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尼玛,这分明是要让所有官员和将领纳投名状!
这可要命了。
一些官员和属吏出于忠君之念、爱国之心,拒绝在檄文上签名,还对光海君的身份表示质疑。
但他们无一例外遭到新华人的强力弹压,凡是拒绝签名的官员和属吏皆被拖到了海边,塞入大船之中,然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生死未明。
很明显,新华人与光海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不排除光海君的复出,就是他们搞出的事。
在明晃晃的刺刀威逼下,以崔成言为首的大部分都护府官员和属吏只能硬着头皮,在光海君发布的讨逆抗掳檄文上签上各自的姓名。
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
且罢,暂且先签了名,避过此番死亡威逼。
至于以后,此事会不会为朝廷所侦知,祸及本人及亲属,那只能祈求上天神佛保佑了。
想来,他们这些小卡拉米,应不至于上达天听,最终被朝廷处置吧。
事到如今,崔成言等都护府官员也看出来了,新华人确实要据有海西都护府临海的康翎郡,然后以此割据自立。
他们不过是新华人推出来的傀儡,用来安抚和稳定境内数万朝鲜百姓。
再联想到,半个多月前听到的一个传闻,说是济州岛也被某个海外势力给一举夺占了,然后切断了该岛与大陆之间的联系。
据说,夺岛的军队皆持配有铳剑的火枪,而且士兵大多为髡发。
十之八九,他们跟这群新华人是一伙的。
如此看来,新华人早前占据白翎岛及周边数座小岛,现在又趁着清虏入寇之际,夺占康翎郡和济州岛,所图甚大呀!
今日,汉城来使,宣读大王教旨,罢崔成言等一众都护府官员之职,并锁拿回京治罪。
说实话,崔成言在感到愤怒和不甘的同时,心中未尝没有一丝解脱。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哪怕回京治罪受惩,那也不用待在此地继续忍受精神上的折磨。
他也不用再屈膝事贼了。
但未曾想到,这位来自汉城的宣旨官竟然在看到新华人时,不仅出言训斥,还要让他将其驱离出境。
钦差分不清大小王,但他却识得好歹,知道这里能做主的人是谁,自是不敢应承,起身后退到一边唯唯不言。
“你便是汉城伪王派来的宣旨官?”陈定远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大呼小叫的“钦差大人”,眼中写满了戏谑的表情。
“大胆!”那名差备待令官听到旁边属吏小声翻译后,立时勃然大怒,伸手指着陈定远,厉声喝道:“髡首岂敢这般悖逆无礼,羞辱我王?你……你们……要做什么?”
却见两名白翎岛民兵一拥而上,将他一把摁倒在地,如捉鸡似的将其拎了起来。
他身后的几名朝鲜府卫军士兵刚要有所动作,便被几杆火枪顶在了身前,乖乖地被下了腰刀和短刃。
屋内的都护府官员和属吏皆面露不忍之色,全都把头低了下去。
“我听说,汉阳城里新起了一首歌谣,‘丙子胡乱,不如癸亥之变’。”陈定远走到那名差备待令官身前,笑吟吟地说道:“由此可见,伪王李倧叛明投虏是多么不得人心。既如此,你们还有必要为他尽忠职事吗?”
“不如,改投光海君如何?”
“逆贼敢尔?……”那名差备待令官又惊又怒。
“啪!”
陈定远立时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将他打得口鼻出血,头上的乌纱也掉落在地,发髻散乱,看着甚是狼狈不堪。
“带下去,让他好好想想什么叫'民心所向'。”陈定远甩了甩手,冷笑道。
两名白翎岛民兵架起金大钧就往外拖。
崔成言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朝廷使者被当众羞辱,这是大不敬之罪!
但他又能如何?
