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擦过空气的地方,墙面被削成光滑的斜面,溅出的尘灰混着细微的血点。
他并未停手。
两条铁线虫猛地甩下,像活鞭一样缠向司命的肩膀与腰部,倒刺瞬间扎入衣物。
倒刺触碰到的地方,开始渗出细小的血丝,似乎要将他的生命抽走。
司命反手一挥,扑克牌在掌间翻飞——
黑桃Q切断一条铁线虫,断口喷出热腾腾的黑血;
方块9在空中炸裂,迫使雷克斯后退一步。
但更多的铁线虫从他体内钻出,沿着地面、墙壁、甚至空中交织成一张蠕动的血网,将司命的退路层层封死。
雷克斯的双臂高举,刀肢在光柱下反射着猩红的光,眼中的复眼闪烁着捕食者的冷光——
这一刻,他已不是司命的挚友,而是一头由血月意志亲手雕刻出的梦魇。
铁线虫的血网越来越密,蠕动间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刀片刮在骨头上。
雷克斯高举刀肢,复眼映着司命的身影,刀锋上的血光像潮水般翻涌。
司命深吸一口气,掌心的扑克牌忽然化作无数细长的银线,像风暴中的蛛丝般在他周身旋转。
“够了,雷克斯。”
他抬手指向天空——
嗤!
数道银线如流光般疾射,精准斩断了连接雷克斯与血月的所有脐带。
光柱骤然破碎,血色的碎光洒落,蠕虫发出尖锐的悲鸣,纷纷从雷克斯的身体里抽回。
失去供能的瞬间,雷克斯像被切断了空气的潜水者,身体剧烈抽搐,刀肢坠落在地,外骨骼龟裂,复眼逐渐暗下。
远处,梅黛丝的低语带着笑意传来:
“司命……亲手杀死你的挚友,感觉如何?你切断的,可是他唯一的生命线。”
雷克斯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带着血泡的喘息。
他的复眼渐渐褪去,露出那双曾经在甲板上笑着看星星的眼睛。
他抬起一只手,像往常那样半开玩笑地招了招:
“喂……司命。”
他咳出一口血,嘴角却带着笑,“我这副鬼样子,米拉可不会喜欢。她要是见到我这样,怕是得用三叉戟戳我几次。”
司命的眼神沉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雷克斯深吸一口气,语气轻得像在讲一个酒馆里的旧事:
“帮我个忙……兄弟。结束我吧。
我宁可和她在冥界重逢,也不想在这地狱里当个怪物。”
司命蹲下身,和他对视,声音低而坚定:
“不。”
他摊开手,命运丝线从指尖飘出,缠绕着雷克斯的身体,像温柔的潮水将他完全包裹。
丝线交织成厚茧,轻轻收缩,隔绝了外界的光与声。
“你会活下去,雷克斯。
在新的命运里——不是血月的奴隶,而是迷失者号的海上浪子。”
茧子静静悬在司命的身后,像是一段等待被重新书写的故事。
司命站起身,抬眼看向远处血月方向。
他的声音在风中低沉而锋利:
“梅黛丝,下一个,是你。”
司命收回视线,命运之茧在他背后静静悬浮,仿佛一枚沉睡的星球。
他转身,向王宫方向迈步。
而同一时刻——
王宫前的皇家大道上,传来低沉而缓慢的蹄声。
那不是普通的马蹄,而是苍狮的爪掌踩碎石板的节奏。
莉赛莉雅端坐在苍狮的脊背上。
她身形笔直,长发垂落,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膝上,像一位即将入殿的君主。
她的眼神宁静,却有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冷意。
她身后,是一列列平民。
这些人早已不是人类的模样——他们的身形被蛛丝缠绕,四肢细长而关节突起,仿佛随时会折叠回到自身。
