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呢?
在这次堪称惨烈又辉煌的、跨越三个科目的漫长考核里,他扮演了什么角色?
“存在感……太低了。”
黑暗中,苏宇泽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就像一个零件,被安装到了运转良好的庞大机器上,虽然跟随机器转动完成了任务,但机器缺了任何一个关键部件可能都会出问题,唯独这个位置……
或许换个人也能大致完成,甚至可能凭更强的战斗意志完成得更好?
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迫切感。
这次能赢,是班长领导有方,是其他战友各展所长,更是无数战友甚至牺牲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他自己虽然也付出了努力、经历了恐惧并最终坚持到了胜利,但总觉得……还不够!
苏宇泽的眼神在黑暗中渐渐变得坚定。
他悄悄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指关节的力量。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必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真正能帮到集体、能在关键时刻顶上去的技能!”
也许是通讯、也许是爆破、也许是侦察潜行……
甚至是从头开始苦练成为一名机枪手或狙击手?
具体是什么方向他还没完全想好,但这个决心已经如种子般深埋心底,汲取着这场战役带来的震撼与反思,破土而出。
打定主意,明天开始,就要向班长请教,就要加倍磨练自己的专业本领。
不为争什么风头,只为能真正地分担责任,在下次战斗来临、当胜利的天平在毫厘之间摇晃时,自己能成为一块更有分量的砝码,而不是仅仅跟随着冲锋的一员。
黑暗中,苏宇泽翻了个身,身下的木板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营区外遥远的模拟枪声早已被静谧取代,只剩下一室的沉重呼吸和此起彼伏的鼾声。
身体的极度疲惫在热水冲刷下缓和了一些,但大脑却像一块过热的处理器,无法停止运转,反复咀嚼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瞬间,对自己的“工具人”角色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和紧迫感。
就在他再次试图清空思绪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隔壁铺位上的动静。
方辰宇也没睡。
他并非像苏宇泽那样保持警醒的姿势,而是直挺挺地平躺着,那双不久前还闪烁着获胜狂喜光芒的眼睛,此刻在窗外透入的微光里,显得有些失焦,正空洞地凝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平日里那股子兴奋劲儿不见了,嘴角抿得紧紧的,肩膀也微微垮着。
那姿态,不像是在享受胜利后的疲惫休憩,更像是在经历着某种无声的自我拷问。
苏宇泽心头一动,方辰宇此刻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内心迷茫的映射。
看来这场惨烈胜仗带来的冲击,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了。
对于他们这种才入特大一个月的新兵蛋子来说,亲身参与如此高烈度、瞬息万变的实战化演习,近距离目睹老兵们的强悍和专业,那种冲击带来的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刻的自我审视和自我怀疑。
自己在这场生死边缘的“战斗”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除了跟着吼、跟着冲,自己真正的价值在哪里?
想到这里,苏宇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朝着方辰宇那边唤了一声:
“小方?”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辰宇像是从沉沉的思绪中被惊醒,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黑暗中,他的眼睛对上苏宇泽的目光,里面还残留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和来不及收起的复杂情绪。
“嗯…?”
他的回应带着一丝刚回神的喑哑。
“为什么还不睡?”
苏宇泽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吵醒其他人,语气里有作为“过来人”的一点关心和了然:
“是不困吗?”
没等方辰宇回答,他便接着说道,仿佛要驱散那些盘旋在两人头顶的阴霾: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也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我们才来到特大一个月的时间,相比于同期的新兵,已经进步很多很多了。”
这句话,他说得诚恳,是在安慰方辰宇,也是在安慰自己。
是啊,一个月前的他们,可能连这样高强度的战场环境都适应不了,更别提参与其中了。
比起外面那些还在进行基础训练的同期新兵,他们确实踏上了更高的台阶。
然而,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苏宇泽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方辰宇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黑暗中,他脸上那层迷茫的阴霾仿佛被什么悄悄拂去,嘴角不自觉地松弛下来,勾勒出一个短暂但真实的释然弧度。
肩头微微耸动的僵硬感消失了,连带着先前直挺挺躺着的姿势也缓和了几分。
但下一秒,方辰宇飞快地转过脸,不想让苏宇泽从微弱的光线中捕捉到他脸上的变化。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用一种刻意轻松的、甚至带着点调侃的沙哑声音小声道:
“嗐,苏哥,你想多了。我哪是在琢磨今天的事儿啊……”
他故意顿了顿,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仿佛真被什么打断了思绪:
“我就是……肚子空得难受,饿得心慌,啥都顾不上了。”
话音未落,黑暗里立刻响起苏宇泽一声极其短促的低笑。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宠溺,似乎在说“你小子这点心思我还看不透?”
