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262节

  “这些土人就是不识好歹,只想着要好处,不愿意付出。我们平日里抽个丁,让他们交些皮毛税,还一个个抱怨不已。要我说呀,他们就是没遭受过鞑子的盘剥和祸害。要不然,就该晓得,咱们的手段已经算是极为平和怀柔的。”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些许琐事,直到夜色深沉,方才各自歇下。

  ——

第409章 永宁寺

  永乐十一年(1413年),明朝钦差太监亦失哈第三次巡视奴儿干都司时,在奴儿干都司官衙所在地原有观音堂的基础上,修建了永宁寺,并竖立石碑,上刻《永宁寺记》碑文。

  宣德七年(1432年),亦失哈第九次巡视奴儿干都司时,见永宁寺已毁,次年便重建了永宁寺,又立一块碑,铭刻《重建永宁寺记》碑文。

  这两块碑合称为永宁寺碑,它们位于永宁寺附近的江岸石崖上,见证了昔日大明对黑龙江流域的有效管辖。

  然而,时移世易,两百多年过去了,永宁寺再次湮灭于历史尘埃当中,只留下满地的残垣断壁,仿佛在为大明的落寂而悲鸣。

  但两块永宁寺碑却经历了风吹雨打,依旧顽强的矗立在江岸上,凝望着奔腾不息的江水,等待着汉家儿郎的再次到来。

  8月7日,午后2时,两艘桨帆船缓缓驶入江湾,停靠在奴儿干城木制码头前。

  奴儿干城要比福山堡大得多,寨墙高耸,四角设有箭楼,城墙上依稀可见巡逻的士兵。

  而在城墙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江岸石崖上那两块永宁寺碑以及大群忙碌的工匠和前来服役的土著苦力。

  昔日荒废的永宁寺正在进行缓慢地重建,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响个不停,一根根巨木不断地被抬到工地。

  几十步外的石碑旁,一名费雅喀萨满正带着几个部落老者焚香祭拜。

  袅袅青烟中,那块镌刻着“重建永宁寺记“的古老石碑沉默矗立,碑阴的苔藓已被小心刮净,露出永乐年间钦差太监亦失哈的名字。

  “这得花费不少人力吧?”张耀深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奴儿干城护卫队长刘兴。

  “嗯,是需要花费许多人力。”刘兴点了点头,“从去年开始,每到七八月间,便会轮流征调周边部落土著两百余修建此工程。不过,上头并未给我们定下完工期限,且慢慢建吧。就这进度修个七八年时间,也说不定呢。”

  “若是这永宁寺修复了,那周边的土人前来祭拜,也不知道是感念昔日大明天子,还是来敬畏我新华之威?”

  “嗤,你这就不懂了吧!”刘兴瞥了他一眼,“咱们北瀛拓展区专员大人说了,不论是这座奴儿干城的恢复,还是永宁寺的重建,都是代表我汉家势力再次入主这片充满生机之地。”

  “自此,该地将沐我华夏文明,习我汉人传统,成我汉家疆土。时间久了,昔日大明天子的恩情,自然就会慢慢转到我们新华的头上了。”

  “……”张耀深被他这么一番抢白,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

  在他看来,在这人丁稀少且物资缺乏的黑水河畔,重建永宁寺,分明就是一项劳民伤财的举动。

  要知道,昔年,大明奴儿干都司两次兴建该寺,那完全是靠着强大的国力,调用周边近千名部落土著,才得以完成这个工程。

  当然,这座永宁寺的建筑规模并不是太过宏大,与辽东诸卫所建的庙宇相近,含山门、大殿、配殿、僧舍、仓房、碑亭等,占地面积约两三千平米,动员数百人,建设三五年,也能将其完全修复。

  但问题是,在黑水拓殖分区发展初期阶段,急需各种人力物力的关键时刻,动员这么多资源,真的有必要吗?

  有这闲功夫和多余的精力,还不如在黑水两岸多建几座堡寨,多修几处哨所,进一步加强对黑水流域的控制,从而震慑和收拢更多的地方部落土著。

  没瞧见,黑水上游的勃利堡为了应对未来清虏可能发起的进攻,正忙不迭地催促上头给他们多调配一些人口和物资嘛。

  要是将修复永宁寺的这些资源都转过去,那还不得将勃利堡给修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让鞑子碰得头破血流。

  “重建永宁寺,还有再立一块代表咱们新华的碑文,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政治任务。”刘兴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便主动为上官辩护道:“齐大人说了,这绝非仅仅是一座庙宇的修复,当那些工匠们凿刻梁柱、垒砌石基时,他们可不只是在原有废墟上立起新的建筑,而是在向所有土著部落宣告,我们汉家的旗帜已经再次插在这片土地上。”

  两百多年前,大明钦差太监亦失哈在此立碑建寺,以佛法教化诸部,以石碑宣示主权。

  如今,新华拓殖官员们让这座寺庙重现于世,自然也不是为了供奉菩萨、求神拜佛那么简单。

  永宁寺的两块石碑上,刻着大明对黑水流域的统治历史。

  而现在,新华的拓殖官员让土著劳工刮净苔藓,重新描红碑文上的印迹字样,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片土地,曾经是汉家的疆土,如今也必将回归汉家的统治。

