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了！
任辉的床铺，李伟的床铺，张强的床铺……连带着同去27、28旅的另外几个战友，他们的床上只剩下深黄色的床板，一尘不染，空空荡荡，跟六个月前他们初来乍到时一模一样！
甚至连床单都没铺！
昨夜还在这张床上喝着酒、大声调侃、对未来既抱怨又咬牙说着“干就完了”的人，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蒸发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热乎气都没留下。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方辰宇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记忆里只有包库的喧闹、啤酒的泡沫和最后互相搀扶着回来的模糊影子。他是怎么回到自己床上的？
完全没有印象。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那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班长陆晨的身影走了进来，一身崭新的城市迷彩作训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脚上的作战靴锃亮，连帽檐都端正地压在眉峰上。
臂章上不再是普通的空军，转而变成了两个字样“特战”
穿戴整齐，甚至带着一丝外面晨风的清冽气息。
他显然不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他是从外面进来的。
方辰宇撑着坐起身，宿醉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扶着床沿才稳住身体。
他看着班长，揉着酸胀发红的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困惑：
“班长……任辉他们……人呢？”
他甚至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宿舍，仿佛想找出他们藏起来了的证据。
陆晨的目光扫过那几张空荡荡的光板床铺，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平日那份沉静，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东西。
或许是清晨送别的疲惫，或许是更深的凝虑。
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勤务：
“送去机场了，27旅和28旅都离得远，一大早就得上路。”
他没有说“刚送走”，没有说“很匆忙”，只是平静地解释了原因——一大早上路。
这四个字，就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彻底锁死了方辰宇最后一点“可能还没走”的微弱幻想。
“哦……”
方辰宇低低地应了一声，感觉喉咙更干了。
旁边梁田、王凯、苏宇泽他们也陆续被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听到班长的话，目光也齐刷刷投向那几块刺眼的空床板，昨夜还喧嚣吵闹的脸孔，此刻都沉默了下来，带着点茫然和说不出的滋味。
沉默在宿舍里弥漫开。
新兵们陆续起床，动作比平日慢了半拍。
去水房洗漱时，往常拥挤热闹的盥洗台前空了大半，只有他们几个还在默默对着镜子刷牙洗脸。
哗啦啦的水声显得格外冷清。
回来叠被子、收拾个人物品，方辰宇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些空床位，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和光秃秃的床架，再回望昨夜散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几粒花生壳，一种被巨大落差击中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昨夜的欢声笑语、勾肩搭背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睁开眼，只剩下人去楼空的冷寂和对未来的茫然分隔。
就连吃早饭的时候，食堂里也少了大半熟面孔，几个班的位置空落落的。
方辰宇味同嚼蜡地扒拉着碗里的稀粥馒头，看着对面梁田同样没精打采、王凯闷头吃饭的样子，大家虽然都没说话，但那难受的心情却是一样的鲜明、沉重，像铅块坠在心头。
第141章 到特大还有小惊喜？
这股低气压还没来得及散去，营区主干道上便传来了柴油发动机沉闷的轰鸣。
几辆涂着迷彩的平头柴运兵车喷着尾气，带着远道而来的征尘，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连队门口的空地上。
“30旅和31旅的接人车来了！”
不知谁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方辰宇透过饭堂的窗户看去，那些穿着新配发迷彩、即将前往下一个“战场”的战友们。
包括刚刚还坐在身边的王凯——正一个个背着背包、提着行李，沉默地在连部门口集结、点名。
连排干部们和负责接人的对方单位人员迅速交接。
告别很简短，几乎来不及酝酿什么情绪。
一声哨响，一辆辆平头柴像巨大的钢铁怪兽，重新轰鸣起来，新兵们鱼贯登车。
车门“哐当”一声关紧，发动机怒吼着，卷起一阵尘土，缓缓驶离营区。
那尾灯在扬尘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营区大门口。
食堂更空了。看着王凯随着车队离开，刚刚那种被抽离、被剩下的感觉又一次汹涌袭来，甚至比早上看到任辉他们的空床板时更加强烈。
明明是自己如愿以偿去了特战旅，此刻看着同批战友一个接一个离开，反而生出一种“被队伍抛弃”般的孤寂感。
他看向身边的苏宇泽和常建，最后目光落在对面依旧有些神游天外、似乎在为自己即将踏入特战旅通信营而忧心忡忡的梁田。
偌大的食堂，此刻只剩下他们四个去特种作战旅，以及那几个将被分配到33旅和34旅的少数新兵，稀稀拉拉地坐着。
昨日还挤挤挨挨的方阵，此刻只剩寥寥几个孤岛，无声地等待着下一波。
