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开跑哨声似乎还在山谷回荡，但三班众人的身影早已化作一团挟裹着烟尘的猎风，率先冲上了那道如同铁灰色壁垒般的第一个陡峭山头。
沉重的作战靴蹬踏在碎石土坡上，爆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
粗略估算，这段耗费巨大体能才征服的、长度约一公里多的激烈爬升路段，已经将他们和绝大部分班级甩开了明显的距离。
此刻能跟上他们这支灰色箭头的，只剩下两支同样剽悍的队伍：
现任“一连”象征——一排一班那批清一色的老牌士官。
以及隔壁二连一排一班的尖刀班。
这两支劲敌，如同在赛道并行的两道蓝色流光，正铆足了劲互相角力、死咬着彼此不放，似乎将他们当作了暂时的参考系，而非真正的威胁。
陆晨眼角的余光掠过前方两道奔涌的蓝色，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他的节奏依旧沉稳如山间磐石，每一步的落点、每一次呼吸的调整，都精准得如同尺规度量，全然没有被那激烈的较劲所干扰——他心中早有一副清晰的路线图和配速表。
冲过山顶的制高点，视野瞬间开阔，紧随而来的是几乎令人心头发慌的漫长下坡。
重力拉着身体向下俯冲，膝盖承受着巨大的冲击。下坡尽头，又一座植被覆盖的山丘在视野里突兀矗立。
坡爬，冲下；冲下，再爬坡！
起伏的丘陵地貌，就是这场武装奔袭最残酷的考官。
五公里距离，就在这样对体能与意志反复碾压的循环中被艰难地啃了下来。
此刻，路程过半！
陆晨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前那两道一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蓝色身影，节奏似乎出现了微妙的松动——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丝。
这微小的变化，让原本被拉开的些许差距，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被消弭，对方的身影在尾随的烟尘中重新变得清晰了一些。
就在这关键的半程节点，陆晨迅速而精准地扫视了一眼身边自己这支沉默的队伍：
班副米飞眼神沉静，汗珠滚落但气息不乱，保持着稳定输出的态势。
黄霖、杨涛、刘侯（瘦猴）这几位老兵，尽管汗流浃背，作训服深一片浅一片，但眼神里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光，显然还有余力。
熊力紧跟苏宇泽身边，两人的状态也还在可控范围内，熊力甚至有余暇随时关注苏宇泽的节奏。
常建更是如同守护者，几乎贴在方辰宇侧后，铜铃大的眼睛随时注意着方辰宇的呼吸和步伐。
后者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嘴唇紧抿，每一次抬腿都透着沉重，步伐微显虚浮，汗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但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充满了咬碎牙也要坚持的狠劲。
虽然艰难，但得益于常建的全程紧盯和陆晨预先安排的分担负重策略，方辰宇身上的水壶已转移到常建身上，他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掉队！
“行！还能榨出油水！”
“但是这个速度还是有点太慢了，根本追不上这两支老兵的班级。”
陆晨心中瞬间下了决断。
“上强度！跟上！”
他猛地一声低吼，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话音未落，他那原本已算严酷的配速，骤然再次拔升！步伐频率陡然加快，如同骤然提速的战车。
加速！
无声的、带着血腥味的命令在空气中传递。
陆晨身后，整个三班的成员身体俱是一震，紧接着，没有任何抱怨，没有一丝迟疑，所有人的回应是——咬紧牙关，脚下发力！
原本已到临界点的身体，在陆晨那一声令下和率先提速的带动下，强行压榨出最后储备的力量，纷纷开始拼命地调整步伐，跟上这突如其来的、更残酷的节奏！
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更加粗重短促。
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和那骤然绷紧、沉默却充满爆发力的集体提速动静，终于惊动了跑在前面、正相互较劲的两支顶尖班级。
几乎是在三班猛然加力的同时，一连一排一班的班长和二连一排一班的班长，目光如电，几乎同时从相互紧盯的状态中警觉地扫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过陆晨那冷峻而加速的身影，掠过几个熟悉的老兵面孔。
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队中那个最为吃力、动作已然变形、肩章上鲜明的列兵军衔如同标识般扎眼的方辰宇身上。
看着他通红脸庞上满布的汗珠，看着他紧咬牙关却难掩踉跄的步伐，以及即便在提速中依旧需要侧后方常建随时“守护”的姿态。
第172章 双面压力
两个班长眼中飞速掠过的是一闪而逝的了然和随之而来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呵，外强中干。那个新兵蛋子快撑不住了，强弩之末。”
这样的判断几乎同时闪过他们心中。
提速？不过是五连三班班长不甘落败的垂死挣扎罢了。
拖着这样一个大拖油瓶强行提速，要不了多远就必定崩溃！
不值一哂。
念头电转而过，他们的目光瞬间便收了回去，重新聚焦在前方赛道上和自己眼前的对手身上。
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沉凝而专注，脚下的节奏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慌乱都没有。
依旧维持着他们自认为最优的、经过精密计算和实践验证的配速，继续着自己的征程。他们笃信，最终的胜利者必定在他们之间诞生。
后面那支靠一股猛劲撑着的、带着新兵“累赘”的队伍，很快就会被再次甩下。
山间的风裹挟着粗重的喘息，呼哧作响。
陆晨就像一头发狠的头狼，非但没有放缓，反而在冲过七公里标志点后，将已然恐怖的速度再度往上拔高了一截！
沉重的背囊仿佛无法在他宽阔的背上施加任何桎梏，他踏地的力量凶猛、频率惊人，如同一台无视地形的装甲突击车，硬生生撕裂空气，卷着沙尘一路狂奔！