  当费雅喀人萨满带着族人跪拜石碑时,他们或许只是在祈求渔猎丰收,但奴儿干城的官员却清楚,他们跪拜的,不仅是石碑,更是石碑背后所代表的正统。

  新华拓殖官员让人将碑文翻译成赫哲语、鄂伦春语、费雅喀语,每月初一在石碑下宣讲新华政策时,顺便高声诵读,不是为了让他们缅怀大明的赫赫武功,而是为了让他们记住--这片土地上的秩序,是由汉人制定的。

  寺庙重建后的莲花纹柱、斗拱飞檐,不仅仅是建筑装饰,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汉家的规矩、汉家的礼仪、汉家的文明,将从此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那些被征调来服役的土著劳工,在搬运石料、雕凿木材时,或许并不明白自己正在参与什么。

  但等寺庙建成后,他们每一次路过,都会想起,这座恢弘的建筑,是在汉人的指挥下建成的。

  两百年前,大明在此设立都司,建寺立碑,宣示统治。

  如今,新华的拓殖官员们让永宁寺重现于世,就是告诉所有人,这片土地,从未被汉家所遗忘。

  土著部落或许此时并不理解永宁寺的意义,但他们内心深处肯定会有一个强烈的意识,这座寺庙的修复,可能意味着汉人不会再轻易离开。

  当鄂伦春人主动带着皮毛来交换铁器,并好奇的观望寺庙的建造时,新华的拓殖官员们知道,他们已经接受了汉人的到来。

  当费雅喀人被征调服役的时候,他们也在心里默认了新华人所建立的秩序和权威。

  永宁寺的重建,以及代表新华统治的新碑文树立,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当寺庙最终落成,香火缭绕之时,新华的拓殖官员们将会在寺前宣读政令,让周边部落首领跪拜听命。

  而那时,所有人都会默认一个事实。

  汉人,回来了。

  汉人,将统治这里的所有一切。

  在未来,原奴儿干都司旧地考郎兀卫、脱木河卫、兀的河卫、卜鲁丹河卫、斡难河卫等,或许也将会陆续设立一座座表示新华人治权的石碑。

  ——

第410章 库页岛(一)

  黑龙江在奴儿干城至出海口之间的江段,水流速度明显减缓,河道曲折度也逐渐变大。

  这段河道平均水深在4-6米,可通行的航道宽度在200-300米,但存在多个天然沙洲和江心岛,尤以奴儿干城(今特林小镇)附近最为复杂。

  在这个时期,未有大型挖泥船清淤的情况下,从入海口直到上游勃利堡,暂时还无法通行大型船只,仅允许载重量在150-200吨左右的小型桨帆船通航。

  当然,若是采用平底帆船的话,则可通行200-300吨的船只。

  盖因,下游河道还普遍存在河沙淤积现象,如黑水三角洲(今库尔河三角洲)年淤高10-15厘米,庙街下游约三十公里处,也有大片沙洲群,给通行船只造成巨大障碍。

  在大明永乐、宣德年间,奴儿干都司曾多次组织过官方疏浚,征调沿河两岸土著部落,挖掘淤积河沙,清理河道。

  但当大明权威不再,而且商贸不通的情况下,便无有人再对河道清淤。

  五年前,新华两艘探索船在驶入黑水时,因为不熟悉水文,便有一艘船搁浅在入海口附近的沙洲,招募了当地数十名费雅喀人,费尽周折才堪堪将之拖出。

  随后,新华人的探索船在沿河上朔时,便格外小心谨慎起来,几乎是以龟速的方式缓缓前进,并详细地测量和标定航道。

  从黑水入海口至勃利堡,接近一千公里的距离(约980公里),探索船硬是花了四十多天(需要不断测量水深),方才蹚出了一条较为安全的江上航道。

  整段河道的最佳通航期在六月中旬至九月初,这期间江水最丰,可行大船,而且航道也较为宽阔。

  不过,黑水出海口附近,沙洲群较多,常年水深在三米以下,船舶行驶,需要万分谨慎。

  1639年8月10日正午,“远望-3号”的甲板上,船长张耀深眯起眼睛,看着前方逐渐开阔的水域,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过了这鬼门关。“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转头对舵手喊道:“保持航向,速度不要超过三节!“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穿越黑水入海口的沙洲群,虽然积累了些经验,但每年变幻莫测的沙洲仍让人提心吊胆。

