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后的观众心跳再次齐齐错拍半拍,又迅速归拍;有人无声落泪,有人不自觉地把手里的票根攥得更紧。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件事:台词被记录,场景被固定,承认已经被归档到世界的内侧。
司命缓缓展开手心。
一张朴素的小丑牌出现在他面前,《谎言之王,虚妄的编织者,愚弄神明之人LV1》,
司命仔细眯着眼睛,只看见牌面上那一行数字,星灾值1970,以及几段词条文字,有的已经被点亮,有的还是灰暗一片。
司命手指拂过前两段词条,“言谎成真,谎言之书,真是适合今晚演出的好台词”。
“有观众承认,才叫真戏。”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像一缕白雾,“今晚,你们给了我最昂贵的一次谢幕前报幕。”
风过,旗面的金狮纹闪了一下。火光把石阶上的两道粉笔线映得更薄,像被历史的手指抚平。
司命把背挺直,像一位刚刚戴上王冠而确定分寸的演员。
他向看不见的观众席、向两位神明、向这座被重新命名的城市,做了一个从容而标准的谢幕礼。
“向见证吾之晋升的城市,致谢,承蒙厚爱。”
「编剧无需战胜世界,他只要让世界照剧本走一遍。」
「自此,谎言有王;诸神,皆观众。」——《说谎者,台词》
第437章 第二幕,神戏开场
“停战是软弱者递出的名片;神只在对等中握手,在胜场里收尸。”
——《剧场提示录·停战条》
王殿前的风很冷,血月退到云后,只余一道暗红的边。碎石与灰尘在地上缓慢沉降。
司命戴着小丑面具站着,面具的笑纹被血光勾了一道细亮,他指背的命运丝在空气里轻轻振动。
梅黛丝先开口,声音平静:“既已同阶,无须为凡人耗力。停战。划界。各守权柄。”
莉赛莉雅看着他,目光冷白:“把城留下。今夜到此为止。”
司命看了她们一眼,像在看一张不合格的请柬。
他抬手,轻轻弹去指尖的一滴血,声音很淡:
“不接受。”
梅黛丝眉峰一挑:“理由?”
“不高兴。”司命笑了笑,面具下的唇形带出一丝讥诮,“而且,我在开战前就说过——我要你们死。”
他抬起手,面具的笑纹与指尖的牌影叠在一起,低声补了一句:
“那是我的谎言。而谎言之主的谎言,必然实现。”
地面某处裂缝里溢出一点血色,很快被他手背一缕命运丝切断,像割去一根不顺眼的线头。
小丑面具的眼眶很黑,黑到看不清他的瞳孔,只能看见黄衣的影在他身后落了一道淡淡的边。
梅黛丝轻笑,嗤意不加掩饰:“刚碰到门槛,就妄想以一敌二?”
“你把我看小了。”司命轻轻抖了抖手腕,一张扑克牌立在指节,寒光掠过牌边,“星灾之上——再加上两个至高者,如何?”
莉赛莉雅垂眼,指尖在裙侧收紧:“口出狂言,不会让你活得更久。”
“我没有求活。”司命侧过脸,面具在暗红的月光里像笑得更深,“我只兑现我的话。”
他说完,抬起的手指轻轻一划,空中悬着的命运丝绷紧,风声一下子安静了。远处城灯一盏盏亮起,像有人把棋盘摆平。
“停战?”他低声重复,语气像把一张纸揉成团丢开,“我可没兴趣。”
司命抬指,空中像被指尖按出一枚凹痕,随即鼓起一团冷白。
那是一个白面具的人形,肤色近乎无,轮廓极简。它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一股看不见的力沿着它的肩背铺开——
墙缝里正在向外蔓延的裂纹停止;地上血水的涟漪回流成珠,倒挂在半空;远处一座摇摇欲坠的女像柱稳住,不再倾斜。
司命简单地介绍:“命运之主。——不是使徒,也不是神的代理,它就是命运本身。”
他右侧的空气泛起昏黄,一袭黄衣从阴影里走出。
黄衣不随风动,像吞光的油脂;那张脸被一块星海面具遮住,星点位置固定,却让人越看越不安,像每换一个角度,连线就悄悄改了样。
“黄衣之王。——命运座下的编撰者,他负责写众生会看见的剧本。”司命道。
两者一站,环境立刻变了:
血雨的红被盖下去一档,只剩湿影;哀嚎还在,但刺耳处被切掉高频,像有人合上了金属门;
火光的乱跳被收束,只留实用的亮度,虚火全灭。
左边,让一切扩散的东西停住;右边,让杂乱的注意收回去。
梅黛丝眯眼,冷声:“只有影子?”
