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160节

  稍有耽搁,或者未完成当日工作定额,轻则罚扣食物,重则施以鞭挞,苦不堪言。

  更糟糕的是,在这种劳役折磨过程中,他们的精神世界也几乎被摧毁。

  曾经的骄傲与尊严,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羞辱中荡然无存。

  许多人开始麻木,甚至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意志。

  他们中的一些人,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低声祈祷,希望无所不能的上帝能拯救他们脱离苦海。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们的命运似乎就这么被牢牢地钉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没有人来救他们,上帝似乎也抛弃了他们,也许在某一天,他们也会像墨西哥矿场中的那些印第安劳工一样,悲惨而无助地死在这里。

  在过去几个月,也不乏有意志薄弱的士兵因不堪忍受繁重劳作和监工的肆意侮辱,以自尽的方式来主动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能是新华人善心大发,更可能是他们担心将人给用“坏”了,从而缺少必要的劳动力,一名新华官员视察了俘虏营糟糕的情况后,便交代监管人员适当减轻他们的劳作强度,并给予他们充分的食物供给。

  同时,他还向所有西班牙俘虏宣布,他们新华方面正在积极主动与墨西哥殖民当局进行停战谈判。

  相信,要不了多久,随着双方之间达成停战协议,你们这些西班牙战俘就能平安地返回墨西哥,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在这种情势下,你们这些俘虏们就不要再做出各种极端行为了,并且要严格服从监管人员的命令,好好干活,好好吃饭,以便能早日回到亲人身边。

  在结束每一天的工作后,新华人还会在他们进食晚餐时,派来一些西班牙人的“叛徒”,举着一个铁片话筒,不停地向他们宣导诸多“大逆不道”的思想。

  “想想你们为何会不远万里,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进行一场非正义的战争?”

  “新华人跟你们西班牙人没有仇恨,更没有侵犯你们的利益,但是贪婪而无耻的官员和贵族却莫名其妙地将你们扔到这里来送死!”

  “你们航行在汹涌的大海上,来到一个极为凶险的地方,参加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斗,忍受无尽的恐惧和伤害,是为了什么?”

  “那些派你们过来的贵族老爷却是住在奢华的宅邸中,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为顶级的食物,揽着最为漂亮的女人-哦,这个女人还有可能是你的妻子,或者是你的姐妹——数着一枚又一枚可爱的金币,却对你们的痛苦视而不见。”

  “可怜的士兵们,想想你们为了进行这场战争,最终能收获什么?你们的薪水被长官贪污,你们的军需物品被商人倒卖,你们受伤或者战死了,却无人关心,生命被他们无情的漠视,只留下你们可怜的家人,不仅没人照顾,还要继续忍受官员和贵族老爷的盘剥和欺辱!”

  “正直而勇敢的士兵们,在遭到如此悲惨的命运之际,你们应该好好深思一下,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是的,你们的悲剧就是墨西哥城中的总督、是检审法院院长、是你们贪婪而又无能的指挥官、是那些骑在你们头上的贵族老爷所造成的!”

  “而我们新华,不是你们的敌人,也不是你们所遭受悲惨命运的主导者。尽管,你们是入侵者,是破坏者,是杀死我们民众的凶手,但我们依旧没有对你们采取残酷的报复手段,更是保全了你们所有人的生命。”

  “所以,你们需要好好想一想,你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你们又为何而战?”

  “……”

  初始,西班牙俘虏们听到新华人这些宣传时,表现得很是抵触,内心深处也极为鄙视。

  这番拙劣的行径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们还真当我们西班牙人像那些土著一样愚昧无知吗?

  被你们这么随便一鼓动,我们就要起来反抗那些贵族老爷的压迫?

  但是吧,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还真的经不住细细琢磨和深思。

  尤其是在某些有心人在你的耳旁反复灌输,而且还是在你最凄惨无助而心力已经被耗尽的情况下,不经意间便会去想新华人所说的一切。

  他们好像说得也有点道理,那些官员和贵族老爷为何要将我们送到这里跟新华人打生打死?

  我们就算夺取了这片土地,难道贵族老爷们还会将其无偿地授予我们?

  还有,那些官员和贵族老爷是不是真的就不怎么在乎我们的生死?

  要不然,都五个多月了,怎么就没来营救我们回去?

