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董,那我们的工钱怎么算?”其他的铁匠忍不住问道。
“所有人计件结算工钱,只要达到标准通过验收,每根铳管给你们算一两五钱银子。”彭刚回答说道。
记件结算薪酬,每根铳管给一两五钱银子,已经和他们每个月的月钱相当,铁匠们非常兴奋,感到很满意。
唐铮是个识趣的人,既然彭刚已经开出了足够高的价码,他再扭捏作态,抱残守缺,就是不识抬举了。
到底是内行人,唐铮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团董,可咱们没有钻头,如何给铳管钻膛?”
“你们先打着。”彭刚说道,“钻头的事情我来解决。”
已经十九世纪中叶,大清的国门被踹开都快十年了。
这点问题还难不倒彭刚。
以英国为首的欧洲人素来重利,只要给够钱,不要说高碳钢,整不好他们淘汰的钻床和镗床都能直接卖给你。
买不到大不了退而求其次,牺牲精度和效率,自己搓一个手摇曲柄钻床,土法锻打渗碳钢凑合着当钻头用。
给工匠们安排了生产任务,彭刚又背着手在村里巡视,视察各项建筑的工程进度。
红莲村优先程度最高的建筑是彭刚规划的红莲村银行。
银行建成之后给附近以及上垌塘、碧滩汛有需要的客户提供小额贷款的服务,当然,也提供工分兑换的服务。
工分兑换也是目前红莲村银行最频繁的业务。
彭刚的十组练丁每日根据生产、训练表现记工分。
随着他们和附近百姓的接触逐渐频繁,有时候也会用工分向附近的居民买东西。
起初,附近的百姓不愿意接受工分卡交易。
后来,百姓们发现使用工分卡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以更优惠的价格从彭刚这里换到炭,彭毅也会在彭刚的授意下不时用银钱回收工分卡,附近的百姓逐渐认可接受了工分卡的价值。
红莲村银行由彭刚弟弟彭毅和妹妹彭敏进行打理,舅舅家的几个表弟表妹不时也会到银行帮忙。
只是银行的建设标准比较高,不仅有独立的夯土墙,主体建筑是砖瓦房,彭刚未来的住所也挨着银行。
因此建设进度较为缓慢,彭毅和彭敏只得在悬挂着红莲村银行牌匾前的一个临时小草棚办公处理业务。
随着彭刚就任团董,名声越来越响亮,财力越来越雄厚,工分卡的流通范围也越来越广。
大部分西平在山的百姓,乃至碧滩汛的汛兵以及常来兜售江货的艇军,也能接受工分卡交易。
彭刚雇佣附近百姓给自己做工,结算工钱的时候最初是以铜钱结算,目下又是银贵钱贱,铜钱面值小,携带不便,容易被偷被抢。
逐渐有雇工提议彭刚能否以工分卡先结算工钱,等他们活干完了,再用工分卡兑换成更容易携带的银子回家。
彭刚觉得这提议不错,遂答应并发行了十工分面额的大额工分卡。
目前红莲村市场的工分和铜钱的兑换比率是一工分兑换二十五文钱,十工分就是二百五十文钱。
由于来红莲村做工的碧滩汛人很多,很多碧滩汛人甚至请求彭刚在碧滩汛开设兑换站点。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直接揣着工分回碧滩汛兑换银钱。
彭刚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表示他可以在碧滩汛汛守谢斌那里存些银两,让他们自己回去说服谢斌。
比之银行,建设优先级相同的学堂由于是普通的大草棚屋,无需专门采购砖瓦,已经竣工。
彭刚委托木匠们做的黑板已经上了黑漆挂了上去,简单的条桌、方凳也已做好。
彭刚走进草棚教室,拿起石膏做的粉笔在黑板上试了试。
虽然石灰做的土粉笔比较脆,容易折断,但只要控制好力道,也能正常班使用。
有了黑板教授,他授课的效率将得到指数级的提升。
简单的黑板和小小的粉笔对教学方式的突破是革命性的。
前黑板时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教师依赖口头讲授或向学生传阅手抄本教学,效率低下且难以统一进度。
黑板时代,教师能够同时向数十名乃至上百名学生展示统一的教学内容,推动标准化的班级授课制。
从此受教育不再是贵族和高级中产的专利,更为广大的市民阶层与工人阶层也能接受到质量尚可的教育,有了基本的识字能力。
当然,资本家也获得了能像工厂流水线一样,批量出产的高素质劳工,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军队也一样,普鲁士是推动班级标准化授课的先锋,大力推广黑板和粉笔的使用,显著提高了普鲁士人识字率。
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普军炮兵部队,已经能够做到普通的炮兵都能看得懂火炮射表,军队识字率位居欧陆诸国之首。
彭刚心情大好,给正在操场练步操的后生仔们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去烧水洗澡,换上彭刚为他们准备好的新衣裳,吃过午饭后来教室上课。
趁着这个时间空档,彭刚找来赵晗薇和舅娘,让她们将从浔州府城买回来的纸张裁剪好,并用针线缝制成本子。
第78章 以后叫先生
教室内,彭刚在每个缝好的本子上一一写上每个组员的名字并将本子按照组别摞好。
瞥了一眼洗去身上的汗水与尘秽,换上一身洁净的新衣,陆续前往隔壁的食堂做饭用餐的后生仔们。
