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诡世界:我靠谎言成神 第688节

  晨星庄园的书房依旧沉静,仿佛与外界隔绝。

  铜制落地灯的灰白光被灯罩压成一片温钝的晕圈,映照在书案上,将纸页的毛边与油墨的细纹刻画得如同古老石碑上的裂隙。

  司命独坐于桌前,右手指间轻旋一枚黑曜石骰子,左手翻阅着教会方才送来的“神恩通报”。

  字句端正、行文虔敬,但在他眼中,这些笔划在纸上微微扭动,如一群披着圣袍的小丑围着火焰跳舞,口中吟诵着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经文。

  “近日阿莱斯顿南部教区发生圣像泣血异象……”

  “偏东圣恩小堂,一位年迈神父讲道时晕厥,其言辞颇具异端色彩……”

  “奉劝信徒坚定信念,切勿理会未得教会许可的‘圣女哀歌’之谣……”

  司命看完最后一行,唇角弯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将纸张轻轻折起。烛焰随之抖动了一下,像被某个不该存在的名字惊扰。

  “祂开始摇晃了。”

  他的声音低而缓,仿佛不是对人,而是对整座城市,甚至是对雾后那双看不见的眼。

  透过书房高窗,他的目光越过沉睡的庭院,穿过笼罩阿莱斯顿的夜雾,似乎直抵那层透明而虚伪的神性幻象。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例行的公文;对他来说,却是圣母教会那高耸神学支柱上,第一道带着回音的裂缝。

  他不急于庆祝,也不急于动手,只重新拾起骰子,让它在指节间转动,像在聆听它的脉搏。

  隔壁传来一声轻咳,是塞莉安。她近来也未眠——星灾的余波渗透一切,连血裔的梦境也能侵扰。

  司命微微偏头,低声道:“别怕,白昼属于权威,黑夜才归我等。”

  那封信被他投入烛焰,火光骤亮,纸张蜷曲成黑色花瓣,

  升起的烟似乎在低语。信中那位神父,在晕厥前说出的那句“异端之语”,被他用墨笔圈了出来:

  “真正的圣灵,不会以鲜血铸威。”

  司命轻轻重复,声音里带着调侃的亲昵:“雷克斯啊……真像个不合格的信徒,却是个合格的‘圣徒’。”

  他起身,取下斗篷与手杖,推门而出。

  ——今夜,歌声将在广场响起。

  ——今夜,神不再被歌颂,而将被哀悼。

  黄昏时分,阿莱斯顿西城区的破旧广场。天空像被废墨洗过,血月尚未升起,夜色已开始吐出潮湿的腐气。

  广场中央的石台上,一名披风遮面的吟游诗人怀抱一把磨损的琴,缓缓拨弦。音色不华丽,却像在讲述一段被泥土掩埋太久的哀歌。

  “她是晨光,生于王宫白塔之上……

  她是和平的缔结者,是寒冬中愿意低头的少女……

  她本该戴上玫瑰冠冕,

  却被锁进铁塔……

  被姐姐之手送往囚笼,

  被圣母之名献作神火。”

  最初,只是路旁几位老妇人停下脚步;随后是抱着半成品木雕的少年,眼神怔直;

  再是往来的杂货商、送信童子,甚至教会的低阶信徒,也在人群边缘止步,眉宇间浮起难言的迟疑。

  歌声不悲不怒,只平静叙述——却像针,缓慢刺穿每一颗心。

  ——她叫莉赛莉雅。

  ——她无罪,却被囚。

  ——她的姐姐,以“圣母”之名登基;她,却成了献祭的“祭女”。

  沉默的空气中,东港口的洗衣女工哭出了声;

  一位老人攥紧拳头,颤抖着低咒:“我们竟跟着唱过她的赞美诗……”

  有小男孩扯着母亲的衣角问:“莉赛莉雅……是游行上那个漂亮的姐姐吗?”母亲咬唇点头,泪水滑落。

  吟游诗人唱到最后,嗓音低得近乎耳语:

  “王冠滚落,玫瑰凋零,

  圣塔封口,神祇不语……

  若你愿为她点燃一盏灯,

  她也许能在血月前醒来。”

  歌声落下,广场寂然无声。

  这时,一个带着咳嗽的流浪汉忽然开口,环顾四周,压低又急促地说:

  “你们知道吗?听说下一个血月,女王要把莉赛莉雅……真的献给‘祂’!”

  这句话如火星落进干草。

  “什么?!真的要献祭?”

  “给谁?黄衣之王?!”

  “她还活着?梅黛丝要杀她?”

