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再过几年,你们兴安怕是要赶上始兴了!”听到这位港务员诉说着未来兴安的美妙前景,“平昌号”船长马长顺不无揶揄地说道。
在他看来,兴安虽然发展迅速,但与那些南方老牌的繁荣县城相比,差距依然巨大。
那名港务员听到这略带挖苦的话语,不禁横了马长顺一眼,脸上满是不悦。
他用力扯过货物申报清单,随手扔给马长顺,语气生硬地说道:“别瞧不起人!要是将我新华中枢政府搬到我们兴安,焉知这里的发展不如始兴城?”
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这个嘲笑自己“家乡”的外乡人。
“嘿……”旁边的大副张贵见状,立时刻薄地说了一句,“就算将我新华中枢政府放在你们兴安,这里也永远比不上始兴城。……都是一群乡巴佬!”
马长顺狠狠瞪了张贵一眼,这小子总爱口无遮拦。
码头上搬运工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几个壮实的渔人攥紧了鱼叉,眼神不善地瞅过来。
马长顺见此情形,朝周边的众人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随即,便拉着张贵迅速朝城中走去。
——
“嗤!”周炳坤看着那群水手渐渐隐于城中,嘴里发出一声嗤笑,“瞧他们那样子,有啥优越性的!搁着十几年前,大家还不都是一样,皆为大明吃不饱饭、混不下去的难民!”
“谁说不是呀!”一名渔人啐了一口,“他们最多不过是比咱们早来几年,然后又走了狗屎运,被分配到了始兴城,有啥可张扬的!”
“嘿,还别说,就凭人家是北方贸易公司旗下的雇员,每年可以挣一百来块银元,这条件就能甩咱们几条街!”一名渔坊工人却是满脸羡慕地说道。
“涂老四,既然这么眼馋他们的薪饷,那你为何不报名加入北方贸易公司?”
“老子怕死呗!”被叫做涂老四的汉子自嘲地说道:“我还琢磨着能给我们老涂家多留几个种,可不能随随便便地把小命丢在了北方荒原上。”
“你们没听说吗?有一群土人袭击了他们贸易公司的商栈,负责收皮子的伙计也被杀了好几个。哎,他们薪饷是高,让人羡慕得眼珠子发红,但却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
“咱们好不容易才从大明出来,到了这新洲,过上了吃饱饭穿暖衣的幸福日子,要是还没享几天福,就丢了命,那可就太亏了!”
“瞧你那孬样!”那个渔人不无讥讽地说道:“你不知道,这个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吗?”
“我孬样?”涂老四斜了他一眼,“你要有种,人家招人的时候,咋不去应征勒?”
“老子这不是跟渔业公司有五年的契约嘛!”那渔人颇为无奈地说道:“想当年,老子就想着,有一份不错的差事做,有一口饱饭吃,还不用辛苦地种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渔业公司签了五年的卖身契。”
“哼,再熬两年,待契约满了,老子立刻就跑北方赚大钱去!”
“……”周炳坤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去寻一条发财路,转身朝码头泊位走去。
他奶奶的,刚才不是在声讨那几个外乡人吗?
怎么聊着聊着,就谈起了到北方探险的事了。
不过,想想也是,新洲这片大陆,遍地都是黄金,到处都是机会,只要肯用心,能吃苦,过上温饱的日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分得几十亩田地,养几头牲口,盖一栋房子,讨一个婆姨,便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
若是,你胆子再大一点,敢去搏命,想发点小财,也不是难事。
在这勃勃生机的土地上,一切皆有可能。
——
第358章 “异族合婚”
1637年10月18日,下午三时,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如幕,细密的雨丝斜斜洒落,将始兴港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之中。
“平昌号”的桅杆刺破雨帘,船身裹着潮湿的雾气,在港口引航员不断挥动的红油布旗指引下,缓缓穿过南码头。
那里密密麻麻停满了各式船只,桅杆如林,帆布低垂,在细雨中微微晃动,仿佛一片沉睡的森林。
十二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被茂密森林环绕的荒僻海滩,但在今天,始兴港已崛起为北美西海岸最繁荣的贸易与工业中心,街道熙攘、工厂云集,俨然一座充满活力的新兴都市。
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
来自大明的瓷器、棉布、丝绸、麻绳、桐油、猪鬃、药材,日本的漆器、白银,以及新西班牙(墨西哥)的银币、蔗糖、可可、羊毛、棉花、牲畜、铜料,皆于此地交汇。
港口的海关大楼--一座砖石水泥结构的宏伟建筑,矗立在码头旁,税务官和港务员正对着货物清册逐一核实着来自各地商船运来的商品。
船长和水手们稍事整理着装,脸上带着激动和渴望的神情,急切地下到岸上,准备搭乘轨道马车前往城区,痛痛快快地享受一顿丰盛晚宴。
工场主和商人们则穿着考究的呢绒外套,手持账本,在港口边的商品交易所激烈竞价,空气中弥漫着茶叶、香料和咸腥的海风。
突然,码头附近的移民收容点传来一阵骚动。
数百名移民排成长龙,他们身着单薄的粗布衣裳,在冷雨中瑟瑟发抖。
不少妇人怀中抱着啼哭的孩童,步履蹒跚。
马长顺眯起眼睛,看着移民们登上即将起航的船只,转头向身旁的巡警问道:“哟,那是新来的移民?”