紧接着是窸窣的摸索声。
苏宇泽半直起身,伸手探向床头下自带的小木抽屉。
黑暗中精准地摸到一个硬邦邦的长方形小物件——那是一个独立包装、密封完好的夹心奶油面包。
“啪嗒”
一声轻响,面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模糊的抛物线,稳稳落在方辰宇胸口压着的被子上。
“吃吧,”
苏宇泽的声音已经染上浓重的倦意,低沉而模糊:
“吃完就不饿了……”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卸下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整个人利落地转过身,面朝着墙壁侧躺下去。
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一阵轻微却深沉均匀的鼻息声。
第207章 被分到一连的只有三班?
天刚蒙蒙亮,营区的寂静被一阵阵沉闷的引擎声打破——那是平头柴运兵车的轰鸣声,伴随着车轮碾过路面碎石的嘎吱声,由远及近,一声接一声地传来。
五连三班的战士们从沉睡中被惊醒,他们睡了一觉后,身体还残留着高强度演习后的疲惫,但精神已经恢复了几分清醒。
宿舍里,鼾声零落,窗外的晨光透过缝隙,投下灰蒙蒙的光影。
六点钟的闹铃声还没响,车声已经成了最好的唤醒器。
众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揉着酸涩的眼睛。
方辰宇的眼底还带着一丝血丝,苏宇泽坐起身时揉了揉肩膀,回想着昨夜的反思。
班副米飞已经利落地叠好被子,习惯性地保持警觉;熊力壮硕的身躯翻下床时,木板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陆晨班长也从床铺坐起,动作沉稳无声,眼中虽有一丝疲惫,但昨天的胜利光芒仍在深处闪烁。
众人简单洗漱过来,冷水扑在脸上驱散了睡意,但身体依然沉重。
他们穿好作训服,走出了宿舍,来到二楼的走廊。
班级里的熊力动作最快,率先推开门,和米飞、方辰宇等人一起,站到了栏杆边往外看。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柴油味,晨风微凉。
下面营区主干道上,果然热闹起来:
一辆辆平头柴运兵车排成队,引擎未熄,车厢挡板放下,卸下一队队士兵——是其他连队的二排和三排成员,个个灰头土脸,浑身疲惫,正陆陆续续地列队或解散往各营房走。
原来,昨晚五连三班是最早返回的赢家,而现在凌晨时分,各个连队的二排和三排考核完成后都带回了,营区顿时被喧嚣填满。
熊力站在栏杆上,双手撑在铁栏上,脖子伸得老长,眼尖地瞥见了楼下几个熟悉的身影——是隔壁二排的同年兵,他认识的几个士兵正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熊力立刻来了精神,昨夜的兴奋劲儿还未完全散去,他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粗犷的声音在晨空中格外响亮:
“喂,老陈!你们二排考核咋样?成绩排哪儿了?”
他想起昨晚的胜利,五连三班作为一排三班,拿下了第一,但现在关系到全连划分,成绩排名将决定谁能分到更好的连队,比如最精锐的一连。
被叫到的同年兵抬头瞥了一眼,认出熊力,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回答道:
“唉,别提了!就中游水平啊。”
“演习后半场被围得死死的,别说高地了,连突围都困难。
“估计分下来,也就是在三连或者二连混了,一连那种尖子连,肯定是没我们啥指望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继续往营房挪。
熊力一听,不信邪地皱起眉头。他可是亲历了五连三班的辉煌,怎能让这消息坏了心情?
他没耽搁,目光扫向远处的另一个队列——三排的同年兵们也刚下车,正站在队伍中等待指令。
熊力立刻从栏杆边快步跑下楼,鞋子在铁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他迎上三排的同年兵,急切地问道:
“嘿,王哥!你们三排呢?考核成绩排得怎么样?”
对方停下来,脸上也是灰扑扑的,疲惫地摇头,声音沙哑地回答:
“唉,差不离。中游偏下吧,没啥亮点。估计也是三连或二连的命了。”
“一连?没戏,你们一排三班赢了是命好,我们可没那份运气。”
声音里透着无奈,熊力能听出那是对五连三班胜利的承认和羡慕。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熊力的心情复杂起来。
昨晚班里还在庆祝,但现在印证了参考内容中的背景:演习成绩决定最终分连。
他返回二楼,站在栏杆边,神色严肃地向班长陆晨报告,声音压低了但透着兴奋与担忧:
“班长!刚刚问清了。二排和三排的成绩都是中游水平,估计分不到一连。看来咱们五连,只有我们三班能去一连了,这下全指望咱们了!”
陆晨闻言,眼神一凝,嘴角微扬,平静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