的服务值得付费。”
就在这一刻，在城市的另一端，罗永浩正在他那间拥挤的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他指着电脑屏幕上那份不痛不痒的声明，怒道：“看看，这就是他们的态度，老子被坑了2100块，被侮辱，被罚款，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别渠道员工不符合服务标准？他们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吗？”
“行，既然他们不想好好解决问题，那老子就陪他们玩到底，我倒要看看这些跨国巨头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
十天后，微软的推广开始了。
在中海市最繁华的京州路上，巨大的户外屏幕上循环播放着XP极速版的广告片。
画面中，一位家喻户晓的影视巨星微笑着抚摸一台笔记本电脑，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告别卡顿，重获新生，Windows XP极速版，专业贴心的选择。”
在地铁里，整个车厢的内壁都被广告覆盖，XP极速版的广告以各种形式反复出现，让通勤的上班族们抬头就能看见，低头也能看见，这个名字仿佛打算刻进他们的脑子里。
在千家万户的电视机前，黄金时段的电视剧会被突然切入的广告打断，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口号，同样的XP极速版。
与此同时，三星在全国的授权服务中心也完成了改造。
橱窗里贴满了宣传海报，柜台前摆放着精美的宣传册，甚至连员工的制服都换成了印有XP极速版LOGO的新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