“嗯,月初才到的移民。”巡警裹紧湿漉漉的披风,铜制警徽在雨中泛着冷光,“全都是朝鲜人,准备送往子午河(今哥伦比亚河)地区拓殖。”
“朝鲜人?”马长顺惊讶地又望了过去,“这人数不少呀!……差不多有三四百人。都从哪儿弄来的?”
那名巡警闻言,顿时乐了:“哪弄来的?这……自然是从朝鲜弄来的呀!”
“呃,不是……”马长顺也笑了,“我是说,怎么一下子弄来这么多朝鲜人?难不成,咱们新华攻破了朝鲜?”
“嗯,差不多!”那巡警点点头说道:“你们没看报纸呀?建奴在去年冬天的时候,集结十万大军攻入朝鲜,一口气打到了朝鲜王京汉城,后来还逼着朝鲜举国而降,成了建奴的属国。”
“咱们新华趁着空挡,占了几块朝鲜的地盘。到了九月上旬,我们又联合大明东江镇,一起击破了朝鲜东莱府(今釜山市)。”
“这么几下,可不就弄来一堆朝鲜人回来嘛!嘿嘿……,差不多运回来两千五百多人。”
“哦……,怪不得这些移民里,有那么多拖家带口的。”
“何止拖家带口的多!”那巡警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被运回来的朝鲜妇人数量也很多。”
“高丽婢!……有多少?”马长顺也露出男人才有的表情。
“一千七百人!而且,还都是……年轻妇人。”
“嗯,确实不少。不过,这对于咱们新华境内几万个娶不到媳妇的男人而言,数量还是远远不够呀!”
“呵……”那巡警闻言,也是唏嘘不已,“谁说不是呀!汉家媳妇娶不到,朝鲜、日本妇人数量也不多,想要急着留种的,只能寻摸土人女子了!可这土人女子……”
说着,这巡警还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腹有抑郁,心有不平。
呃,多半家里有一位土人婆姨。
随着新华移民人口的不断增加,异族通婚的情况也是越来越多。
凭借着先进的生产力和勤劳朴实的性格,新华移民往往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能积聚一笔可观的财富。
当然,这笔财富可能在工厂主或者商人眼里,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但在当地的土人部落里,却是男人“雄厚资本”的象征。
当他们将目光瞄向土人部落里的女子时,很少会有人抗拒这份诱惑。
然而,新华移民与当地土人女子结合,看似浪漫的“爱情故事”的背后,实则埋藏着诸多不便与麻烦。
这些问题深深根植于文化、习俗、语言,乃至子女抚养等各个层面,如同错综复杂的荆棘,缠绕着他们的生活。
文化背景差异首当其冲成为男女双方之间一个巨大的阻碍。
新华移民深受传统华夏文化熏陶,强调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家庭观念极为浓厚,重视家族传承和血脉延续。
而土人部落有着独特而原始的萨满教信仰,崇拜自然神灵,相信万物有灵,他们的文化围绕着对自然的敬畏与依赖展开。
比如,当新华移民想要按照祖宗传统,为新生儿举办隆重的祭祀仪式,祈求家族祖先庇佑时,土人妻子和她的族人却对祖先极为漠视,而且还认为祭祖是对自然神灵的不敬,应当举行部落传统的“与自然对话”仪式,通过“跳大神(舞蹈)”和祈祷的方式让孩子获得自然的力量。
双方对祖宗、神灵,乃至仪式的不同认知,常常引发激烈的争执,甚至导致家庭矛盾。
语言沟通的障碍,也给异族通婚带来诸多困扰。
新华移民受数千年文明浸染,说着复杂的象形文字语言,跟土人多以简单音节、发音独特的原始语言迥然不同,而且东方语言所描述的诸多事物,在他们的词汇和概念中根本找不到对应的表述。
夫妻之间的日常交流时,常常就会因为语言的理解偏差而产生误会。
哪怕土人女子可以较为熟练的习说汉语,但对于博大精深的东方文化和语言,仍有太多的不理解和疑惑所在。
在教育子女时,语言问题更加凸显。