  我们还有希望吗?——

第272章 希望(三)

  1634年4月3日,清晨,春寒陡峭,但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在东平县田石村外的田野上,农人们早已开始了春耕的忙碌。

  尽管,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寒意,但大地已从冬日的沉睡中彻底苏醒,泥土的芬芳混合着草根的清香,弥漫在田野间。

  陈旺泉站在田埂上,将身上的皮袄松了松,抬头望了望天色,随后弯下腰,用粗糙的双手捧起一把泥土,仔细搓了搓。

  泥土湿润而松软,带着一丝凉意,但已不再像冬日那般坚硬如铁。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妻子说道:“这土行了,今天得赶紧把这块地翻完,过几天就能下种了。”

  妻子嘻嘻笑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然后一把又扬了起来。

  “呔……”陈旺泉瞪了她一眼,将脑袋晃了晃,把上面的泥土抖落,“莫要闹了,跟着赶紧我干活!”

  这土人婆姨跟着自己都六七年了,竟然还是这般不晓事,真不让人省心!

  “哎!……”妻子应了一声,随即将身后装着一岁多女儿的背篼解了下来,小心地放在田埂上,然后抓起锄头,用力地刨向地面。

  锄头深深地嵌入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黑褐色的泥土被翻卷而起,露出下面松软的土层。

  不远处,其他农人也各自忙碌着。

  有人牵着合作社租来的牛,扶着犁,缓缓地在地里来回走动,

  犁铧划过地面,将泥土整齐地翻开,形成一道道笔直的沟垄。

  耕牛喘着粗气,步伐稳健,偶尔低头啃一口田埂上的嫩草,却被驾驭者轻轻拽了拽缰绳,催促它继续前进。

  尽管,这些年新华不断加大对牛马的繁育力度,但畜力增加始终跟不上日益增多的农田开拓速度。

  再加上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使得双方的走私活动在三年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进一步减缓了畜力的增加幅度。

  以至于,新华境内许多地方的农业生产都尚未完全实现畜力化耕作,使得广大农人只能依靠最为原始的人力。

  因而,为了能重新获得引进牲畜的渠道,提高自身农业生产效率,新华也非常有必要快速达成与西班牙人之间的停战。

  “他娘的,这地还得是牛耕得快呀!”

  陈旺泉一口气翻了半垄田,然后直起腰来,回头看了看翻过的一小片田地,再瞄向隔壁那边牛耕的方向,嘴里不由嘀咕道。

  由于村里合作社的耕牛数量有限,一般都是按照事先抓阄的方式,每户轮流使用,而且时间也只有两天。

  而耕牛一天最多只能犁三到四亩地,若是土壤坚硬或含有较多石块,耕作速度则会明显减慢,可能一天只能犁一到两亩地。

  当然,你要是延长耕作时间,然后再给予耕牛很好的喂养照顾,每天也能多犁几亩地。

  但再如何努力,对于每个农户四十亩地而言,根本无法耕完所有田地(一般情况下,会休耕部分耕地)。

  所以,农人们只能依靠人力,先将土质松软的田地进行翻耕,轮到自己使用耕牛时,再依托畜力耕作那些稍稍难垦的土地。

  田间地头,妇女们也没闲着,跟在自己的男人身后,也挥舞着锄头、铁锹翻着田地里的泥土。

  一些年幼的孩童则欢快地拿着一把小铲子,帮忙清理田地里的秸秆和杂草。虽然年纪小,但他们干起活来也有模有样,时不时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劳作成功,兴奋地向大人炫耀。

  到了正午,阳光渐渐变得温暖起来,照在人们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此时,陆续有妇人提着篮子,里面装着热腾腾的玉米馒头和咸菜,送到田里,给男人们充饥。

  农人们放下手中的工具,围坐在田埂上,一边吃着简单的午饭,一边聊着今年的春耕。

  “合作社的农师建议咱们这一茬种土豆和花生。”田德昌咬了一口玉米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老陈,你怎么看?”

  “这土豆卖不了几个钱吧?”陈旺泉怔了一下。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田德昌将嘴里的馒头吞咽下去,“说是要养地力。咱们去年种了麦子,耗了不少肥力,要是再种一茬的话,怕是产量上不去。”

  “多堆些沤肥就是。”陈旺泉一口咬下小半个馒头,嘴里咕哝道:“这也不打仗了,产的粪肥也不需要再堆那么多硝田了,可不就紧着我们农人用了。”

  “粪肥才多少,哪里够咱们用的。”田德昌从自家婆姨手中接过水碗,猛地灌了一口,“我听合作社的农师说,以后所有的农田都要推行那个什么四圃轮作制,不能紧着一样作物种,说是能提高咱们农人的土地利用率,增加土壤肥力。”

  “就是冬日间县里来的农官给咱们说的那个轮作制?”