  “报告船长,'远望-4号'发来信号,他们船底似乎擦到了什么东西。“瞭望台上的水手突然喊道。

  张耀深心头一紧,立刻举起望远镜看向后方跟随的姊妹船。

  只见“远望-4号“的航迹有些歪斜,甲板上的水手正忙着检查船体。

  “减速!发信号询问情况!“他下令道。

  片刻后,信号旗传来回复:轻微擦碰,无大碍,可继续航行。

  张耀深这才稍稍放心,但眉头依然紧锁。

  因为,船队驶入库页海峡(即鞑靼海峡)后,又迎面遇上了浓雾。

  乳白色的雾气包裹着船只,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两百米。

  张耀深不得不下令进一步减速,并派水手到船头仔细眺望,并随时敲钟示警。

  这个时节(夏季),北部寒流与南部北上的对马暖流在此相遇,暖湿气流遇冷容易凝结成雾,常常会大雾弥漫,能见度极差。

  至傍晚时分,船队在经过库页海峡最为狭窄处后,大雾稍稍减弱,而且海域逐渐变宽,海水也相应变深,使得船只稍稍加快了一点行程。

  8月11日下午,一路相随的大雾终于散去,抚宁堡(今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市)简陋的木制码头出现在视野中。

  张耀深看着岸边那些低矮的木屋和围栏,不禁叹了口气。

  这与北瀛岛的那些繁华港口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说是码头,其实不过是几根粗大的圆木打入岸边滩涂,上面铺着粗糙的木板。

  十几个身影正在码头上忙碌,为首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抚宁堡民兵队长郑怀远,一个曾经战场上厮杀过的辽卒。

  “张船头,路上可还顺利?”郑怀远的声音洪亮有力,他大步上前,推开一名土著劳工,主动接过从船上抛来的缆绳,熟练地系在码头木桩上,“可有什么好玩意,顺路给俺们抚宁堡带来?”

  张耀深跳下踏板,笑着说道:“路上还算顺利,至少没碰上风暴。不过,海峡里的雾气比去年要浓多了,我们在五十里外就不得不减速。”

  “呵呵,至于给你带来什么好玩意,你就不要多想了。船上的货物,全都是从黑水拓殖分区拉来的毛皮和冬参。哦,对了,还有六个要去北瀛岛见见世面的部落小王子。”

  “见世面?”郑怀远闻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估计,是黑水拓殖分区绑来的人质吧?”

  “不要这般口无遮拦,人家听得懂一点汉话。”张耀深回头朝船上看了一眼。

  那几名年轻的部落“小王子”晕船得厉害,早已瘫软成一堆烂泥,正被几名水手搀扶着,往岸上走来。

  抚宁堡是两年前新华在库页岛建立的第十一个据点,位于岛屿西海岸一处天然海湾内。

  堡内建筑清一色是用粗大原木搭建的长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海草和泥土以抵御严寒。

  中央广场上立着一根旗杆,上面飘扬着红底金星的赤澜五**星**旗,已经被海风吹得有些褪色。

  郑怀远领着张耀深等一众船员穿过泥泞的道路,沿途不断有居民向他们行礼问好。

  这些开拓者大多面容粗糙,衣着简朴,部分土著女人用兽皮和交换来的粗布缝制的衣裙包裹全身,几个孩子赤着脚在泥地里奔跑嬉戏。

  “今年收成如何?”张耀深目光扫过堡外一片片开垦不久的田地,那里的大麦长得稀稀拉拉,明显营养不良。

  “比去年好些。”郑怀远叹了口气,“俺们按照北瀛岛派来的农官的建议,在田地里埋了不少鱼内脏做肥料,土豆和大麦总算有了点起色。但这点产量……连堡里半年的口粮都不够。”

  他指向远处一片新开垦的土地,笑着说道:“那边种的是从北瀛岛培育出的耐寒土豆,如果我们也能试种成功,或许明年能少要些补给了。”

  一行人走进指挥所,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粗糙的木桌上摊开着库页岛地图。

  图上标注了新华已建立的十二个据点,除了抚宁堡外,大部分皆位于北纬49度以南,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沿海一线。

  至于岛屿北部,则是一片空白,尚无进行开拓,甚至连一座毛皮收购栈也没有设立。

  “我们许屯长没在堡里,带着几个护卫去西边谷地了。”郑怀远给张耀深倒了一杯热茶,热络地说道:“那里好似发现了煤矿,要是确认了的话,俺们就能问上头多要一些人过来。说不得,这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北瀛岛又不缺煤,上头未必会为此给你们多送些移民过来。”张耀深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咱们整个北瀛拓殖区哪里还会少了烤火的木头。你们抚宁堡就算挖出了煤矿,估计一时半会也没什么销处。”

  “不会吧?”郑怀远闻言,不由愣住了,“俺记得两年前在建昌(今北海道小樽市)做码头巡警的时候,听那些来自新洲本土的船员说,只要发现了煤矿,那必然会得到上头的重视,然后就会不遗余力地进行采掘开发,还要建很多厂子。”

  “那是新洲本土,要搞那个什么工业建设,炼钢炼铁、生产焦煤、还有什么提取煤焦油之类的,自然会对发现的煤矿进行大力开发。但咱们这里啥都没有,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煤炭?”

  “就算不能拿来搞工业开发,那将煤炭挖出来用于烤火煮饭,也能换点钱吧?”

  “郑队长,你生火做饭,冬日烤火取暖,是愿意用野外不花钱的木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大子来买几块煤炭?”

  “……”郑怀远愣了半响,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奶奶的,老子自然是不愿意白白花钱去买煤炭来烧火的。唉,合着俺们抚宁堡就算发现了煤矿,也没什么卵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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