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冲淡了头部的不适。
“真漂亮……”
苏宇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才是真正的边疆风貌。
他想到了白灵秀,她在南方温和的城市里,一定没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高原景色。
苏宇泽身体微微倾向窗户,挡住旁边可能投来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
他迅速调整角度,避开车厢内部繁杂的景象,尽可能将那片辽阔的蓝天、无垠的草甸和那远在天边却清晰可见的雪峰收入取景框。
他甚至特意等到几头牦牛进入视野时才轻轻按下快门。
“咔嚓——”
轻微的快门声几乎被火车的轰鸣淹没。
看着手机屏幕上定格的那片壮丽景色,苏宇泽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带着初见高原的新奇和一丝想要分享给心上人的雀跃。
他飞快地点开白灵秀的头像,选中照片发送,指尖在屏幕上轻敲:
“马上要到了,高原地区的风景很不一样,真开阔。”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额角那股熟悉的胀痛似乎又加重了几分,提醒着他身体正在努力适应这稀薄的空气。
苏宇泽悄悄吸了口略感稀薄的长气,强行压下那份想揉揉太阳穴的冲动,将手机揣回兜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苍茫而美丽的天地,只是那眼底深处,比平时多了一分强忍疲惫的韧性。
一旁的杨涛突然捂住太阳穴,整个人蔫蔫地蜷缩在硬座上,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嘶……这鬼地方,头又炸了……”
他拧着眉头,嗓音黏糊糊的像含了棉花。
第236章 高反让人难以忍受
高原反应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作为班里的卫生员,此刻杨涛却连自己的症状都顾不上了。
手指发颤地摸向随身医疗包,胡乱翻出几板药片,锡箔纸被抠开的“咔嚓”声格外刺耳。
他哆嗦着抠出两颗红景天胶囊和一粒阿咖酚散,就着军用水壶里所剩不多的凉水囫囵咽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药片混着冷水滑下喉咙,仿佛连吞咽都耗尽了力气。
车厢里不知何时响起了细微的“嗡嗡”声,顶棚通风口开始渗出微弱气流——列车启动了供氧系统。
这微不足道的氧气补给如同沙漠中的一滴水,却让杨涛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动了些。
他深喘几口,像濒死的鱼重归水中,哼哼唧唧的呻吟终于低了下去,只是仍闭眼瘫在座位上,唇色泛着青白,唯有起伏的胸膛证明他熬过了这一波折磨。
苏宇泽靠在窗边,额角的胀痛如同细小的钻头在持续搅动,比刚才更强烈了几分——他的高原反应正在加剧。
车厢顶棚的通风口渗出的氧气微弱如丝,仿佛连呼吸都需要额外费力。
看着对面蜷缩在座位上哼哼唧唧的杨涛已经靠着药片缓过劲儿来,苏宇泽咬咬牙,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硬撑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皮革和汗味儿的气息,努力驱散那股昏沉感,抬头看向坐在斜对面的班长陆晨。
陆晨正平静地翻着那本军事杂志,冷硬的侧脸在窗外飞驰的荒原光影中纹丝不动。
苏宇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打破了车厢的沉闷:
“班长,我这头也疼得厉害,闷得像被塞了棉花……估计也是高反了。”
他边说,边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动作幅度不大,却透着一股被疼痛啃噬的烦躁。
陆晨闻言,缓缓抬起头。
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扫过苏宇泽发白的面色和紧蹙的眉头,目光沉静如水。
作为八年老兵,高原驻训的经验早已刻进骨头里。
他用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开口,每个字都像沉甸甸的铁块落在座位上:
“正常。头回上高原的都这样——你是内陆兵,平原待久了,心肺还不适应稀薄空气。”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窗外延展的苍茫草甸,补充道:
“现在才三千出头,反应算轻的。等快到四千米,头疼憋气会更难受,关节都像灌了铅。”
他下巴朝苏宇泽的背包方向微不可察地一点,指向性明确:
“你身上备的药呢?红景天,现在就吃两颗。”
见苏宇泽手忙脚乱去翻背包侧袋,陆晨又追加一句至关重要的指点,声音沉稳得像在布置战术:
“吃完药,练练深呼吸。深——慢——长,吸到肺底,再缓吐出来。现在就练,越往上越有用,心肺能扛住。”
这经验是无数个高原日夜熬出来的真知——提前适应肺活量和血氧浓度,才能在真正的高海拔地狱里少遭些罪。
苏宇泽连忙点头:
“知道了,班长!”他从包里抠出那板红景天胶囊,挤开锡箔纸,就着军用水壶里凉透的剩水咕咚咽下两颗。
药片滑下喉咙的瞬间,他仿佛卸下一点重担,但随即那股熟悉的倦意潮水般涌来——药效混着缺氧的疲惫让他眼皮发沉。
他身子往硬座角落里缩了缩,作训帽檐压低了点,就准备打瞌睡,脑袋倚着冰冷的车厢壁。
可就在这昏昏欲睡的当口,苏宇泽的目光无意间掠过隔壁座位。
常建正挺直腰板坐着,敦实的身影在摇晃的光影里纹丝不动,一手还稳稳地握着水壶,脸上毫无痛苦之色,黑红的脸膛甚至透着股神清气爽,仿佛窗外的三千米海拔、稀薄的空气和整车厢的压抑疲惫,对他而言全是摆设!