  低语与惊呼迅速在巷与街间蔓延,如雾下的潮水。

  在人群边缘,一名中年报贩静静看着——那是司命的皮囊。

  他没有言语,只轻轻笑了笑。

  这点恐慌不会立刻燃烧街道,但它会渗入砖缝与地底,沾染城市的骨髓。

  他缓缓放下一句,如将种子投向泥土:

  “梅黛丝选择了神明,但我们可以选择人。”

  转身离去时,已有目光悄悄跟随;更多人,开始望向圣塔的方向,眼神中不再只有祈祷的顺从,而是潜伏的火星。

  这夜,阿莱斯顿没有变天——

  但某些东西,已在心底塌陷。

  夜色沉如溢血的墨,阿莱斯顿下城区的喧嚣角落依旧灯火未熄。

  “老铁锅”酒馆——这家在平民与退役军人间有着奇特信誉的老店,此刻酒气四溢、喧闹如沸。

  小提琴的快弦短调带着粗野的节奏,木地板被踩得发颤,吧台边飞溅的粗口比旧报纸还多。

  然而在这层层噪音的背后,今夜弥漫着一种不属于日常的气息,像雾中暗藏的火星。

  角落的一张木桌前,几名退伍军人正用粗砺的嗓音拍桌争论。

  他们的旧制服上缀着补丁,褪色的袖章仿佛褪去了荣光,腰间却仍挂着破损的荣誉腰刀——那是旧日的骨气残影。

  其中一人猛地拍桌,麦酒溅出半杯,嘶吼在空气中炸开:

  “你们听到了没有?塔里的王女,她还活着!活着!还被当成‘献祭品’关在那里!”

  另一人压低嗓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女王——要在血月之夜,把她送上神坛!”

  第三个红鼻的老军官闷声低喝,一拳砸得桌面颤动:

  “狗屁神坛,那是活人的铁笼!你信她是圣母?你信么?”

  “你都不信了,我还信个屁!”红胡子醉汉立刻吼回,带着酒意与火气。

  吧台另一侧,几个鞋匠、面包学徒、裁缝学徒的谈话骤然停下。他们互相交换眼色,低语如潮水一样暗暗扩散。

  就在这时,酒馆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满脸横肉的黑发工人走了进来,眼底泛红,醉意混着怒意。

  他一把抓起吧台上的空酒杯,高举过头,大声嚷道:

  “你们他妈光坐着喝酒有个卵用?!”

  全场的喧闹像被刀背削断。

  那人咧嘴一笑,牙缝间溢出酒气与热度:

  “我们是阿莱斯顿的老子民——为皇室打仗,为王国交税,连晚上说句话都得先想想是不是异端!她凭什么?!”

  空杯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脆响在油灯下闪着一丝血色的反光。

  “你们问我,我不知道莉赛莉雅能不能救世界。但我知道——要是我们一个个像老鼠一样缩着,就只能看着别人把祭品抬上圣塔!”

  老酒保脸色发白,刚要劝阻,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按住肩膀。

  那手属于一个沉默许久的退伍军人——一张旧时代将校的脸,胡须剃得干净,脊背依旧笔直。

  他的嗓音低沉却像铁钉一颗颗敲进众人心口:

  “我在北洋防线带过营,在梅黛丝登基被削籍。

  她说我‘不适合帝国’……那你们告诉我,现在这座城,有什么东西是适合的?”

  周围人纷纷转头。

  他缓缓起身,举起酒杯,像是在对一个早已不在的战友致敬:

  “如果那女孩真要被献祭……我只想问一句——还有没有一个人,敢说‘不’?”

  轰——

  不知是谁先拍了桌,声浪随之炸开:

  “为什么我们不能为王女挺身而出?!她一个人都敢活着,我们几十上百的人,几千街坊,怎么就不敢?!”

  “哪怕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妻子!为了不想再被当牲口的明天!”

  “难道我们连一把刀都配不起?连‘不’都得先看教会脸色?!”

  热浪在酒馆里翻涌,杯子碰撞,酒液四溅,平民与退伍军人的怒火不再对准彼此,而是高悬在头顶的秩序。

  有人眼神闪烁,犹豫不语;有人却已悄然行动——在墙角,一页泛黄的纸被人贴上去。上面只有几个字:

  “守夜人招募处。”

  墨迹简短,像一根火柴划破夜色。

  更多的目光凝向那纸张,沉默,却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一名年轻鞋匠挤过人群,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身后,那个退伍军人慢慢取出怀表,确认了时间。

  没有口号,没有指挥,却已有十余人排队落名。

  这一夜,阿莱斯顿的街道没有震动。

  但在地层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然松动。

  夜色如垂死的兽皮般紧裹着王都北区,高墙古宅在雾色与灯火的缝隙间浮现,仿佛一枚静默的陷阱。

  厚重的院门之后,烛光在走廊与廊柱间摇曳,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丝绸帷幕后轻轻搅动空气。

  苏菲·巴列塔——曾为皇长子奥利昂的王妃——端坐在会客厅的主位上。

  黑纱将她衬得更加苍白,隆起的腹部在烛影下带着近乎圣像般的庄重与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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