大概也是最后一波，分别的浪潮，那饭菜的热气也仿佛在沉默中迅速冷却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空旷了许多的一班宿舍。
方辰宇、苏宇泽、常建和梁田四人并排坐在各自的床头柜前，迷彩背囊和行李捆得板板正正，杵在脚边。
从清晨送走27、28旅的任辉、李伟他们，到午饭前看着30、31旅的王凯等人被平头柴接走，再到刚才接近中午时分，33旅和34旅也派了人，把最后那几个挤在角落的幸运儿也点上车拉走了。
偌大的新兵连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他们四个去特大的兵，像被遗忘在角落的棋子。
整个上午，他们就这么干坐着等。
听惯了营区的喧嚣，骤然降临的寂静像一层无形的膜，裹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常建低着头，一遍遍整理他本已扎得无可挑剔的背囊带子；苏宇泽背脊笔挺地靠在床架上，眼神望着窗外车辙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梁田则显得尤为忐忑，手指不安地搓动着膝盖上的迷彩裤缝，关于“特大通信连”未来那模糊而巨大的体能压力感，始终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方辰宇看着身边仅剩的三个伙伴，再看看班里一排排空荡荡的光板床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剥离感挥之不去。
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变慢了。
营区偶尔传来的口令声或车辆经过的引擎声，都显得异常遥远。
方辰宇终于忍不住，侧过头看向靠在自己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班长陆晨：
“班长……”
他的声音打破了许久的沉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困惑：
“这都等一上午了……我们旅，什么时候来接人？”
陆晨眼皮都没抬，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只是极轻微地吁了口气。
他从椅背上直起身，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于胸的平静，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
“我们旅啊。”陆晨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
“不着急。放心，走不了你们。至少也得等到下午了。”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眼前这几个带着迷茫和一丝疲惫等待的兵，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又迅速平复：
“现在该干啥干啥。一会儿去食堂把午饭吃了，回来都给我躺下——睡个午觉，补充补充体力。”
然后，他像是随口丢下一个包裹着糖衣的小炸弹，语气随意却不容置疑：
“等旅里的车来了……你们，啧，会有个惊喜。”
“惊喜？”
方辰宇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道。
这个词从班长嘴里说出来，尤其在这种离别关口，莫名地让人心里有点打鼓。
“对。”
陆晨肯定地点点头，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这句话让苏宇泽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建议你们啊，在车上的时候……可以先简单热个身。”
“啥？在车上热身？”
梁田也顾不上忐忑了，眼睛瞪圆了，觉得这要求简直匪夷所思。
这时，坐在旁边一班床架上，同样已经收拾好行囊、跟着陆晨一起回特大的隔壁班长熊力，“嘿嘿”低笑了一声。
他忍不住插嘴，像是在给陆晨的话做注解，又像是在“好心”地给新兵们打预防针：
“咳，班长说得对！都是咱们特大的‘传统’，保持状态嘛。等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毕竟是给你们一个……”
他咂咂嘴，似乎想找个合适的词：
“……一个下马威嘛。新兵进门，总得……咳咳！”
陆晨瞥了熊力一眼，没责备也没赞同，算是默认。
苏宇泽闻言，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变得清晰而强烈，像冰冷的蛇一样爬上脊背。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方辰宇和常建，发现他们俩脸色也有些发僵。
只有梁田还沉浸在对“车上热身”指令的荒谬感中，没太听懂熊力话里的险恶意味。
时间继续在等待中缓慢流淌。
下午三点多，接近四点的时候，营区外终于传来了不同于运兵车的、更为低沉平缓的引擎轰鸣声。
两辆崭新气派的大巴车，缓缓驶进了营区大门，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连部门口的空地上。
方辰宇他们几个跟着陆晨和熊力走出宿舍楼时，都有些愣神。
第142章 排长刘锐
“大巴车？！”
常建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玩意儿跟他们上午看的那些硬邦邦、灰扑扑的平头柴运兵车比起来，简直就是……“豪华”！
方辰宇也不禁心头一松，看着眼前光鲜的大巴，那压抑了一上午的困惑和离愁仿佛消散了一点。
他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梁田略带调侃地感叹道：
“乖乖……瞧瞧！这就是特大吗？财大气粗啊！接新兵都用这？”
梁田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惊奇和轻松，暂时忘却了对通信营的恐惧，附和着点头乐呵：
“就是！这档次就是不一样哈！”
一共来了两辆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