在身后两个老牌尖子班班长还沉浸在他们节奏稳定的“智慧”中时，那道挟裹着新兵、悍不畏死的灰色箭头，已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携带着令人心悸的气势，轰然闯入了他们的侧翼！
超越了！
五连三班，这个在出发前还被他们轻视、认为有个“拖油瓶”的队伍，竟然在八公里的漫长奔袭后，率先冲过了他们的队列！
“他妈的！”
一连的班长眼角的余光刚捕捉到方辰宇那张痛苦到极致却仍在狂奔的脸掠过，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炸开！
轻视？
算计？
在这一刻被践踏得粉碎！
他们不是要崩溃，是真他妈的憋着股劲在硬啃最后的路段！
“跟上去！快！全力冲刺！别让他们把距离拉开！”
一连班长的吼声几乎是嘶哑着从喉咙里挤出，刚才的沉稳彻底消失，只剩下被反超后的耻辱和紧迫！
他猛地一挥手，自己率先开始了狂暴的加速。
几乎同一时间，二连那个同样被超越的一班也察觉到了不对。
五连三班那异常凶猛、不顾一切的提速姿态，哪里像要崩溃？
分明是奔着终点、奔着冠军去的！
“提速！给老子冲！不能让他们得手！”
二连班长的眼都红了，也疯狂地催动着部下开始最后的亡命追赶。
然而，就在这高歌猛进、刚刚超越劲敌、看似胜券在握的当口。
前方，最后那个决定性的、仿佛直通天际的漫长上坡，骤然出现在了视野里！
它的坡度比之前任何一个坡都更加陡峭，长度也更长，犹如一堵巨大的土墙，拦在了通往终点的最后三公里上！
这堵“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呃……”
一声难以抑制、饱含着极端疲惫的闷哼从队中响起。
是方辰宇！
他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块，每一次抬起都像是在泥沼中艰难挣扎。
身体里的乳酸堆积达到了峰值，肺叶仿佛被撕裂般的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感觉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膝盖和大腿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沉重感和缺氧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紧握着枪的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发麻，那支步枪此刻在他背上仿佛重逾千斤，成了难以承受之重。
常建那满是汗水、早已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迷彩作训服紧贴着他虬结的肌肉，汗珠甚至顺着下巴不停滴落。但他那双眼睛，却如磐石般沉凝坚定！
几乎在方辰宇虚浮踉跄的瞬间，常建的大手已经闪电般探出，一把将方辰宇背上那支训练步枪强硬地扯了下来，连同自己的那支，一起用单手的“四点一姿”稳稳地反握在身前！
“小方，跟着！”
他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却透着钢铁般的意志，不容置疑地吼了一句，没有多余动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方辰宇的状态，那强壮的肩膀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承受更多重量！
体育生的强大底子在此时此刻爆发出惊人的续航能力，汗水是他的勋章，但榨取出的力气和坚韧，就是他冲破极限的底气！
与此同时，队伍前方的气压也骤然沉重！
“操……！”
杨涛的牙缝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汗水浸透了钢盔带，滑进眼睛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熊力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巨大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步幅虽仍在尽力维持，但频率明显降了半拍。
连一向耐力不错的瘦猴刘侯，此刻也感觉脚下如同坠了铅锤，冲刺阶段的力量早已耗尽，维持现在的速度都感觉脚底像针扎一样疼。
副班长米飞紧咬着牙关，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他死死盯住班长陆晨的背影作为支撑点，用意志力强行驱动着同样快到达极限的身体。
陆晨的感官敏锐到了极点。
身后的异动、常建的接管、两位战友那难以压抑的沉重呼吸与闷哼，以及最为致命的。
那两个刚刚被超越、此刻如同点燃尾巴的疯牛般爆发出骇人咆哮、开始亡命加速反扑的两个老对手班级！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滚雷般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三班众人的心跳上！
压力！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压力从身后和体内同时涌来！
一边是全班成员，尤其是几个老兵和他自己，在连续极限提速和接近八公里的残酷奔袭后，体力储备已经抵达红灯闪烁的边缘，身体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凄厉的哀鸣。
另一边，是两个被彻底激怒、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老牌尖兵班，在终点线前最后一个长坡上的决死反扑！
他们丢不起这个人，此刻爆发出的冲击力，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危险和可怕！
第173章 拼了老命的第一名
冲上那仿佛直通天际的最后一个漫长陡坡顶端的瞬间，三班众人感觉肺部像要炸开，双腿如同灌满了熔化的铅液，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然而，当视野终于越过坡顶，前方的景象让他们精神猛地一振！
距离终点，只有最后短短一公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