在孩童尚未进学时,父母双方都希望孩子首先学习自己的母语(为了彼此更好交流),这使得孩子在语言学习初期陷入混乱,难以形成系统的语言思维。
要知道,作为一家之主,男人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在外面,跟孩子的交流时间本来就少,以至于许多混血孩童的语言能力普遍低于汉人家庭。
当孩子进入学堂读书后,不管自身此前的是什么出身,但对文化知识的重视程度,却是所有新华移民家长共同的态度。
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通过读书识字,将来能够在社会上谋得一份体面而优渥的职业,光宗耀祖。
而土人妻子却想要教授孩子生存技能,比如狩猎、捕鱼、辨别野外食物和草药,希望孩子能成为部落的勇士,传承部落的文化和传统。
这就使得土人妻子根本就不重视,或者不明白知识的重要性,对孩子的学习也很是不上心。
这种教育理念的分歧,往往会使得年幼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无所适从,不知道该遵循哪种方式发展。
同时,孩子在土人部落和汉人群体中或多或少都会面临一些身份认同的困境,甚至会遭到其他汉人孩童的歧视和嘲笑。
这对他们的心理健康和个人成长可能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负面影响。
还有一些习俗方面的冲突,也同样不容忽视。
比如,在日常饮食习惯里,新华移民使用筷子,烹饪方式也以煎炒烹炸为主,注重饭食的色香味俱全。
而土人向来以狩猎和采集为生,饮食多为烤制的肉类、鱼类和简单处理的野果、根茎,习惯用手抓取食物。
至于基本的家务,呃,好吧,她们此前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在丧葬习俗上,东方人讲究入土为安,会坚持祖先坟墓祭拜,而土人可能实行天葬、风葬(将遗体置于树上风干)、火葬等诸多原始方式。
这一切的种种不同,往往需要十数年,乃至一代、两代人持续的影响和融合,方能跟新华移民趋于一致。
雨幕中,移民船缓缓驶离码头,船上的朝鲜移民们望着渐远的始兴港,眼神中满是迷茫与不安。
而岸上,新华移民与土人通婚的家庭故事仍在上演,文化的碰撞与融合,如同这绵绵秋雨,漫长而曲折。
但在这矛盾与磨合中,也不乏有新的生活在悄然生长,就像港口石缝里钻出的嫩绿新芽,倔强地向着阳光伸展。
——
第359章 归化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始兴城不论在人口数量上,还是在建成区面积上,都较此前增加了数十倍不止。
根据去年底的人口统计数据显示,始兴城的居民数量已超过九千人,达到九千六百余,突破万人大关,也仅是一步之遥。
这座城市还聚集了整个新华近六成的工业规模,青沙溪河水两岸水车林立,机械齿轮日日不息地转动,源源不断地为这个新生的国家生产出巨量的物资。
据统计,始兴城创造的工商产值占据了全国一半以上,其繁荣程度甚至远超西属美洲众多百年老城。
在始兴港码头有一座轨道马车客运站,为到港的旅客提供直达始兴城区以及数里外的广丰城(今萨尼奇市)的客(货)运服务。
陈石头更换了马匹后,又在站台仔细检查了一遍车厢的铰链和刹车,确保下一趟的行程不会出现任何事故。
轨道马车是新华这几年才普及的新玩意儿,钢铁车轮碾过铺设严整的轨道,由两匹健壮的挽马牵引,每日往返于港区、始兴城和广丰城之间,运送货物和乘客。
“石头,今天跑了几趟了?”站台的调度员老张啃着一根玉米棒走过来,随口问道。
“三趟了。”陈石头点点头,声音平静,说出的汉语也已经几乎没有口音。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