城中兵权早已落入新华军之手,连都护府戍卫军都被改编成了所谓的“海西独立自卫队“。
“崔大人。”陈定远转向他,语气忽然和缓,“我知道你此时心下难安。但你要明白,李倧已向清虏称臣,成了他们的走狗。你们一心报国,忠于王事,他却要治你们的罪,这样的君王,上叛大明宗主,下负臣子之望,还值得你等效忠吗?“
崔成言沉默不语,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座师临终前的嘱托。
“为臣者,当以社稷为重,以黎民为先。”
那么,他为了天下社稷和黎民百姓,是不是应该抛弃已经背明投虏的朝鲜王李倧,从而保全治下疆土和子民复归“中华”怀抱,远离靼虏腥臊?
——
第344章 “拔了这根钉子!”
三月十二(1637年4月16日),郭山城(今朝鲜郭山郡)
暮春的朝鲜半岛,寒意未散。
郭山城外,清军大营内帐篷连片,旗幡招展。
但营地内三三两两簇聚烤火的士兵们却尽显颓废之容,全然不复征朝后回师志得意满的赳赳之态。
自攻打铁山城以来,清军已折损近千精锐,却未撼动该城分毫,可以说是被撞得头破血流,好不狼狈。
武英郡王阿济格骑着一匹雄骏的白马,带着一队巴牙喇亲兵风尘仆仆地踏入大营。
他身材魁梧,眉宇间透着狠厉,腰间悬着一把镶金马刀,刀鞘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那是路上斩杀朝鲜逃人时留下的。
硕讬(代善之子)等一众武将早已在帐外等候,见阿济格下马,连忙上前行礼:“王爷!”
阿济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硕讬,仗打成这样,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硕讬面色一僵,显然是被这位还小他五岁的十二叔当面斥责,自觉大失脸面,但见对方来势汹汹,遂低头道:“末将无能,但铁山城明军火器犀利,实在是……”
“废物!”阿济格一甩马鞭,大步走进中军大帐,“召集众将,本王倒要看看,这铁山城究竟有多难啃!”
——
午后,未时。
大帐内,将领们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阿济格高坐主位,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大帐内,将领们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马光远率先开口:“王爷,铁山明军火器凶猛,我军强攻数次,皆被铳炮所阻。末将建议,不如先断其粮道,待其自乱。”
满洲八旗固山额真萨穆什喀摇摇头说道:“铁山背靠大海,明军可从皮岛运粮,断粮无用。”
“……”马光远顿时语塞。
确实如此,要是冬日间,海水上冻,明军舟船不利于行,可以大军围城的方式,待其自乱。
可现在已是四月暮春时间,海水早已化冻,明军不仅可以往来运粮,还能借助船上装备的火炮,助力铁山明军守城。
“若围城不行,那便只能强攻了。”马福塔颇为不耐地说道:“我就不信了,这铁山城还能比得上南汉山城的坚固?”
此言一出,帐内的诸多朝鲜军将顿时露出尴尬而羞愤的神情。
为了围攻铁山城,清军除了调动大批汉军八旗和满洲八旗外,还勒令朝鲜派军助战。
刚刚才降顺的朝鲜面对清军的征兵要求,不敢拒绝,遂派平安兵使柳琳、义州府尹林庆业率军五千,赶至铁山,协助清军进攻。
朝鲜方面原打算暗地里通知铁山明军,以免双方失了和气,但又唯恐事泄而引火烧身,所以君臣秘议几次后,还是放弃了这种冒险行为。
最后只能暗中提点带兵的柳、林二人在进攻铁山时,无需太过用力,并期待此番攻打明军无功而返,从而让“两国各自解归”。
“铁山乃是你们朝鲜之土,想必应该非常熟悉此间地理民情,那你们说说,我军该如何进攻?”
本想装鸵鸟,不参合这场有关如何进攻铁山的军议,却不想马福塔无心说出的话语成功引来了阿济格的注意力,并将目光转移到柳琳和林庆业的身上。
“回王爷……”柳琳无奈地站起身来,先是恭敬地朝阿济格行了一礼,然后斟酌着语言:“身为……藩属之国,我等行止皆以天朝之命而决,不敢有丝毫推诿规避。”
“……”阿济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地嘲讽,“你们朝鲜人,该不会受明军虚名所累,不敢对其施以刀兵吧?”