“够用。”司命懒懒道,“让你们出手慢半步,念头慢一行,就够了。”
莉赛莉雅抬眼,指尖轻收:“堆人头,不会让你活。”
“不是堆人头,”司命把一张扑克牌立在指背上,“是把该来的请来。”
他看向远处那枚血茧。血茧表面开始起泡,像被火从里头点了;下一瞬,整体沸腾,裂出细密的纹,黑烟从每一道纹里往外吐。
“你们以为抓到的,是她?”司命轻声,“那只是我的分身,一具替死的分身。”
突然,天幕之上,血云之后,一只巨大的蛇瞳缓缓睁开。
竖瞳冷直,边缘布满古老的鳞纹,每一块鳞都大过一个街区。
城市在这只眼里只是一粒尘,随着眼白轻轻一动,整个城市都抖了一下。
“真正的她——在这里。”
蛇瞳的中心垂下一道影。影子里,一个人从虚空走出:猩红长发,血色战衣贴身,步子稳,脚下的碎石像被她的气息推开。
她落地前,双眼已经锁住了一个方向——莉赛莉雅。
莉赛莉雅失声道:“塞莉安?……不对。你——什么时候?”
梅黛丝的指尖停了停。而莉赛莉雅的呼吸轻到快听不见。
司命侧脸,像随口说明:“从我回城的第一夜,她就藏在我的谎言里。”
她舔过犬齿,噬血地笑:“公主殿下,你的戏演得漂亮。那替身挨的每一刀,我也都看见了,也记住了。”
她抬起手,五指微开,夜空里浮出一枚蛇瞳冷影,“现在轮到你了。会很痛,耶梦加得,替我好好招呼它们。”
梅黛丝盯着司命,先是冷笑,随即仰首大笑:“至高者?谎言?司命——你的演出,确实精彩。可别忘了,至高者,我也有。”
她双手合十,十指扣紧,指节发出一声清脆。
祷词从她唇间咏唱,不长,每个字都像刀尖在水面划过:
“至高者 No.7——繁育众生的圣母。请以我为器。”
轰——
血光从她体内爆开,却不散,当场凝成一口巨大的子宫,以她为心脏缓缓起伏。
子宫壁上密密匝匝的血管在爬行,像整座城的脉络全被抽来接驳。
下一秒,子宫从中裂开,鲜血直泻,倾盆血雨自王殿上空倒挂而下,一线淹没阿莱斯顿的屋檐与街口。
雨中,她踏出。
血翼在她背后张开,羽端是新伤似的红;
她仍是梅黛丝,却又不是——圣洁与亵渎在同一具身体里叠着,眼底光冷,唇线不动。
她每迈一步,溅开的血雨就化作薄膜贴住地砖,顺势铺到更远的巷口与广场。
被膜裹住的尸体与残肢轻轻一颤,从里面站起,通身潮红,眼里只剩下服从。
远处钟楼的钟被雨压住,声音低了一度;教堂的烛火在雨幕里全部伏下,只剩一点死光。
城的上空,血云回拢,像一只巨大的红色肺在缓慢呼吸。
司命看着她出场,微微歪头,小丑面具的笑纹被雨光勾得更深。
他把指背上的扑克牌弹了一下,牌锋闪出冷光,语气轻得像是在说一件早已定好的事:
“不错。”
他抬眼,目光穿过血雨与血翼,落回两位女王的脸上:
“那么,我们的战争——就此开始。”
他指尖一扣,肩后的命运丝齐齐绷紧。
“第二回合。”
雨又下了。不是上落下,是从她身后向外喷薄。
每一滴落地,薄膜就包住一具倒下的身躯;
片刻之后,膜抖动一下,有人从里面站起来,红白交错,眼里只剩下服从。
司命肩后的命运丝同时紧绷。左侧的白面具提指,空气里那些要扩散的震动被压直,像抹平起皱的纸;
右侧的黄衣一动不动,周围的噪声和刺意被它吞掉,只留必要的声线。
莉赛莉雅没有抬声,她只是哼。像在胸腔里放了一条低沉的弦,那弦的震动顺着石阶和墙面传开。
听着的人先眼底发酸,再肩背发紧——每个动作都慢了半寸。
司命抬手的速度被按了一下;塞莉安的跨步,比她想象里迟了半拍。
白面具向下压掌,节拍被捋直了些;黄衣把那条哼声推远了一步,像把潮气从门缝里挡回去。
对面那层血膜却借势更快地铺开,沿着王殿前的台阶层层下压。
塞莉安抬臂,指锋一抹,血光如斜雨横扫。第一排刚从膜里爬起的眷属当场被斩到零散。
她顺势一记踏步,碎石四溅,直取梅黛丝。
啪——一片血羽炸开,在她面前绽成一群小型血翼,像手掌大的红鸟,带着牙,把她的路线填满。
塞莉安硬生生撕开一条缝,几记短促的斩击,将红鸟切成血雾。
血雾落地,又被薄膜吸去,在她身后重新拼出两具雏形。
“这是我的恩赐。”梅黛丝看她,“在我的雨里,死者只是未熟的胚。”
“在我的歌里,”莉赛莉雅收声,目光冷,“所有意志都要慢下来。”
司命简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肩后的命运丝低低地颤,像一面看不见的网在撑起;黄衣的面具反光更暗,视野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自动退场。
王殿前的地面出现了几道细裂,又在对冲之中自行合拢。
风把残火吹歪,火舌被两股力量一拉一扯,噗地一下灭了半边,只剩稳定的光。
塞莉安再进——血翼再落羽。
她杀出一条直线,红羽在她身后像雨一样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