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编织简陋的旧草帽歪斜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枯槁的下巴和脖颈上几道深褐色的皱纹——岁月的印记此刻却成了死亡的沉默符号。
他身旁,一个竹编背篓倒在地上,篓口散开,沾满新鲜湿泥的篓身上还挂着几滴晨露,篓底滚落着几株刚采挖的草药:
根须虬结的土三七、叶片残缺的滇重楼,还有一朵被踩扁的野兰花,根茎上黏着泥土的湿气犹在。
这一切,无声地勾勒出画面——这分明是个来山里寻药的无辜老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冰冷杀意在陆晨胸腔里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咯吱作响,握着191式自动步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关节发白、青筋暴起。
空包弹!他妈的偏偏又是空包弹!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用实弹把枪口里愤怒的火焰倾泻到这群畜生头上!
但他不能。
身后是整个一班,是等待补给实弹的战士。
他必须极度克制。
他屏住最后一丝呼吸,眼球因为紧张和极致的专注而布满血丝,如同即将捕食的猎豹般,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那七名武装分子的每一个动作、表情、甚至装备细节,为即将可能爆发的血战收集着至关重要的情报。
时间,从未如此煎熬。
空地上,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硝烟、血腥和浓郁林间湿气的沉闷气味。为首的那名被叫做“老大”的壮硕男子,代号“秃鹫”,脸上的油彩也掩不住他此刻暴怒狰狞的表情。他那双如鹰隼般狠厉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盯着刚刚放下枪口、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完成任务”般自得的年轻手下。
刚才那三声枪响,在寂静的丛林里显得格外刺耳、拖沓。每一枪都像是狠狠抽在“秃鹫”紧绷的神经上。
暴怒在瞬间爆发!“秃鹫”猛地一步跨到那手下面前,戴着战术手套的巨掌裹挟着风声,毫不留情地、狠狠地一巴掌扇在那名手下戴着的防弹头盔侧面!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如同敲击在闷罐上。
那名手下根本没料到老大反应如此剧烈,被扇得一个踉跄,头盔都歪了几分,狼狈地用枪拄了一下地才站稳。
他捂住头盔下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眼神里充满委屈和不忿,抬头看着暴怒的“秃鹫”:
“老大!我……我不是没办法嘛!这老家伙突然冒出来,拿着锄头,眼睛瞪得老大……”
他急忙辩解,指着地上那个草帽歪斜、背上枪眼汩汩冒血的采药老乡,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音:
“他就撞见我们了!就在这条该死的巡逻小径旁边!我都喊‘站住别动’了,这老东西不听,还想跑!”
“我总不能放他跑了吧?让他跑到下面的寨子或者遇到后面的边防军……任务立刻就暴露了!兄弟们全完蛋啊!”
“秃鹫”胸膛剧烈起伏,凶狠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迅速冷却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怜悯,只有对暴露风险的极度厌恶和对自己人手笨拙的震怒。
“蠢货!”
他压低嗓音怒吼,像一头压抑着咆哮的野兽:
“开枪?!你他妈就知道开枪?!一枪还不够?!非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他焦躁地扫视着周围的密林,仿佛那些浓密的叶片后藏着无数双眼睛。
“你当这里的边防军是聋子?!是废物?!枪声!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会听不到?!现在怎么办?!就他妈为了一个采药的老头子!”
“秃鹫”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再次狠狠瞪向那名手下:
“我警告过你们多少次!这里是雷区!是雷区!要悄无声息!要干净利索!用刀!用绳子!哪怕把他打晕绑在树后面都行!”
“谁他妈让你在人家边境巡逻线上这么近的地方开枪?!这跟直接敲锣打鼓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手下被训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秃鹫”环顾一圈其他几个同样表情凝重、紧握枪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队员,他的眼神变得极其阴沉。
“听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像淬了冰:
“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计划有变!立刻处理掉尸体!拖到最密的林子深处去!快!动静小点!处理完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放弃原定路径,改走备用路线!后面的路都给老子打起十万分的精神!要是真的引来了边防军……”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凶光:
“……那就只能跟他们干到底了!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绝对!不能再开枪!听到了没有?!”
手下们心头一凛,齐声闷应:“是!老大!”
武装分子首领“秃鹫”那声压抑着暴怒的“放弃原定路径,改走备用路线!”的低吼,如同毒蛇吐信,狠狠钻进陆晨耳中。
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拉得更直,深陷的眼窝锐利地捕捉着目标移动的方向。
不妙!非常不妙!
第314章 陆晨出手!
陆晨的心猛地一沉。
那伙人所谓的“备用路线”,在简单地处理了老乡的尸体并拖入密林深处后,他们行动的方向,赫然指向了——他们一班刚刚隐蔽休整的坐标(901,144)区域!
那条边防连队年复一年踏出来的、通往纵深的主巡逻线!
他太熟悉这地形了。
按照对方现在选择的行进角度和速度,不用五分钟,必然撞进一班战士们临时构建的隐蔽圈!
那八个没有实弹的兄弟,无异于被投入虎口的羊羔!被发现、交火、伤亡……
后果不堪设想!
一分一秒都如同烈火燎烧。
陆晨几乎在对方调整好队形、开始沿着巡逻线边缘小心翼翼地向摸索前进的瞬间,就用带着战术手套的食指狠狠按下了通话键,身体蜷缩在潮湿的蕨类植物根部,声音压到了极限,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米飞!连队说的无人机实弹支援,还有多久能到?”
