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蒸发带来短暂冰凉，但伤口处两个细小的红点已经开始微微渗血。
他立刻又从急救包里取出碘伏棉签，动作迅速而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及周围皮肤，彻底消毒。
紧接着，一小管抗生素药膏被挤出微凉的一截，同样被杨涛仔细地涂抹在那两个小小的血洞和周围的皮肤上，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好了。”
杨涛这才抬起头，看着周围一群大老爷们儿紧张围观的脸，特别是正看着自己脚踝的方辰宇，语气郑重地叮嘱道：
“记住啊！以后在云省这鬼地方碰上万恶的蚂蟥吸血，绝对不能上手硬拽！找酒精、盐水、清凉油、风油精甚至烟头烫都行——让它自己松口！记住了没？”
方辰宇看着自己脚踝上被仔细处理干净、贴上了小号创口贴的地方，那股皮肤被异物刺入粘附的恶心感和惊悸感才渐渐平息下去。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平稳：
“嗯，记住了，杨哥。谢了。”
做完这一切，杨涛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一层汗珠，和之前的热汗混在一起。
水泥堆边的气氛也才终于从刚才那一连串紧急处理的血腥和紧张中缓和下来，只剩下营地特有的湿热空气和心有余悸后的短暂安静。
陆晨掀开一班帐篷的门帘，一股混杂着汗味、药味和湿热凝滞的空气扑面而来，比连部帐篷更甚。
他黧黑的脸上带着开完会的肃然，额角鬓发全被汗水浸透，深陷的眼窝快速扫过略显拥挤的空间。
目光所及，正好落在人群围拢的水泥袋堆旁——杨涛正单膝跪在方辰宇脚边，小心翼翼地在对方左脚踝内侧贴着最后一小块创可贴。
周围的水泥袋上，还残留着几道猩红粘稠的放射状污痕，空气中隐约弥漫开铁锈般的腥气。
陆晨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杨涛收拾好碘伏棉签和药膏管，这才沉声开口，低沉而清晰的嗓音瞬间压过了帐篷里的闷热气息：
“所有人停一下。”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从方辰宇的脚踝上转向班长。
陆晨站在帐篷中央，挺拔的身姿带着惯有的利落。
“连长那边下达任务安排了。”
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张汗涔涔的脸，最后在方辰宇那带着新伤、黧黑的脚踝上着重停顿了一下，话语也随之加重：
“我们第一周的任务，是常规跟着边防连队的线路，进行巡逻。没什么特别困难的——”
话锋一转，强调道：
“但稍微有点难度的就是需要在巡逻的路上，注意蚊虫的防范！”
他深陷的眼窝尤其锐利地盯了方辰宇两眼：
“小方，”
陆晨的声音带着洞悉的意味：
“你应该已经见过这边的蚊虫是个什么骇人情况了！”
他随即下达具体指令，命令干脆利落：
“等下所有人都换防蚂蟥的袜子，然后把裤腿——”他的手指有力地指向每个人的作训裤，“
都给我严严实实地塞到作战靴里面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从现在起，就别穿那透气但漏虫的迷彩鞋了！全部，换作战靴！”
“好的班长！明白！”
一班的战士们，包括刚刚经历蚂蟥惊魂、此刻眼神重新恢复沉静的方辰宇在内，整齐划一地沉声应道。
第308章 巡逻路上的小故事
晨光尚未完全驱散营地残留的湿气，简单几口滚烫的稀粥和馒头囫囵下肚后，新一连一班便已准备就绪。
几乎是在班长的低喝声中，众人麻利地将自身变作移动的堡垒——沉重的野战背囊压上肩背，胸前稳稳挂载着装填空包弹的191式自动步枪，枪身冰冷，弹匣沉甸。
作战靴已仔细扎紧裤脚，药味儿刺鼻的风油精和驱蚊霜均匀涂抹在所有裸露或薄弱的皮肤关节处，连耳后和脖子都未能幸免。
这是昨天在树林边缘遭遇“蚂蟥惊魂”后刻入骨髓的教训，没人敢懈怠。
“检查装备！水壶满上！”
班长陆晨的声音在清晨微湿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个黎黑或带汗的面庞，最终在方辰宇贴着创可贴的左脚踝处微微一顿。
方辰宇默默紧了紧绑腿，那刚被处理过的伤口隐在层层保护下，但昨天那种湿冷滑腻的东西爬上皮肤的感觉，仿佛仍在那附近徘徊，提醒着这片土地的险恶。
他深吸一口气，深陷的眼窝里神色沉静，将最后一丝不安压下。
随着一声短促的口令，队伍沿着营地边缘开拔。
脚下的路起初还算清晰好走，正是陆晨所言的、由边防连队经年累月、几十年如一日在边线上硬生生踏出来的巡逻小径。
陆晨黧黑的脸庞肌肉绷紧，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开路，脚步沉稳。
他只需循着这条前人用脚步丈量、几乎融入边境草木肌理的印记前行即可。
也许是昨晚休息尚可，清晨也格外凉爽几分，队伍初时行动迅速，步履轻快。
连日的疲惫仿佛被短暂的休整驱散了些，苏宇泽甚至还压低声音跟旁边的熊力开了句玩笑，那张黢黑的脸上带着点往日轻松的笑意。
其他人也低声交谈几句，驱散着清晨的冷清。
然而，随着深入林地，周围环境迅速变得复杂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植被腐烂和泥土的腥气，林间雾气氤氲未散，带着粘人的湿润感。
脚下的腐殖层越发厚实松软，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消耗着体力。
更令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是那些无处不在、挥之不去的“原住民”。
蚊蝇嗡嗡地在耳边盘旋，小咬（蠓虫）成群结队地往领口、袖口甚至试图钻进护目镜的缝隙里钻，叮咬感细密刺痒。
视野所及之处，潮湿的阔叶林植物、低矮的灌木丛背阳处，以及那些覆盖着厚厚苔藓的潮湿树干和岩石上，随处都可能潜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蚂蟥：