每个人的头上,都生出两面、甚至四面不同的面孔:
有的低泣,有的嚎啕,有的表情凝固成绝望,有的则在无声地抽搐。
那种情绪的重量,像是被凝成了实体,挂在他们的面庞上。
他们的步伐整齐,仿佛一条在痛苦中爬行的生物。
每一次抬脚,蛛丝都会从他们的脚踝延伸到地面,拖出一串细长的湿痕。
队伍最前方,是一个单膝微弯、手持长剑的身影——
阿兰·赫温。
他的脸被血泪覆盖,眼中没有焦点,仿佛所有的稚嫩与犹疑都被剥夺殆尽。
血族的力量在他体内翻涌,却不再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意志。
他缓缓跟在苍狮的步伐之后,步伐如同锁链牵引。
在他背后,一个巨大的血色茧被蛛丝拖曳着滑行。
茧的裂缝中,露出塞莉安的脸——苍白、虚弱,气息仿佛随时会断绝。
风卷过破败的宫门。
莉赛莉雅的唇角微微上扬,低声如呢喃,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在场者的耳中:
“苍狮之女,哀命之星——向血月之主致意。
亲爱的姐姐……您可怜的妹妹,想与你相会片刻。”
“有些相逢,不是为了团聚,而是为了在彼此的心口插下更锋利的刀。”
——《哀命秘抄·残页》
第434章 特瑞安的灾厄
“当神国写下第一条律法,人的名字便失去主语。”
——《眷属学导论·抄本》
王宫的正门塌成一张翻开的铁页。
皇家大道被两种颜色撕成两半:一半是血月的暗红,一半是冷白的哀光。
司命踏入阴影边界,抬眼。
苍狮踏着碎石而来,鬃毛如旗。莉赛莉雅端坐其上,黑纱落肩,指尖轻按狮背,像在读一行哀诗。
她身后,是一列列“人”——四肢被细丝吊起,步伐整齐;每一颗头颅上生出两面、四面不同的脸:
哭泣、麻木、抽噎、沉默。蜘蛛样的关节在长袍下轻弹,蛛丝在石板上拖出湿痕。
队列最前,阿兰·赫温执剑半跪,脸被血泪糊成一张掩抑的面具。
他身后拖着一枚血色茧,裂缝间露出塞莉安苍白的侧脸,气息细弱。
另一侧,血月在王殿穹顶低垂。梅黛丝站在花瓣状的血肉台座上,纹路如胎衣,目光俯下。
她不扬声,只低吟出一行被血泪温过的哭音:
“孩子们,不要看他。看我。”
城像被握住了脉搏。
大道尽头、断墙之后、露台之上,成千上万的胸骨同时鼓起“血眼”,红膜旋转,半跪如潮。
莉赛莉雅抬起手,拨开空气的琴弦。
冷白的丝从许多人的锁骨下缓缓抽出,绕腕、缠颈、入心。
那是夜课学员,那是曾在门镜学院、在破塔街听她讲过“命纹”的母亲与孩子。
丝一落,额骨上就浮出小小的哀脸,四面向内,默念无声的悼词。
血月之列与哀丝之队在大道中线相遇,彼此自动让开半步,像两国军礼。
没有碰撞,只有承认。
司命的目光越过人海,定在两人身上。
他抬手,指尖挑起一道极细的命运丝,试着去割断最近一束哀丝。
丝未触到,远处就有人闷哼倒地——十几名“哀命眷属”齐齐捂胸,痛到蜷缩。
另一端的血眼也微缩,像被谁捏住了瞳孔。
司命收手,掌心落回袖中。目光沉下一线:规则,记下了。
梅黛丝看着他,像在看一块刚洗净的石碑:
“跪下,司命。此乃吾之律令。”
她的气息带着控制的温柔,像一个命令同时也是怜悯。
莉赛莉雅低下头,眼睫覆盖出一片阴影,她的声音像晚祷:
“靠近一些。你太吵了。——让我抱紧你,世界就会安静。”
她的指尖落下,一缕冷白哀丝在空中垂直垂落,停在司命腕骨一寸之外,像等待盖章的签名线。
司命看着那一缕丝,又抬眼看血月。
风卷过废墟,他没有动。
苍狮停住。
血肉台座也停住。
两道目光夹住他,如同两条律法。
王宫里,破钟在风里轻响了一下,不够响,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