一股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猛地冲散了苏宇泽的瞌睡虫。
他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圆,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去,声音里带着点嘶哑的困惑和妒忌,朝着常建低吼出来:
“不是啊老常,你这什么身体啊?”
他手指用力点着自己还在闷痛的额角:
“我都快炸了……你倒好,一点高原反应都没有?!为什么?”
面对苏宇泽因缺氧而显得焦躁的质疑,常建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被高原阳光晒得更显黑红的、标志性的敦厚笑容。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动作轻松得像拂去一粒灰尘,语气里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平淡:
“这点程度的高反?还好了。”
常建的目光扫过窗外那辽阔苍茫的高原草甸与天际雪峰,他的笑容里浮现出几分悠远的追忆,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那段燃烧青春的岁月:
“我高三那年为了冲体育成绩,我教练直接把我扔到了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地区,练了大半年体育。所以嘛,可能现在对高原反应也不太敏感了。”
他停顿了一下,记忆深处那段艰难与蜕变交织的经历清晰地浮现——初登雪域时,他也曾在低氧环境下头疼欲裂、气喘吁吁。
要知道在高原地区,空气里的氧气含量可能只有平地的三分之二,吸进去的氧气少了,身体自然抗议,头疼、浑身乏力找上门来再正常不过。
“那会儿刚上去时,咱也不是铁打的,脑袋疼得嗡嗡响,浑身发软像散了架。”
但他脸上的追忆很快被一种沉稳的自豪感取代:
“后来咬牙练着练着,身体慢慢就‘通’了,适应过来了!等最后回到内陆参加大考,嘿,那感觉简直就像卸下了沙袋跑步,浑身是劲!一鼓作气就冲进了北体!”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再次看向脸色发白、眉头紧锁的苏宇泽,语气带着经历过极限锤炼后的自信与确凿无疑的轻松:
“所以啊,眼前这三千米的海拔?真没啥!扛扛就过去了。”
常建这番轻描淡写的“战绩”一出口,坐在旁边的苏宇泽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这超出认知的高原经历劈头盖脸砸傻了。
第237章 抵达高原驻训点
在海拔四千米炼狱般的地方特训大半年?!这强度听着就让他头皮发麻!
几乎是同时——
“嘶——咳咳…”
杨涛正捏着太阳穴,刚咽下去的阿咖酚散药劲儿还没上来,就被常建的话惊得岔了气,剧烈咳嗽起来,难以置信地望向身边这个敦实的列兵。
这小子…
是牲口吗?!
四千多米练半年?!
怪不得他体能底子厚得像牦牛!那地方的肺活量训练根本就是绝境求生啊!
黄霖猛地从半闭眼养神的状态抬起头,脸上的痛苦夹杂着震撼:
“嗯?!四千多?!”
他去年才在三千七八的高原驻训场被折磨得脱了层皮,深刻体会过“高原跑起步来像踩棉花、肺里永远吸不满空气”的滋味。
现在一个新兵蛋子高三就提前在“炼狱副本”里刷满了经验?!
这特么…这特么根本不是人干的!
怪不得他跑步能跟永动机一样,这开挂开的起点都比别人高出一座雪山啊!
车厢里弥漫的沉闷空气瞬间被这份意外曝光的“秘史”搅动,只剩下火车哐当的节奏、压抑的喘息,以及三个被这恐怖经历“暴击”到几乎石化的人影。
苏宇泽听完常建那番“在海拔四千米练了大半年体育”的经历,整个人彻底懵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愣愣地僵在原地。
额角的胀痛还在隐隐作祟,但此刻已被更大的震撼掩盖。
他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发干,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盘桓着那句“四千多米练半年”
这哪是常人能扛的?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仿佛想把这份荒谬感抛出去,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猛地竖起大拇指,朝着常建的方向比了比。
那动作带着一股发自肺腑的钦佩和难以置信的夸张劲儿:
“牛逼!”
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在车厢的轰鸣中回荡开来:
“老常我是没话讲了,你是真的夸张,怪不得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说完这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那股因为高原反应带来的疲惫如潮水般上涌。
陆晨班长让他吃的红景天胶囊终于起了药效,混合着缺氧感,瞬间将他的意识拖入一片沉沉的黑暗。
头一歪,他就那么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沉沉地睡了过去,连窗外的壮丽风光都模糊了,只剩下均匀但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宇泽被一阵异常的喧闹和身体的不适惊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额角残留的闷痛让他瞬间清醒。
车厢里的气氛完全变了,两天来充斥的疲惫鼾声和压抑呻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般的忙乱:
先前瘫在硬座上、行李架上昏昏沉沉的人影,此刻全都站起身来了。
作训服摩擦的窸窣声、背包拉链的哧啦声、和水壶磕碰的金属脆响交织成片,整节车厢被一种迫近目标的紧张感点燃。
光线透过污浊的车窗照进来,依旧是高原特有的亮堂,但空气里的尘土味似乎更浓了。
苏宇泽下意识地揉了揉还发晕的太阳穴,手指按上去能感受到血管的微微搏动。
他抬眼望向对面,常建已经收拾好大半行李,正稳坐如山,那张被晒得黑红的脸庞在晃动光影下毫无倦态。
见苏宇泽醒来,常建立刻开口,声音沉稳得像块岩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到了,我们马上就到了,火车已经在减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