它们或静止伪装，或缓慢蠕动，伺机寻找着任何能突破防线、钻入衣物深处的微小路径。
所有人都异常警惕，行进间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刻意避开最茂密湿滑的区域，不时会低头快速扫一眼自己的裤腿和靴口，确认是否安全。
每一次拨开挡路的湿漉漉枝条，都要小心再小心，仿佛在穿越一片无形的、布满吸血陷阱的雷区。
他们清楚地知道，这趟沿着边防固定巡逻线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等待的，将是长达近十个小时的跋涉。
鼓鼓囊囊的野战背囊侧面，除了水壶，便是他们此行的中饭——几份包装严实的单兵食品。
脚下的腐殖层越发湿滑松软，每一步都陷下去，又费力地拔出来。
沉重的背囊压在肩上，枪带勒着前胸，四周高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泥土与植被腐烂的气息，让人呼吸都带着黏腻感。
视线所及，浓密的枝叶遮挡了大半光线，蚊虫在耳边不依不饶地嗡鸣，每一步都要小心避开那些潜伏在暗处、可能爬满蚂蟥的潮湿叶片。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这片漫长而艰辛的边境巡逻线上，只有靴子踏在泥地里的噗嗤声和众人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开路的班长陆晨微微侧过头，打破了这沉闷的跋涉。
他黧黑的脸庞上汗水正顺着鬓角滑落，深陷的眼窝扫视了一下身后，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林间的窸窣：
“刚好你们走的也无聊，我来给你们讲讲之前我在第三年兵的时候，在边线上面发生的事情吧。”
他的话语带着点随意，仿佛是在分享一桩寻常旧事，却又在这寂静的林间陡然增添了分量。
陆晨顿了顿，目光似乎在方辰宇、苏宇泽和常建的方向掠了一下，确认道：
“我记得我之前跟方辰宇、苏宇泽还有常建你们三个讲过，就是有个同年兵在边线上面立功心切，然后导致重伤的事情。”
跟在队伍中的方辰宇下意识地点了下头，汗珠甩落，深陷的眼窝里神情专注。
旁边的苏宇泽“嗯”了一声，抹了把糊在睫毛上的汗。
常建则沉静地目视前方，嘴唇微动表示确认。
这件事，班长确实在新兵连时就提过，是一记沉痛的教训。
“我马上讲的这件事，跟那件事有点关系。”
陆晨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种回忆的质感，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
“当时在我第三年的时候，也来到了边线上面。”
他握了握手中的步枪——一把战士们此刻同样紧握的191式，继续道：
“那是一伙武装的势力，换而言之，当时我跟我另外一个搭档，遭遇了一伙雇佣兵。”
他的语气平静，但那几个字却像冰冷的石子投入闷热的空气。
队伍前进的步履似乎都凝重了一瞬。
熊力、瘦猴几人下意识地偏头听着。
方辰宇紧了紧握着枪带的手，脚踝处驱蚊霜的气味钻入鼻腔。
“那帮家伙。”
陆晨的叙述没有波澜，却更添张力：
“武器精良，人数也不少。情况非常紧急，我们两个，只有临时警戒任务，只带了一个弹匣的空包弹。”
他话音一顿，给众人一点消化的时间，仿佛能想象当年那孤立无援、弹药极度匮乏的绝境。
“你们猜，”
陆晨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挑战的意味，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兵们汗湿而专注的脸庞：
“最后的结果怎么着？”
第309章 爱卖关子的班长
陆晨的声音不高，却在沉闷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钩子，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关于“遭遇雇佣兵”、“只有一个空包弹弹匣”的简短信息，如同一块巨石猛地砸进平静的水潭，瞬间激起了强烈的涟漪。
原本只顾埋头跋涉，全神贯注于脚下泥泞和四周蚊虫蚂蟥的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班长宽阔的脊背上。
深陷的眼窝（方辰宇）、黎黑（常建）或黢黑（苏宇泽）的脸上，疲惫被强烈的好奇心瞬间驱散，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只剩下更粗重的呼吸和远处蚊虫的嗡鸣。
第三年兵的熊力，平时嗓门粗大，此刻却微微张着嘴，那双平时略显急躁的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诧和探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错过了这么劲爆的往事。
他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踩在腐殖层上的脚步，侧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旁边的瘦猴更是难掩兴奋，那张精瘦的脸上几乎放出光来，肩膀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作为同样第三年的兵，班长过去这般惊险的经历他竟然从未听闻！
这太不可思议了，也太吸引人了！
他急切地想往前凑，脖子伸长，脸上写满了“然后呢？快说啊！”的无声呐喊。
整个一班的新兵、老兵，眼神都如同点亮的灯盏，齐刷刷地望着陆晨的背影，无声地催促着答案。
然而，整个队伍里，唯有第五年兵的班副米飞，脸上依旧保持着一种老兵特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