  “嗯,没错!”田德昌说道:“说是这个四圃轮作制可以提高咱们田里的产量,能多打些粮食。以后,在咱们新华地界,凡是有条件的地方都要实行这个种植模式。”

  四圃轮作制是到了18世纪中期,由英国农学家查尔斯·汤森德等人推广,是当时欧洲农业革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创新。

  这种轮作制度通过科学安排作物种植顺序,可以显著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增加土壤肥力,并极大地促进农业产量,为欧洲农业的现代化奠定了基础。

  在中国古代,虽然没有完全相同的四圃轮作制,但也有一些类似的轮作和间作技术。

  比如南方地区的稻麦轮作。

  比如栽种绿肥作物苜蓿、豆类等,然后通过翻压入土以增加土壤肥力。

  比如间作套种,在同一块土地上同时种植多种作物,提高土地利用效率。

  这些技术与四圃轮作制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体现了农业生产的智慧和科学性。尽管名称和具体实施方式有所不同,但核心理念相近。

  所以说,在这个时期,要论种田技术的话,那还得属咱们中国的老祖宗始终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此时的欧洲地区,农民们一直遵循着一种定期让田块闲置的农耕习俗。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低效做法,因为在任意时刻,都有多达一半的农田没有种植任何庄稼。

  欧洲的农人们早已经意识到,如果一季接一季地种植谷物,他们的土地就会“疲劳”,产出率骤然下降。

  然而,他们并不理解这种现象的成因,只能通过这种休耕一年的方法加以解决。

  新华在农业开发早期,因为土地几乎可以算是无限供应,每个农人也都能分得了40亩耕地,因而也是采取的这种比较粗犷的休耕种植模式。

  但是,随着移民人口的逐步增加,以及工业的大发展需要,这种低效率的农业生产方式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更重要的是,新华想要推动“工业革命”,那必须要先完成农业革命,没有稳定而丰富的农产品供给,工业发展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于是,在去年,新华便开始在境内试着推行四圃轮作制,以此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此前在大明较为通行的两圃轮作制,即轮换种植豆类和其他农作物,虽然也能够维持土壤的生产力,但比起来仅仅在两种作物之间来回切换来说,四圃轮作可以施行多种作物的循环,效果也会更好一点,而且还能够打破疾病和害虫的发作周期。

  这些病虫害往往有着特定的攻击目标,因此每年一次的转变,以及多年不在一块田地种植同样的庄稼,意味着你能够不借助现代的杀虫剂也可实现对病虫害的自然防控。

  四圃轮作制作为历史上最成功的轮作体系,在18世纪广为流传,并带动了英国的农业革命。

  在这个轮作体系中,每块田地以豆类、小麦、食根类和大麦为种植顺序,往复循环。

  众所周知,种植豆类能够为循环的其他几个阶段积累土壤的肥力,一季结束后,即使不收获作物的任何一部分用于食用,但整棵作物都可以喂给牲畜或者直截了当作为绿肥犁入地中。

  在种植豆类后的下一季,利用土壤积蓄的肥力种植一茬小麦,便可相应提高粮食的产量。

  再下一年,种植一些食根类蔬菜,比如萝卜、芜菁、土豆或者饲用草料。

  通过这些饲料作物喂养牲畜,会更快地养肥它们,继而产生更多可以撒回农田用于保持其肥力的粪便。

  当然,其中栽种的土豆也是一种间接的粮食作物,可以补充谷物的不足。

  循环的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是种植同样可以人畜同食的大麦(也是酿造啤酒的主要原料)。

  大麦步骤之后,循环回到豆类的种植,为需要大量氮的谷类作物恢复土壤肥力。

  理想状态下,实施四圃轮作制的农田,30亩土地就足以养活多达十人的群体。

  同时,田地的产出增加,也能相应的提高农人的收入,改善他们的生活水平。

  “要是这四圃轮作制真的像农官说得那般好,咱们不妨照着做一下。”陈旺泉坐在田埂上寻思了半响,也不得其法,索性不再多想,站起身来,“再怎么着,咱新华的官人也不会坑了咱们,你说是吧?”

  “嗯,这话说得不差。”田德昌也跟着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咱新华的官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到最后总不会再饿着肚子。……干活吧!”

  吃完饭,稍作休息的农人们纷纷又坐了起来,重新投入到忙碌的春耕中。

  田野上,锄头与泥土碰撞的声音、牛的喘息声、人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春耕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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