卫星电话那头,米飞显然也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声音立刻回应,带着强作的镇定和快速计算:
“报告班长!通话结束到现在,刚过去五分钟!连长说十分钟内投送!还有……还有差不多五分钟能到!”
五分钟!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陆晨心头。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七个分散开呈警戒队形、如同幽灵般无声滑向自己战友方向的武装份子身影。
他们走得很慢、很谨慎,但方向毫不动摇,每一步都在缩短与一班隐蔽点的距离。
敌人拥有压倒性的火力;他的战友手无寸铁;支援的实弹却需要再等五分钟!
这五分钟,足够让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发生!
没有别的选择!
陆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狠厉,大脑在电光火石间已做出判断。
他再次压下通话键,语速极快,指令清晰无比:
“米飞,听好:我先拖住这帮人!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拖住五分钟!等我信号!”
“你们!收到无人机投送实弹的第一时间!检查弹药!枪上膛!立刻!马上!给我压上来支援!”
“记住!收到实弹后,立刻支援!方位就是我刚才去的方向!完毕!”
陆晨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信频道,将卫星电话静音塞回携行具最深的口袋,彻底隔绝了自己与后方的联系。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即将到来的五分钟支援,和……他自己!
紧接着,陆晨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身体紧贴着地面,利用一切植被的掩护——巨大的芭蕉叶、湿滑的苔藓、盘根错节的树根——迅捷无比地向左前方横向迂回。
他的目标无比明确:要抢在武装分子前面,在他们逼近一班隐蔽点的必经之路上设伏!
短短几十秒的极限潜行,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腾。
他精准地绕到了武装分子行进路线的侧前方,选择了一处狭窄的路段——小路在这里微微下陷,两侧是密集高大的蕨类和纠缠的藤蔓,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型“咽喉”。
就在对方打头的尖兵身影即将步入这条“咽喉”的瞬间,陆晨已经悄无声息地埋伏在距离小路不到五米的一处极深的灌木丛后阴影里。
他反手,极其缓慢而无声地,从大腿外侧的快拔鞘中,抽出了那柄反射着丛林幽光的军用格斗匕首。冰冷的金属刀柄瞬间被汗湿的手掌握紧,锋利的刀刃没有一丝反光。
陆晨屏住呼吸,将身体蜷缩到极限,肌肉如同绷紧的弹簧,深陷的眼窝死死锁定那第一个踏入伏击圈的影子。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砸在腐叶上无声无息。
此刻,这片小小的丛林罅隙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和一颗如同战鼓般在胸腔里擂动的心脏。
五分钟!拖住他们!
他已经做好了完全暴起的准备。
只等第一个猎物,踏入最后的死亡距离。
他紧贴着一棵直径足有半米多粗的参天巨树,黧黑的脸颊擦着粗糙、布满苔藓的树皮,深陷的眼窝如同凝固的冰湖,死死锁定着前方缓缓逼近的七个武装分子身影。
周遭的空气粘稠湿热,混合着腐叶的腥臭和硝烟的余味,汗水顺着他紧绷的颧骨滑落,浸湿了作训服的领口。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喉间尝到了泥土的苦涩,胸腔里那颗心脏擂鼓般狂跳,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这不是恐惧,而是常年战场淬炼出的高度亢奋。
他必须依靠这棵树盘根错节的基部和浓密缠绕的藤蔓作为掩护,这样等攻击过后,就能借着树干遮挡,迅速撤入后方密如蛛网的蕨类丛和芭蕉叶海中脱身。
前方,武装分子们正沿边防巡逻小径呈警戒队形推进,他们的迷彩服在树影下若隐若现,自动步枪枪口警惕地扫过两侧的植被。
陆晨知道,一旦动手,对方必将警觉,现在就是考验他反应力的生死时刻。
他的目光如猎鹰般精确丈量着距离——五米,这是死亡的分界线。
当打头的尖兵身形终于踏入攻击范围,踏足在腐殖层上的轻微“噗嗤”声清晰可闻时,陆晨眼中寒光一闪。
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腕闪电般一翻,那柄从大腿外侧快拔鞘中抽出的军用格斗匕首已化作一道乌光,被他以全身力量猛掷而出!
匕首破开闷热的空气,发出细微却凌厉的尖啸,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噗”的一声狠狠钉入打头武装分子的脖颈侧面。
刀刃几乎完全没入,只留刀柄暴露在外,力道如此之猛,连对方的防弹头盔都撞得歪斜。
武装分子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嗬”响,浑身剧颤,扑通一声向前栽倒,再无生息——瞬间毙命。
匕首命中的刹那,陆晨已从树干后弹起,如同鬼魅般缩身俯冲,借助树根的隆起和旁边垂落的藤蔓掩护,翻滚着向后疾撤。
“有敌人!!”
第315章 快撤
陆晨清楚听到身后武装份子惊怒的咆哮和拉动枪栓的咔嗒声——对方警觉了!
考验的时刻到了。
他深陷的眼窝如扫描仪般扫视着逃生路径,脚下作战靴踏在腐殖层上无声无息,身体在植被间灵活穿行,只留下地上那把匕首和倒毙的尸首作为无声的警示。
冰冷的军用匕首如同死神吐出的信子,精准而致命地吻上了打头武装分子的侧颈。
刀刃深深楔入,只留下粗糙的刀柄在黏稠的血浆中微微颤动。
那中刀的武装分子身体猛地一僵,惯性的驱使下,竟还机械地向前踉跄了两步,深陷的眼窝茫然地睁着,仿佛还在确认脚下湿滑的腐殖层。
一步……两步……
喉咙深处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只挤出一串破碎的、带着血沫气泡的“嗬…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