这边刚刚叛离了曾经的主子,结果扭过头来便要操刀子去捅人家,你们心里过的了那一道坎吗?
“一切皆以……天兵马首是瞻。”柳琳低着头,语气甚是艰难地说道。
阿济格闻言,晒然一笑。
朝人,皆暗弱之辈矣!
“诸位,本王今日刚到,便听闻铁山久攻不下,而且折损颇多。”阿济格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阴郁的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我大清铁骑于辽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自诩大明强军的关宁诸镇尚不能掠我八旗锋翼一分。”
“那么,向来为烂泥一样的东江镇明军为何突然变强了,竟能阻我大清铁蹄扣关破城?你们可有言教我,以解此惑?”
话音刚落,帐内顿时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当中。
唉,是有些丢大人呀!
数月前,我大清十万铁骑跨过鸭绿江,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横扫整个朝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攻破朝鲜王京汉城,兵围南汉山城,最后迫的朝鲜君臣跪地请降,纳为我大清藩属。
可这小小的铁山城,我大清自攻朝时,便对其展开持续围攻,前后耗时四个月,到现在竟然迟迟无法将其击破,反而在城下损兵折将,让人好不郁闷。
阿济格说的话还真没错,在辽东战场上,唯一能跟我八旗铁骑比划两下的,只有那集大明全国之力供养的关宁军,但他们也只能凭借坚城固垒,与我八旗精锐周旋。
至于东江镇,即使在毛文龙主政时期,对我大清的威胁也是极其有限的。
他们充其量趁着我大清边地村镇防御疏漏之时,抽冷子摸过来,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斩获。
一旦进行正面对决,双方进行堂堂之阵,那东江镇可就不够看了。
哪怕是守城,在我八旗甲兵的猛攻之下,也会很快丢盔弃甲,让城别走,最后只能远遁于海上。
比如,这座让我大清将士碰得头破血流的铁山城,此前便曾被我大清数度攻占,而且每次都是一鼓而下,几乎未费吹灰之力。
可为何,时隔多年后,这东江镇怎么就变得能打了,铁山城也变得坚不可摧了?
乌真哈超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王爷,据细作回报,近几年来,有一股自称‘新洲华夏’的势力暗中支持东江镇,不仅为他们提供诸多新式火器,还从南边贩运大量粮食供其足用。”
“甚至,还有传言,这个新洲势力可能还派兵助守东江镇据点。他们火器精良,战术诡谲,实力不容小嘘。”
“新洲?”阿济格眉头一挑,“何方神圣?大明流寇,还是海上水匪?”
石廷柱摇头:“据传,是来自大海以东的一块大陆,但他们绝非流寇和海盗。他们火器犀利,舟船巨大,助力东江镇后,恐为我大清劲敌。”
“关宁诸镇明军亦有火炮和火铳,本王与其战之,也未曾觉得有何费劲。”阿济格不以为然地说道:“难不成,这新洲人与东江镇合流后,战力会强过关宁军?”
“王爷……”石廷柱本想劝说阿济格勿要轻敌大意,但见对方盛气凌人的模样,硬生生地将话语吞到肚子里了。
“明军火器再猛,也不过是仪仗城墙固守。”阿济格朗声说道:“我军若正面强攻,自然吃亏。”
他目光一转,看向几名朝鲜将领:“柳琳,你朝鲜水军可有把握封锁海面,断绝明军陆海之间的联系?”
柳琳额头冒汗:“回王爷,天军……,哦,明军战船犀利,火炮凶猛,我军水师实在是……”
“废物!”阿济格怒斥,“那就换战术!”
他霍然起身,眼光咄咄地看着帐内众将:“夜袭!”
众将一愣。
夜袭,我们用过了呀!
“明军火器再强,夜里也难以装填发射。我军趁夜登城,先破一角,再内外夹击!”阿济格狞笑,“马光远、石廷柱,你二人率军正面佯攻,吸引明军火力。硕讬、萨穆什喀,你二人带八旗精锐择一偏僻角落攀城,务必一举破敌!”
硕讬犹豫:“王爷,明军此前一直都在防备我们发起夜袭,也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