彭刚又把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红领巾备好。
他只是借太平天国之势,没有想过要融入太平天国,他希望他的部队,身上能有明显标识与其他太平天国的部队区分开来。
后生仔们在食堂吃完收拾好碗筷,组长、副组长们习惯性地整理好队伍,带着各自的组员整齐有序地走进教室,在彭刚指定的位置一一落座。
头一回这么多人聚在一个大教室内上课,彭刚的讲台上又撂着厚厚好几摞的书,以及红色的领巾。
后生仔们都感到很新鲜,少年人的心性本就活泼,好奇心重,忍不住叽叽喳喳地前后左右交头接耳。
还没等彭刚发话,组长和副组长就自觉地维持秩序,让组员们噤声。
同样感到新鲜好奇的还有在红莲村安家落户的匠户子弟、从贵县来的来人子弟。
他们也纷纷凑到教室外向里头张望,非常艳羡地望着这群平日里打铳扛枪,威风凛凛,吃得比他们好,甚至今天全部都换上新衣服的同龄人。
这一幕彭刚看在眼里,那些孩子是不错的后备力量。
只可惜他现在装备和精力有限,十组中有八组是三个月前才刚刚增补的,今年之内没有继续扩军的计划。
“戴上这条红色领巾,往后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以后见到我,不必再叫我团董东家,要叫我先生,明白吗?”彭刚不疾不徐,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教室内回荡。
“现在念到名字的,来我跟前领本子和红色领巾。”
团董是他从官府那里买来的职务,他不喜欢。东家这个称呼源自雇佣关系,归属感不强,很难起到聚拢人心的作用。
至于认他们当义子做义父。
义子的效忠建立在“有恩必报”、“父子纲常”的封建伦理上,缺乏意识形态包装。
一旦义父失势或无法提供足够的利益,义子不愿郁郁久居人下,叛离乃至弑杀义父是常态。
从古至今,义子诛杀义父的事情不胜枚举。
再者,他和这些后生仔们是同龄人,少部分后生仔年龄比他还大个一两岁,认他们为义子,也不合适。
当了先生,这些后生仔们都有了统一的门生身份,有利于增强他们的归属感、统一身份认同。
传统伦理中亦有师如父的说法,且为师不分长幼,先生这个称呼最合适。
“陆勤!”
“到!”
彭刚最先喊了一组组长陆勤的名字,并郑重肃穆地为陆勤戴上红色领巾,分发本子。
临了让陆勤鞠躬高喊先生好。
其余的后生仔们也和陆勤一样,逐一走了一遍这个流程,给足了他们仪式感。
走完师生仪式,彭刚照例喊了声起立。
一百二十号后生仔齐刷刷站起,朝彭刚鞠躬喊了声先生好。
“坐!”
彭刚的目光扫过这圈面貌焕然一新,干净整洁,已经看不出难民痕迹的后生仔,满意地点点头。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头顶上的那根辫子实在碍眼,奈何现在还剪不得。
既然暂时无法剪脑袋上的辫子,那就慢慢从剪掉他们心中的那根辫子开始。
讲台下的这群后生仔,不全是文盲。
老二组的出身的组长、副组长经过半年多的学习,多数人基本能掌握三百到四百个不等的常用字。
半年多只掌握三四百字,这个进度是偏慢的。
原因是彭刚花了足足两个半月的时间耐心教授他们拼音和笔画,给他们打基础,没有直接教他们认字,写字。
当然,也有特例,像李奇、陆勤这两个基础最好,又勤奋好学的,早就和其他学生拉开了差距。
李奇常用字基本认识,正常的读写很少遇到障碍。
陆勤也认识八九百个常用字。
李奇、陆勤二人闲暇时也会教组员赚点工分花,因此虽然一组、二组经过大换血,补充进很多新组员。
一组、二组的文化水平仍旧是所有组中最高的。
从桂平府城接受的那批灾民出身的学生中,有二十六个粗通文墨,这些人的文化水平多数和陆勤差不多,但他们不会拼音。
其中有一个叫黄秉弦的学生,上过足足七年的私塾,识文断字的本事比李奇还强上一大截。
面对学生们水平良莠不齐的情况,彭刚决定往后每天下午的课程中,仍旧教授最基础的拼音声调,比划笔顺,夯实所有人的基础。
文化底子好的那批人,单独分班,晚上单独开一个时辰的小灶。
至于早上,则用来军事训练,不进行文化学习。
“王四!”扫视一圈,彭刚的目光停留在三组的王四身上,并喊了他的名字。
之所以喊他的名字,是因为王四还是文盲。
在正式授课之前,彭刚需要让他们明白为何要识字。
“到!”被叫到名字的王四触电似地从方凳上弹了起来。
“这几天你训练表现很好,奖励你五工分。”
彭刚掏出一张昨晚新做的工分卡,考虑到工分卡的使用范围扩散,彭刚在新的工分卡上增加了英文与阿拉伯数字组成的带日期防伪编码。
同时在工分卡两侧写有保证工程质量,提高工作效率的宣传语,表明这张工分卡是红莲村建设期间发行的。
“谢先生奖励!”
王四迷迷糊糊地走到讲台,从彭刚手里接过实际上是两工分的工分卡,兴冲冲地回到座位上显摆他的工分卡。
三组组长张泽发现彭刚这次给的工分卡和以往的不一样,忍不住瞥了一眼,看到工分卡上的“2”与“贰”字后,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哪里是五工分,明明是两工分。
就是东家换了写法,以往的“2”与“贰”两字写得很工整,这次写得太过飘逸潇洒“2”的尾巴和“贰”的勾都快翘到头上去了。也就王四这个睁眼的瞎子没看出来。
“张泽,你笑什么?站起来,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让大伙都听听。”彭刚指向捂着嘴笑的张泽问道。
“我我不敢说。”